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六十五、六十六章

两个核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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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氏被小姑癫狂的模样给吓懵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呆地望着她,满脸惊骇之色。

    这时的张玉凤,浑身上下都在发着抖,打着颤儿,苦涩的泪水从她的脸上淌了下来,沿着她精巧的下巴,打湿了衣襟儿,她也不擦。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宋氏。

    也就是在这时,她想起了赵氏为什么让她去问宋氏谜底,想起了顺子手护着樱灵儿的神情,想起了顺子送四娘的马杆儿……想起了许许多多……她把这许许多多的事串在一起,就一切都明白了。

    因此,她在盯着宋氏的时候,目光中充满了痛苦和仇恨。

    “妹子,你……”宋氏这时才意识到,问题很可能就出在那一包儿的东西上。

    这些东西,是方才张玉凤去二房时,她顺便也回了趟东厢房里取铺盖,半道儿顺子隔着院墙喊了她一声,将小包儿扔给她的。当时,并没有别人看到。这个她可以打保票的。她已经仔仔细细地看过了,准定没有人看到他们。

    可是,张玉凤咋这么激动呢?她想来想去也没明白怎么回事。向她解释吧,又觉得无从说起,只好一连声地说:“妹子,你别……妹子,你别……”

    “我别什么,别什么?!”张玉凤哭喊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儿个我才算认识你宋玉儿!”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屋。

    宋氏傻了似的,呆呆地站在那儿,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张玉凤跑出了半天,她才想起喊了两声:“玉凤!玉——凤……”

    夜色茫茫,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儿。

    宋氏的心也随着这深沉的夜,越来越往下沉。

    她颓然地回到屋子,瘫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流下眼泪“……顺子哥……这究竟是咋了?””她轻声的低喃道。

    她完全陷在痛苦与凄楚之中,没有发现炕上的张四娘眼皮抖动。

    张四娘早在张玉凤的那声怒喊中,就惊醒了,但她眼睛仍觉得有千斤重似的睁不开,可意识很清醒。将姑嫂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得发现,张玉凤喜欢的人是顺子叔,而顺子叔似乎与宋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个发现,让她感到惊悚。

    一个到外偷情搞寡妇的老爹,一个与外人有着暧昧不清关系的老娘……这家人都有着不似外表那么单纯的人际关系……

    张四娘在这一刻,茫然了……越想越头痛,意识渐渐混沌起来,再一次陷入了昏睡状态。

    张玉凤这时已经跑进了二房。

    别看她与赵氏关系恶劣,可这会儿,却把她当成了亲人了。一进屋,就扑在她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义勇慌了神,从小到大,哪看到过张玉凤哭过。都是她欺负别人,哪有被人欺负过的。

    “玉凤,你咋了?谁欺负你了,二哥去找他去!”

    二郎双手捂住了耳朵,直皱眉。三娘一边捂嘴偷笑,一边嗑着瓜子。

    “找什么找?都一边待着去。”赵氏瞪眼睛“走,妹子,咱们不理他们这些二愣头。去外间说话儿去。”

    两人到外间的炕上,张义勇跟着进来,拿了一碗水放在炕上,不想走。

    被赵氏连推带搡地推进了屋。

    “哟,咋了?是不是咱家三娘又惹你生气了?”赵氏用很关切的语调问道。其实,她正生着张玉凤的气呢。一大早,张玉凤就向张老爷子告状,说三娘在家啥活也不干,将来到即使到了县老爷府上,也会因为懒被人家给撵回来。临近中秋,为了讨女儿出门吉利,赵氏不愿意多与张玉凤计较,就把这气憋在了肚子里。因此,她这会儿貌似关切的问话中,又包含了不少讽刺的意味。

    痛苦萦绕在张玉凤的心头,她根本没有听出赵氏的弦外之音,摇头说跟三娘他们无关。赵氏又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就想出没想,连哭带说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赵氏一听,就更加确信了宋氏与顺子之间微妙的关系。但是,她仍不露声色,笑眯眯地说:“能吗?不能吧!她一个当嫂子的,还能同你这个当小姑的争相公?要是这样,她还能算是个人吗?我看呀,这事儿不能,你说能吗?”

    赵氏的高端就在于——当她头脑清醒时,能保持着滴水不漏的处世技巧。不但如此,而且还能巧妙地让你感受到她的态度。说完,把两只眼眯细了看看张玉凤,小嘴儿弯弯的,带着笑,象个月牙儿。

    “能。怎么不能?”张玉凤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愤愤地说:“二嫂,这事儿,你不也知道吗?”

    “你可别乱说,我哪能知道哩!”

    “你不是让我猜谜儿,说谜底三嫂准能知道嘛?”

    “她能知道,也不能说她就与顺子有啥关联,对吧?”赵氏赶忙摇头否认“反正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爱咋想就咋想,我不管。”

    说完了,赵氏还含蓄地冲张玉凤一笑,眼睛又重新眯细了。

    那一笑,包含了太多的含义。

    张玉凤的嘴翕动了几下,惊异地看着赵氏。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还没等到开口呢,门吱呀一声开了。何氏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脸上十分喜气儿“妹子哟,你可让嫂子好一通儿找哦。”何氏见着张玉凤笑着拍手道,当她的目光落到满面泪痕上时,怔住了“哎呀,你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

    她抬头就望向赵氏,赵氏白了她一眼“你这着急忙慌的找玉凤干啥啊?”

    何氏却反常的没说,只拉着张玉凤的手“妹子,有啥话也和大嫂说说啊。”

    张玉凤无精打采地看了眼何氏,这傻瓢子能与她说啥呢,看她的样子分明是不想走的意思,那自己也不能再与赵氏说什么了,就站起身,同赵氏打了一个招呼,一边继续抽泣,一边朝外面走去。

    何氏也紧跟着出去了。

    “玉凤!”当她的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的时候,赵氏才笑容可掬地喊道:“你不再坐会儿啦?”

    这便是客套话了,偏何氏没听出来,忙跟着问“你还坐会儿不?”

    张玉凤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亮了,她若真回去坐儿,也就变成何氏那样看不出眉眼儿的傻瓢子了。

    三娘见人都走了,〖兴〗奋地问赵氏:“三婶儿真的和顺子叔相好?”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懂得啥好不好的,一边待着去。”赵氏知道三娘无风不起浪的性子,这事儿可不能从二房里传出去。

    三娘冷哼一声“还瞒着我啥呀,我都听到了。怪不得,娘从前就骂三婶儿浪,果然如此。这事儿,不能善了,给我们老张家丢人呐!等那瞎子醒了,我得好好臊臊她去!”

    赵氏没理会三娘说什么,只偷偷扒了窗口往外瞅,看那两人在院子里嘀嘀咕咕,便自言自语道:“这么晚了,找玉凤啥事儿呢。”

    原来何氏自从手里有了银子后,托了贾媒婆帮着打听好人家的姑娘。不求长得漂亮,只要是勤快,善良,家里外头都是能干活的好把式就可以。

    今天下午,贾媒婆说旋子村里有一家姑娘不错,年纪比大郎大上一岁。就是家里穷点,但能干活,人长得也不错。准备定个日子相看一下。如果成了,就下定。

    何氏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张玉凤却是听得不耐烦了,本来心里就乱,哪有空管大郎相不相亲“那你到底找我啥事啊?”

    见小姑明显的不耐烦,何氏一愣,讪讪地笑道:“来年春天里就能把房子起了,我想找个木匠做些家俱。”

    张玉凤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了顺子,嘴上却仍不客气“找就找呗,我又不是木匠。”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不是木匠,可有人是啊。嫂子想请帮忙问问,中不?”何氏早就看出张玉凤喜欢顺子,她本来想给两人制造点机会,却没想到小姑子不领情。

    “不中,你让我大哥去找啊,爱找谁找谁。我又不认识。”张玉凤一甩手就往上房西屋去了,到了门口又转回身,喊住何氏“大嫂,我今晚儿和元娘一起睡。”

    何氏郁郁地,不知道小姑子又发了什么疯,听她又亲亲热热地喊住她,就把方才的不快忘个一干二净“好啊,你三嫂睡你那屋子里了吧。怪挤的,你就和元娘一起睡吧。”

    第二天一早,青着眼圈的宋氏发现四娘醒了。

    “孩子,你咋晕倒了呢?”宋氏抚着四娘的头,发现她的面色仍旧有些难看“现在身上哪儿不舒服,你跟娘说呀。”

    张四娘的心中如五味陈杂,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知道宋氏活得苦,也知她的委屈,但她这样与顺子叔两人不明不白的,终究不是办法。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是没事儿找事儿。

    她真想与她心交心地谈谈,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推心置腹的与她谈谈。但话该怎么说才好?!宋氏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些事。再者说,她现在的身份是宋氏的女儿,并非朋友。一旦转换了身份,以成年人的角度与她,宋氏从感情上一定不会接受这样的女儿,甚至有可能把她当成怪物疏远她。

    “四娘,四娘?”你说句话啊?”宋氏见张四娘一声不吭就有些急了,莫非是撞坏了脑子?

    张四娘于心底叹了一口气,沙哑着嗓音:“娘,我想喝口水。”

    “嗳,娘这就给你拿。”

    宋氏半扶起她,喂她喝了半碗水。

    “娘,我还在小姑屋里吗?”

    宋氏神情一黯“嗯,这屋子里你大婶子给加了把柴烧,暖和。”

    张四娘垂眸,默了一会儿“娘,我想回自己屋里睡。我想和娘一起。”

    今天自打醒来,就没听到张玉凤的声音。想必昨晚就没回来睡过。她与宋氏占着人家的屋子,人家还和自己老娘闹别扭,实在是没有理由待在这儿了。

    宋氏听四娘这么一说,正中下怀,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小姑子“那,我去和你爷说说?”

    “嗯。”张四娘点头“就说我在这屋子里总做恶梦,想换个屋子。这么说,准能成。”

    事实上,各房的屋子都是有限的,哪能还有地方让四娘住。她这么说,能换的屋子也只有自家的耳房了。

    宋氏依言去寻了张老爷子,听到四娘醒了,老爷子也很高兴,别说是换屋子,就算是四娘现在张嘴问他要银子,他也能酌情的给点儿。这样,才能减少一些心里上的负疚感。

    张义光得知张四娘醒后,发了一会儿怔,直到张老爷子喊他,让他去帮着搬铺盖时,他缓过神儿来。忙不迭地过去,帮着搬铺盖,背四娘回房,还主动让出内室的炕,自己搬去耳房的小竹床上去睡。

    “四娘,你想吃点啥?爹去给你弄。”张义光讨好的问。

    张四娘把头一扭,压根儿不想理他。

    “四娘,那你想喝水不?爹给你倒碗水啊?对了,再给你往里加点糖。”张义光自说自话。

    见张四娘无动于衷,不禁有点挫败。

    对于四娘对他的冷淡,张义光还未有什么反应,宋氏的脸上先挂不住了,为他找台阶:“她爹,你不是还得去豆腐房帮工吗?快到时辰了,你去吧。家里头有我在呢。”

    在听到豆腐房三个字时,张四娘的身子动了一下,这个情形,张义光也看到了。他调整了一下加快的心跳,使自己的话听起来很是平稳“孩子病了,我咋还能有心思去呢。那豆腐房我不去了,左不过还有别人去帮工。这点小钱儿挣来也没意思。我还是在家里帮你照看下四娘吧。”

    “我可不敢劳动你照顾,你还去豆腐房吧。你不去,有人惦念你可咋整?”张四娘背着身子闷闷地来了一句。

    张义光听了脸色发白,嗑嗑吧吧道:“你这孩子,谁能,谁能惦记我啊?都是些……嗯,喝大酒的人,没劲儿。我,我才不去呢。”

    宋氏见张义光态度坚决,也就不勉强他。真的让他照看四娘,自己去了上房烧饭。

    屋子里一时沉默。

    张义光面对这个女儿,感到一阵头痛,但他不能怯了。只能看向四娘,想了好久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来打动这个女儿:用父女之情?他现在才发现,他和这个女儿之间不存在什么父女之情;他想不出哪怕一点点他和女儿之间有过的温馨之事。

    到现在他后悔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没有对四娘好一点,哪怕只要好一点都可以。至少,遇到如今这种情况,四娘能念在父女之情上,容他喘上一口气,让他好过一点。

    他想了好久之后干巴巴的道:“四娘,我知道你怨我、恨我。你虽不是我亲生,但毕竟我养了你多年,不管冲着里外,你都要叫我一声爹。我知道我爱喝大酒,有时控制不住自己打了你母亲,对不住她,可是、可是那些都过去了,我以后会“……张四娘打断了他的话,慢慢地坐了起来,嘴角含着讥笑:“你以后定会痛改前非,一心一意对待我和我娘?”

    “会会,当然会。”张义光忙忙地下了保证“四娘,你放心吧。”

    “我放不放心地,没有用。关键是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张四娘不客气地戳穿他,她冷冷地说道“是不是你的女儿,我一点都不在乎。谁想要当你的女儿,这个头名我不会不舍得,让她只管拿去。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开口叫你爹!”

    张四娘从袖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兀自在手里颠来颠去的摆弄着“不过,在此之前,先把我那二两银子给我吐出来。吃我的,huā我的,你也好意思嘛?!有本事偷腥,就要有本事养。别拿我的银子当垫背的,你用起来,就那么舒服吗?”

    张义光被张四娘说得很难堪,非常的难堪,最难堪的就是他辩无可辩!

    当爹的偷拿银子给别的女人huā,如果这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他以后就没办法在村子里待下去了。

    张义光难堪的同时,又很气恼张四娘的直白,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让他还银子,他拿什么还?张义光又想到,他养了她八、九年的光景,除去吃喝,光是看病就huā了不少钱。他拿她的银子又怎么样?当子女的不就应该孝顺父母吗?

    她一个当女儿的,本有些话是不应该说的,因为说出来就是对他这个父亲极大的不敬;要知道父母、父母,父要比母在儿女们面前更为尊贵一些,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怎能为着这区区二两银子与他计较,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如此逼迫他。

    张义光生气,却不敢怒吼,他只能试着和张四娘讲道理:“四娘,我到底是你爹。我们是一家人,提银子就没意思了。”

    张四娘被他的话给气笑了,冷冷的道:“我们是一家人?那你的银子可是huā在这一家人身上?”她顿了顿:“不过,我也不是非要你还这笔银子不可……”

    张义光的眼睛一亮,知道四娘还有话没说完“嗯,你说。”

    ……

    张义光的心情忽喜忽悲,坐在屋外抽着旱烟,思量着方才四娘与他说的话。烟雾笼罩着他的面庞,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时,村口驶进一辆四轮马车,在村民的眼中,这可是有了大气派的。只见,那马车走走停停,偶向村民打听去处,不大一会儿,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这辆马车的主人是镇子上老字号酒楼——得月楼的掌柜的。

    老张家的院门口,停着辆马车。偶有好事的村民跟在马车面前打转儿,不时往院子里探着头。

    周正拿了四色的果盒另附一个礼盒来看望张四娘,在上房略坐了一会儿,宋氏便扶着张四娘去了上房见客。

    张老爷子赶回来陪客,见周掌柜的带了礼过来,很是惶恐,说着不敢。

    又吩咐宋氏喊何氏一起,准备饭菜。幸好,家里在菜窖里还存着前阵子在镇上买来的鸡,鱼、肘子,当下拿来煮炖,又泡了一些山菇儿,炒了各色青菜做陪菜儿。

    妯娌两人在灶间忙乎的时候,张义勇与张义忠、张大郎也从地里赶了回来。元娘帮着端茶水和点心。

    周正也不与他们客气,笑着喝了茶,见大郎进来,将一个礼盒递给了他。

    大郎忙将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恭敬地双手接过“多谢掌柜的。”

    张义忠却使眼色不让大郎收“周掌柜来看我们四娘,已是天大的福气了,咋还能收你的礼呢。大郎,还不快点……”

    周正一摆手“这是我送大郎兄弟的一点薄礼,你若不收,便是嫌弃了。”

    张义忠老实,嘴上哪能说得过周正,自是谢了又谢。

    周正问了四娘的身体状况,让她好好养身体。又闲聊了几句,这边,二娘手快地打开了礼盒,不禁有点失望。那四色的果盒是给四娘的,她不敢动。但这个礼盒是给自家兄弟的,她还有啥不敢的。结果一看,竟是笔墨纸砚。

    大郎见了却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了。他跟着二郎说是学识字,写字儿,其实也没学几个,左不过二十几个字。每每看到二郎的文房四宝,他都心痒痒的紧。

    如今,他也得了一套。自是喜不自禁。

    “多谢周大哥!”一句大哥,拉近了大郎对周正的亲近之情。

    周正很是受用,指着礼盒“这底下还有一套字贴。你正好拿来练字,你好好学吧,也不枉四娘对你的期望。”

    张四娘心里感动,周正这人不仅会做人,还做得恰到好处。真正打到你的心坎上!

    待吃过了茶,屋子里人少了。只有大郎、张老爷子坐陪时,周正方道:“四娘,上次你让大郎兄弟送来的糖蒜我试过了,味道不错。少有蒜臭味儿,当个佐食儿再合适不过。你看……这次你是打算卖蒜,还是卖方子?”

    张四娘沉吟了片刻“我还是卖给你糖蒜吧。如果是卖方子,你酒楼里光是做梅汤就需要占去一大部分地方,还有人力。不如,我们做了现成的供应给你们得月楼,你们也省心。至于说价钱嘛,我也不问你多要,我只在本钱上,多加一点费用。你看如何?”

    周正心算道,一斤生蒜集市上卖三文钱,若车马费由他们来负担的话,单收这腌好的糖蒜左不过是四文钱一斤,倒也合算。“可以,不过,我想车马费我来出,我们定个期限,到时我上门来收。”

    张四娘会意,他这是想在价钱上压得低一些“那这样的话,就四文五钱一斤。这料总归是由我们来出的。不能再低了。”

    虽比预期的高了五个钱儿,但这个价钱也可以,这小姑娘的算盘打得确实不错。当下两人商定了合约的细节,签了一份长期供糖蒜的合约。合约由大郎嗑嗑绊绊,连问带蒙地读了。张四娘也没有异议,只是这次画押的人变成了张老爷子。

    周正方才听到宋氏说菜窖,感到新奇,就让大郎带着就菜园子里看看。

    张义勇在院外搓苞米粒,见他们出来要去地窖,就放下手里的活儿,准备跟过去。这时,张老爷子把他喊进了屋子。

    “二叔,是我找你。”张四娘道。

    张义勇纳闷“啥事啊,四娘。”

    “是这样的,大伯家的我给的是酸梅汤的合约。这回呢,这合约是给你们家的。但很不凑巧,听说二叔你对大蒜过敏……嗯,就是感到不舒服的意思。二郎哥还要读书,三娘这马上就要去镇上了,家里只有二婶一个劳力了,你这糖蒜也做不来。我就让我爷签了这合约,我小姑也来与二婶搭把手,到时,赚了银子你和咱爷就对半分吧。或者,你们还有别的分法。我就不多管了。”

    张义勇很好说话,当下没有异议。

    张老爷子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张四娘一眼,这丫头鬼道着呢。

    张四娘却是如张老爷子所认知的那样,她故意不卖方子,无非是想借此拴住二房。想要银子,就得细水长流的做活计。除非他们连这一点银子也不放眼里,恐怕到了那一天,也得是二郎中了举人老爷了。到时,他们根本就不会屑做糖蒜,看不上这点小钱儿,可这样一来张老爷子就可以独享这一份银钱了。

    庄户人家,如果没有个野心的话,这一点点银子,却是足够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有一天,如果张老爷子干不动这地里的活计了,还能做点轻省又赚钱的事情,那只有糖蒜一项了。

    若再有什么突发的事情,张四娘也管不了那么长远了。目前,她能帮的,真的都已经帮了。

    周正对菜窖很惊喜,在得知这菜窖是四娘的提议后,更加对这个小姑娘感兴趣起来。

    饭菜摆在了上房西屋里。

    两张炕桌拼在一起,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酱肘huā,小鸡炖蘑菇、红烧鲢鱼、醋溜白菜、辣炒三丝、滑豆腐……这些菜远没有得月楼里的菜色新奇,却重在实惠,就算是镇上有大户人家的席面也不过尔尔。

    这时,大魁父子俩人得了信儿也赶来了。梁子还抱了一大坛青梅酒过来。

    一时间,酒菜飘香,男人们坐在炕上推杯换盏。

    赵氏拿了一个盘子到菜锅里一样舀了一大勺,又捡了刚出锅的一盘子饺子,说是给三娘送去,笑嘻嘻地走了。

    宋氏在灶间刚忙乎完,正想直直腰,忽见大半天没见到面儿的张玉凤进了屋子。

    赔笑道:“妹子,饿了吧。灶上有饭菜呢,我给你端去。”

    张玉凤理都没有理她,眼皮儿一耷拉,侧过身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进了屋子把耳房的门一关,谁叫也不理。

    何氏就笑骂道:“这丫头不知道发啥疯呢,从昨晚开始就跟人冷鼻子冷脸的。”

    宋氏的心里不知滋味,今天早上她从顺子那里证实了那桂huā糕的来处,心中就更加证明了自己了判断。一个屋檐下住着,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她见灶房里暂时没啥可忙的,就请何氏帮她照看一下四娘吃喝,就去找张玉凤去了。

    “妹子,你还在生我的气吧?”宋氏的声音沙哑地说,语调也很凄切。“这件事儿,都怪我,不怪你。妹子,你就别再往心里去吧,行吗?”

    张玉凤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但仍然不搭理她。

    宋氏的心里不是滋味。她嫁进张家以后,同张玉凤一向情意甚笃,从来还没有这样僵过。她知道,在这件事儿上,张玉凤很难谅解她。无论她怎么说,说什么,都不会奏效的。但是,有些话,让她不说吧,她又觉得憋在肚子里很难受。她看了看张玉凤,又思量了半晌,决定还是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

    “妹子,嫂子不瞒你。”宋氏喃喃地说道“我和顺子都住在西山村,打小就相识……我娘一个人拉扯我不容易,地里的活计,他也常帮着干。小时,也常带着我打鸟,挖野菜吃。”

    张玉凤听了这话,身子悚然一震,脸扭过来,十分惊异地看着她。但是,很快的,她又重新把脸扭了过去,依然还像开头那样,直盯着映在窗纸上的惨淡的夕阳。

    “可是,大了之后,我们都没有……否则,我也不会嫁给你三哥。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宋氏继续说道,她的声音更加哽咽,更为凄切了“过去的事情,就算过去了。昨晚你跑了之后,我一夜未合眼,就想着……人这一辈子,跟谁在一起,不跟谁在一起,是命里注定的。我呢,跟你三哥,好也得过,不好也得一起过。那么,就还得想法子往好处上过……顺子,这人,不错。这是我心里话。但是,我既然嫁了你三哥了,我就不会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你三嫂不是这种人!”

    宋氏顿了下,咬着唇:“妹子,我虽与你三哥过得不怎么好。可我懂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女人家,谁不是这样过的?我啊,这辈子我就认了。你心里喜欢顺子,就尽管喜欢,我心里一百个赞成,不会暗里破坏你们喜事。至于,你生他的气,怪他把那桂huā糕和樱灵儿给我,其实是他知道了四娘病了,说是给孩子吃的……”

    宋氏就这样喃喃地絮语,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可是,张玉凤却仿佛不为她的话所动,既不看她,也不吭声,只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揪来揪去的,乐此不疲。

    宋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见张玉凤依然不搭理她,只好沉默了。

    张四娘贴着门将两人的话都听了去,她点着马杆儿站在院子里,感受着微凉的夜风,在心里不停的叹息。只觉得和离对宋氏来说,真的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儿。

    这时,何氏朝着西屋喊了一声,撤桌了。

    宋氏这才匆匆地出了耳房,奔着灶间去了。她与何氏、赵氏三人撤了桌子,又准备了热茶,水果端了上去,让这些男人们都醒醒酒。张义光出人意料的滴水未沾,只是态度上也不怎么热络。反倒是生意上有着往来的魁子父子在撑着场面,不大一会儿,周正就起来告辞。

    张四娘跟着大郎等人,将周掌柜的送出门。

    马车上,周掌柜的借着酒意,说出有意想聘请她为酒楼里的掌事。惊了众人,张四娘笑道:“周掌柜的心意,我领了。可你忘记了,我一来年幼,二来眼盲,怎么担得起如此重任。”

    周正长长的舒了一口酒气,闭着眼睛自语道:“对啊,你还是个小姑娘……”

    语气中一种说不出一惆然。

    众人回屋后,张老爷子召集了各房的人,说糖蒜的事儿。赵氏在听说,一个月暂且要一百斤糖蒜时,就不高兴了。算起来连半两银子都不到呢,再与老爷子一分,更是剩不下什么。就责怪张义勇,说为啥不卖方子呢。那还能得个大头儿。

    张义勇就用眼睛瞟张四娘,张四娘虽看不到他瞟自己,但也听得出来赵氏问的人到底是谁。

    就笑道:“二婶子也忒急了些吧。人家虽说订一百斤糖蒜,可也没说以后就只订这一百斤。你以为周掌柜的只开一个酒楼不成?再者说,一个糖蒜本就是佐菜儿,人家也根本就不会指着这个挣钱。你只管放心,我敢打保票,他往后订的不止这一百斤。”

    赵氏想着大房得的那么多银子,心里就不舒服。要挣得大房那些钱,就得熬上几年,谁有那功夫呐!

    张老爷子见赵氏那个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当下沉下脸“我说老二媳妇,四娘慈善,愿意把这糖蒜的方子给我们。你平白的每月多出些钱来,有什么可抱怨不知足的。你也别想得太多,二郎好好读书,将来当个教书先生,也会有银子拿的。”

    赵氏听了这话,就更不乐意了,她家二郎可是要坐大官儿的,怎能回乡当个穷教书的。

    张义勇偷着扯了下赵氏的衣裙,示意她少说几句,却被她用眼睛一瞪,不敢出声了。

    何氏在旁边打着圆场,扯开了话题:“哎哟,后儿个就是中秋了。爹,今年我们还去河里抓螃蟹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