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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现在被人逼的不得不低头的人是卢家,可同为七宗五姓世家高门,卢家不得不向一个后生小子低头,他李慕白的脸上就光彩么?所以李太公笑的发苦,问的发涩:“小郎君究竟想要一个什么交待?”
李慕白今天是为了杨帆来的,林子雄所说的那位可能想见见杨帆的老人家就是李慕白,姜公子背后站着的人是卢太公,沈沐身后站着的人就是李太公了。李慕白器重沈沐,爱屋及乌之下,对这个屡屡在关键时刻产生重大作用的杨帆也就有了好感。
但他的初衷只是见见这个晚辈,慰勉几句,或者还会给予他一些帮助,让杨帆对沈沐的扶持更大一些。从骨子里来说,像他这种身份地位超然的人,是不可能对杨帆平等相待的,他想给予杨帆的帮助,准确地说是一位老人家青睐之下给予的赏赐。
可现在呢?不光是他,还包括那个脾气比他更坏,比他还要目中无人的卢老头儿,两个加起来快两百岁的老人家,不得不向一个后生小子低头。赏赐是不可能了,上赶着送地送钱送女人,还生怕人家不要,这反差实在是……杨帆断然道:“很简单,我要他死!”
杨帆向卢宾之一指,举座哗然。
杨帆已经说过这句话,但是当时并没有人当真,人人都只当他是在说狠话。如果有人意图对卢家长房嫡孙不利,被卢家捉拿,逼他自尽,那是天经地义之事,可是反过来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何况杨帆既未受伤也未死,他的家眷亲朋也没有人受伤,他居然想要卢宾之死?那是范阳卢氏,曾经的天下第一世家,如今也仅仅排名崔氏之下,这样的要求……简直是狂妄之极、无理之至!
卢仲伽勃然变色,李慕白大惊失色,独孤宇一脸茫然,卢宾之激怒欲狂。唯有独孤宁珂……宁珂望着杨帆,目中满是探询、疑惑与好奇,她见过很多男人,个个都算得上是人中龙凤、少年俊彦,可是没有一个男人能叫她这么感兴趣。
这个杨帆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他既不像是疯子,也不像是白痴,更不像是一个睚眦必报、宁可搭上自己性命也不肯让人半步的狂悖匹夫,可他为什么就能有这样出人意料的举动?
宁珂那双慧黠的眼睛盯着杨帆,观察着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他眼神的每一次闪烁、他眉梢的每一次挑动、他嘴唇抿起的每一条纹路,她还是不知道杨帆究竟想要干什么,但她却断定杨帆一定有一个目的。
他一定有一个很充分的理由!
她就这么看着他,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他的心里。宁珂很聪明,但她并没有看破人心的本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杨帆,似乎就能感应到他心里的一些东西。
这世间,总有一些令人无法解释的东西,就像有些素昧平生的人,有的一见如故,有的一见生厌,没有任何理由。佛家称之为善缘与恶缘,都是前世种下的因,既然无法解释,只好如此解释。
于是,宁珂又向她的兄长递了一个眼神儿,独孤宇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对妹妹的话却言听计从,他按兵不动,那么上前劝解杨帆的就只有李慕白李老太公了。
李老头子已经豁出这张老脸了,刚出场时的神仙风度荡然无存!面子?面子几文钱一斤?今天要是迫于杨帆借来的天威,真逼得卢宾之自尽,那才是丢尽了面子,不光是卢氏丢面子,七宗五姓所有的人都要跟着蒙羞。
可惜,杨帆就是不为所动。忽然,楼梯处又有重响,一名甲士快步登楼,抱拳禀报道:“启禀钦差,远处旗幡招展,有兵马调动,料是长安令已调陪都官军兵发曲江了,看其速度,须臾便至!”
芙蓉楼上众人脸色又是一变,李慕白急声道:“小郎君,杀一人,得罪一世家,何苦?”
杨帆浑不在意地笑道:“我相信,为了保住整个卢家,便是让卢老太公自尽,卢老太公也情愿一死。你们若是不舍得卢宾之死,那么,就等着为整个卢家招来灭门大祸吧!柳徇天若是到了,我可隐瞒不得!”
如果死他一人能换来卢家太平,卢仲伽的确不惜一死,可他舍得自己死,却不舍得孙子死,卢家长房嫡孙,就只有兄弟二人,长孙生具洁癖,连夫妻敦伦都厌憎不已,只生一子,便再也不肯与妻同房,长房要开枝散叶,全靠这个二孙儿呢。
卢太公脸色阴晴不定,种种念头纷至沓来,却哪里还拿得出一个主意。
远处一阵嘈杂声起,众人抬头看去,远远一行人马已经拥至长桥。
“罢了!我死!”
卢宾之目欲喷火,怒视着杨帆,猛地抽出侍卫腰间佩剑,横向自己颈间。
“宾之,不可!”
卢仲伽仓惶大叫,幸赖卢宾之身边侍卫身手了得,急忙伸手扣住卢宾之的手腕,长剑锋利,已在卢宾之颈间划破一道血痕。
卢老太公踉跄了一下,险险没有吓死,李慕白气得跺脚,那高齿木屐跺在木板上,“嗒嗒嗒”的似马蹄声声:“杨二郎,你就真的如此不开情面吗?你要不怕折寿,老夫这就给你施礼,求你饶过了那小畜牲!”
卢老太公傲气全无,愤懑地大呼道:“老夫替孙儿一死,向你谢罪,杨郎中,你看如何?”
“哈哈哈哈……”
杨帆突然长身而起,扶住欲待行礼的李太公,又对卢太公道:“两位老人家爱惜晚辈,拳拳之心,令人感动。只希望这狂悖小子能够体会到两位老人家的良苦用心才好。你们若想杨某不杀卢宾之却也不难,但是须得答应晚辈三个条件!”
卢老太公一听还有希望,抬头一看那一群人簇拥着长安令的仪仗已经过了桥头,急得一颗心都快跳出了腔子,一迭声地道:“你说,你说,你快说,柳徇天马上就要到了!”
杨帆笑道:“这却不急!”他走过去,对马桥附耳说了几句话,马桥听了脸上顿时露出古怪的神气,看了杨帆一眼,又看一眼那位娉娉静立的宁珂姑娘,有些忍俊不禁的样子向楼下赶去。
杨帆回身笑道:“好啦,马将军能够阻他片刻,现在就说说我的条件吧!”
杨帆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条,卢宾之马上返回范阳祖宅,今生今世,不得离开范阳一步!”
范阳就是北京和保定的一部分,那里是范阳卢氏的根基之地。杨帆这一句话,就把卢宾之打发回老家去了。卢仲伽正恨孙儿无能,害得他偌大年纪跟着出乖露丑,把牙一咬,恨声道:“使得!”
杨帆又道:“第二条,散布各处的卢氏族人尽数返回范阳,三年之内,不得复出!”
卢仲伽怔了一怔,脸色顿时一变,眼下南疆空出许多职位,范阳卢氏正在积极参与谋划,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如果卢氏族人尽数返回,岂不坐失良机?
杨帆的笑容有点冷:“怎么?”
李慕白听了杨帆这个要求,一怔之后,双眼却陡地亮了起来。
各大世家为了空缺出来的官位争来争去,可是空出来的职位虽然不少,想争这个官位的各方势力却更多,世家只是占了人力上的资源优势,不可能一手遮天瓜分这些职位,若是少一个卢氏,其他世家就能多安排两个子侄。
李慕白马上对卢仲伽低声道:“这杨帆少年意气,悍不畏死,若不应允,恐怕他真是宁可舍了一死,也要把卢氏拖下水去,老兄,谨慎!”
卢仲伽狠狠地横了他一眼,沉声道:“我卢氏家族如今在朝为官者不下二十余人,依你所言,难道要尽数辞官归故里?嘿!皇帝虽然巴不得打压世家,可是只怕我卢氏真要这么做,皇帝反而要日夜不安了?”
杨帆道:“卢氏家族已经做了官的子侄,自然不在此例!”
卢仲伽听到这里,心中稍安,想了一想,只好忍痛舍了南方那许多空缺,咬牙道:“这一条,我也答应!”
杨帆道:“第三条,卢氏子侄难免有对杨帆心怀不忿的。如果这三年之中,有你们卢氏家族未曾返回范阳的子弟意图对我不利,我们双方相斗,生死各安天命,卢氏族人将来复出,不得以此与我为敌!”
这一条比起第二条实在不算什么了,卢仲伽想也不想,便道:“老夫答应!”
杨帆道:“好!那么就请卢太公以卢家列祖列宗名义起誓,若是卢家违背誓言,千年世家将毁于一旦,从此再无传承!”
这个誓,对这样的大世家来说,实比任何毒誓还要管用,卢仲伽既然答应了,也不犹豫,马上竖三指向天,高声发起誓来。
杨帆听着卢仲伽琅琅起誓,脸上慢慢绽开一丝轻松的笑容。自始至终,他就没想过真的逼死卢宾之,若是逼死了卢宾之,卢家必然不会放过他,不管是发动卢家的官场势力算计他,还是动用死士行刺暗杀,都将危险重重,烦不胜烦。
而且,七宗五姓各大世家既是竞争对手又有盘根错节相互交叉的利益关系,这么多年来,清河崔、荥阳郑、赵郡李、陇西李、太原王、博陵崔、范阳卢几大世家只在内部通婚联姻,那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呐,真把卢家逼到这份上,那就是得罪所有人了。
另外,卢氏虽与杨帆结了仇,杨帆所在的隐宗和姜公子的显宗也有仇,可是在对付武则天这一点上,他们又是盟友,多一个盟友便多一份力量,如果真的铲除了卢家,获利的只能是武则天。
杨帆真正想要的就是逼卢老太公立下这三个誓,先逼卢宾之自尽,之后再退一下,那就很容易叫对方接受了。
让卢宾之禁足范阳老家,根本就是一个用以掩饰杨帆真实目的的烟雾弹。他的真正目的只有后两条,杨帆最在意的当然是第三条,可他也没有想到,他只是想削弱卢氏才提出了第二条,可是真正给卢家造成噬心之苦的,恰恰就是这一条。
这一条,给卢家酿成了百年之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