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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他陈杳然素来自负聪明,此时却一步步配合着楚唯把自己逼入死角,然身为臣子,最忌皇上仍在就投靠皇子,那是结党营私,更何况是公主?暗自一叹道:“公主为君国谋划深远,实为臣所不及。”
微微一顿,陈远抬头看向楚唯一眼,正对上楚唯灼灼的目光,心下猛地一滞,到底加了一句:“臣虽才疏,却也愿为公主分忧。”
这话说的极为含糊,可到底比不说强些,楚唯也知道要陈远这样的能臣甚至于宠臣投到自己这个小娃娃的旗下实在困难,是以不再为难他,毕竟他没有一句‘臣无能,不敢为公主师’然后落荒而逃就很好了。
“陈先生过谦了,长乐今后还要仰仗先生多多指点。”
陈远见楚唯松了口,连忙转了话题,笑道:“先前听说公主考倒十数位才女,臣还有些怀疑,今日亲见公主如此才学胸襟,方知什么叫做天纵奇才。”
楚唯闻言掩口笑道:“哈,说到这事儿,先生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说话间就卸了方才的严肃老练,手持锦帕掩口巧笑,眼中光彩流动,不同以往任何一次相见,这样的公主真正有了幼童的狡黠可爱。
陈远心中竟也莫名的欢喜起来,笑道:“这样吗,那倒要请教公主了。”
楚唯略一犹豫,答道:“告诉先生也无妨,不过咱们有言在先,先生知道其中关窍,可不许笑话长乐。”
公主在与他说话时,一直自称为‘长乐’,而不曾以高位自居,虽然只是个称谓,于皇家之人却是难能可贵,更显出这位公主的礼贤之心,陈远暗自点头,道:“好,就依公主的意思。”
楚唯也是时时关注着陈远的言行,刚刚自己这句‘不许笑话’的说法看似平常,但放在君臣的身份上却是极难应对的,若陈远答以‘不敢笑话’或是‘绝不笑话’,都隐含了有身份笑话公主的意思,说严重些就是犯上的罪名。而陈远决口不提前言,只说依公主之意时,应对的极为巧妙,楚唯暗暗为陈远叫好。
楚唯就笑着将对付女先生们的方法娓娓道来:“女先生个个才高八斗,但却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就是偏长于诗词歌赋,而长乐却偏偏向她们请教治国之法、经济之道,她们自然应对不及了。另外,长乐曾与女先生们订下约定,不可将上书房中的谈话宣诸于口,所以各位先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先生们不说,长乐自然不会多言,在外人看来就成了高深莫测。”
用计谋打发了女先生,公主果然是早有算计的,可为何偏偏选中了自己?陈远会有这样的疑问,并不是不够自信,而是他虽然满腹才学,无奈官职不高不低,行事多有掣肘,不能全力施为,所以并未有多少闪光之处,公主放着公卿勋贵不用,挑中一个四品文官,确实有些说不通。难道公主的背后另有知道自己底细的能人指点?陈远想着面色就有些凝重。
楚唯见陈远既已了然自己的深意,但却默然不语,问道:“先生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既然如此,臣就斗胆请教公主,臣虽有薄才,却不过是个小小的四品文官,且我楚国有识之士众多,公主为何对臣青眼有加?”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楚国之才多则多矣,但这两年来,长乐于御书房习字,偶尔也听上几句朝臣议事,诸位大臣虽为我楚国尽心尽力,却也不免有诸多挂碍,或是维护嫡系,或是培植党羽,若论真正心系百姓、克己奉公的贤能之士,长乐看来,唯陈先生一人,长乐求教于陈先生,一则是仰慕先生才学谋略,更重要的是钦佩先生的鸿鹄之志与赤子之心。”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陈远听着面色变了数变,最后起身向楚唯长施一礼。
“陈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这下轮到楚唯莫名其妙了,连忙起身相扶,又想自己的话虽然有些吹捧之嫌,却也没什么大的纰漏吧。
任楚唯两世为人,对于臣子的精神世界却并不了解,更不能体会士为知己者死的含义,这番在楚唯看来的奉承拉拢的话,对陈远的震撼远超出她的预料。
此时的陈远心潮澎湃,前朝时他已有报国之心,无奈皇帝昏庸,奸臣当道,报国无门,只能独善其身,远离仕途,游学天下,是以而立之年尚无家室。待得楚昭立国,他轻松摘得新科状元的桂冠,也凭借自己的才华深得武帝宠信,但他却知道,武帝不过是用他来制衡万氏一系,甚至他几次进言得皇上采纳,也并不是因为楚昭发自本心赞同他的看法,而是因为这些做法可以限制万氏的势力。是以,他虽然三年之中连升三级,却仍有怀才不遇之憾。这就如同一块和田美玉,本值得用于雕琢国之重器,可它的主人却只需要个枕头,于是虽不可或缺,却终究是囿于斗室。
楚唯的一番话正好击中了他,陈远再不犹豫,几乎是涕零道:“臣何德何能,得公主赏识,肝脑涂地难以为报。自今日起,但凭公主吩咐,臣绝不辱使命。”
投名状?楚唯虽然还没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摆平这位人物的,但却明白他话中深意,立时喜不自胜,笑着扶起陈远道:“果真如先生所言?”
“苍天后土为证。”
“那就请先生少些繁文缛节,只待长乐如学生便可。”
“臣——”,本要说的臣遵旨生生顿住,改到:“好!”
二人复又坐好,楚唯道:“日前再整理前朝旧物时,偶然得了一块玉,长乐听闻古来学士大多爱玉,今日就借花献佛,赠与先生,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说着,从广袖中取出一块玉牌,寸许宽,两寸长,通体洁白无暇,细腻温润,是一件极佳的羊脂白玉。
陈远果真是极爱美玉的,连忙起身结果,捧在手中,细细琢磨,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原来这玉牌双面皆有文字,正面是‘国之重器’,背面是‘一诺千金’。
陈远不由得眼睛一亮,看向楚唯,楚唯也不躲避,坦然与他相视,料想他知道这块玉璧的来历,却也不作解释,转道:“不知今天先生要为长乐讲解那些课业?”
课业?本来陈远是要读读千字文,讲讲女戒,如今看来似乎公主早有打算了,于是反问道:“公主可有什么感兴趣的题目?”
楚唯暗想,与聪明人讲话就是通透。
且不说这君臣师徒二人的惺惺相惜之意。但说朱槿听到楚唯召唤,立即欠身入殿,手中端着早准备好的托盘恭敬的放在陈远面前。
《楚制》!
《楚制》记载的乃是楚国内外官职品级、所辖事物,历来是皇子所学。
陈远不由得看了一眼端坐于案前的楚唯,面上已是毫无异色,对比先前楚唯的几番言论,这本《楚制》还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对比讲些诗词歌赋,这本楚制也是更合他的志趣。
楚国朝堂以三公为首,下设九卿、二十七大夫,并诸官吏、郎将等文武官员。所谓三公,即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官居一品,金印紫绶。
其中丞相为文官之首,掌佐天子、助理万机,执尚书台;太尉为武官之首,主刑兵武事,执都督府;御史大夫位同副相,行监察之职,观百官德行,执御史台。
所谓九卿,即太常寺卿、光禄寺卿、卫尉寺卿、太仆寺卿、大理寺卿、鸿胪寺卿、宗正寺卿、司农寺卿、太府寺卿,官居二品,银印青绶。
九卿统领九寺,辅以少卿、寺丞、员外郎、主事、主簿等职,九寺下又设署、卫等衙门,署内设令、丞、典事、掌固等职司,卫内设指挥史、参军、中侯、判官等职司。
太常寺掌宗府礼仪,主朝会宴享、祭祀封袭诸事,太常寺下设太乐、太医、太卜、禀牲四署。
光禄寺掌殿掖门户,统领羽林卫,属宫廷内卫。
卫尉寺掌器械刀兵,下设武库、武器二署。
太仆寺掌车辂、厩牧之令,设乘黄、典厩、典牧、车府四署。
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诸事,设司刑、司判二署。
鸿胪寺掌邦交礼仪,设礼宾苑、怀远驿二署。
宗正寺掌管皇族事务,管理皇族、宗族、外戚的谱牒、守护皇族陵庙,并管理僧道教派,设陵台、宗庙、崇玄三署。
司农寺掌川泽屯田、藉田徭役,设上林、太仓、钩盾、稻禾四署。
太府寺掌举国钱谷金帛、货币谷物,设易市、左藏、右藏、常平四署。
所谓二十七大夫,为从二品,即隶属于尚书台的九寺观政大夫、隶属都督府的九军都督、隶属御史台的九寺观政御史。
尚书台另设有太学,掌一国科举取才之事。
接着又按照楚唯的要求一一讲解各阶官员的职司并所辖事物。
陈远对吏治本来就有研究,如今讲解,可说是信手拈来,偶尔还加上一些自己的看法,其中不乏改革吏治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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