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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傅媛转头看着琴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琴香眼微微往下一斜,像是回忆了片刻,才说道:“嗯,当年夫人病重的时候,有一天老爷过来看夫人,就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当时我也没有留心,但现在听小姐这样一说,倒觉得有些蹊跷了。”
“你说说那日我爹和我娘说了什么了?”傅媛微微撑起身子说道。
在秦夫人生病之前,傅媛一直是住在秦夫人的内房,是由厢房的八扇小格子进去,小小的一件内室。后来秦夫人生病,而傅媛每日又要早起进宫念书,怕扰了秦夫人养病,这才搬到了独院去住。
琴香虽是傅媛的婢女,但因曾受过秦夫人的恩情,平日照顾秦夫人又十二分的尽心,所以就依旧在秦夫人房中伺候。
秦夫人也很信任她,傅媛常在宫中,不能时时在秦夫人身边侍候,秦夫人就将琴香当了半个女儿,也时常与她说些体己话,平时说事的时候也不避着她。
但那日秦中禾一到秦夫人的房中,秦夫人就屏退了左右,就连门口的丫鬟都让回避了,当时琴香不再房内,正在小厨房替秦夫人煎药,药好了之后就端了过去,才走到房外,就听到里面似有争吵声。
“只听夫人对老爷说,她好歹是你嫡亲的女儿,你可只有这一个女儿,你就那么忍心,为了别人的江山,要押上她的一辈子……”琴香回忆道。
傅媛颔首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别的呢,可还说别的了?”
琴香摇了摇头道:“后面我就进去送了药,老爷和夫人见了我,就不再说了。只是后来有一回,夫人又单独与我说了些话,我当时也听得不明白。”
“我娘说了什么话?”傅媛从小性子就随秦中禾,平日虽是住在秦夫人房中,但平时却喜欢跟着秦中禾念书,而不喜欢呆在秦夫人的房中学习刺绣女红,所以虽是母慈女孝,但若要说亲近,傅媛还不如钟芸与秦夫人亲近,所以秦夫人那一手的好针线就都传给了钟芸和琴香二人。
而傅媛也只是在秦夫人生病之后,为了哄秦夫人高兴才拿过几次针,绣过几样不伦不类的花鸟而已,后来秦夫人去世,傅媛也后悔自己以前不经常在母亲跟前伺候,现在听了琴香的话,心中不免有些伤心,也不知当年母亲为她操了多少心……
“那日是陆家的夫人来探病,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小姐您,陆夫人说小姐您一个女儿顶的上两个儿子了,以后还是做皇后的命什么的……”琴香眉头微蹙生怕记错了什么,“后来陆夫人走了之后,夫人就落起泪来,我当时也不知是什么事,想夫人总是为了小姐您难过,就安慰夫人道,小姐这样聪明,据说连宫里的皇子都及不上,夫人就不要伤心了。可没想到一说完夫人就更伤心了。”
琴香略微一顿,望了一眼傅媛,才说道:“夫人说,小姐您就是太聪明了。若是笨一些,以秦家的权势,以后稳稳妥妥的嫁一个差不多的好人家,倒可以安稳一世,又说可惜您偏偏生的聪明,又是个男儿心性。然后又说您以后要担这样的重担,哪里还能求一世安康……只是夫人没说是什么重担,奴婢当时就以为夫人是在担心您入宫之后会吃亏,但再后来先帝下诏,指了陆家小姐为太子妃,但夫人还是天天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原来如此。”傅媛想到当时自己母亲病重,每次见她就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其中是有隐情的,只是现在傅媛的双亲都已不在人世,想要问其中的缘故也是不能了。傅媛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鬓角,她此刻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这个隐情必是与这宁氏的江山有关。
“小姐,您也不要太难过了。”琴香见傅媛面露伤色,就劝慰道,“夫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姐您了,您要是难过,夫人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嗯,我明白。”傅媛微阖着目淡淡点头,嘴角就几不可见的一抿,“你们回房去吧,我也乏了。”
琴香知道这是傅媛要想事情的习惯性动作,就与焌儿雪英二人应声退下。
几人出房,“吱呀”一声带上了房门之后,傅媛才慢慢抬眼痴望着房中偶有跳动的灯火。
从小傅媛就是被人夸着聪明长大的,但到了今时今日,她才觉得自己竟是最傻最笨的人。她徒有满腹经书,但在做人上面却是失败中的失败!
父母在时,不知父母所忧,才导致了今日的谜团重重;嫁入景王府之后,只是一味的任性,才辜负了景王的一片真心。
还有当年……
傅媛转瞬想起了宁焕臻,傅媛当年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但最后辜负她最深的人也是这个宁焕臻。
当年人人都说她会是未来的皇后,就连当时的皇后,也就是今时今日的太后,都是时常将她带在身边,教导她如何才能母仪天下,所以傅媛那时就认定了宁焕臻,而宁焕臻更是以物定情,发誓此生绝不辜负傅媛。
傅媛想到当年宁焕臻在东宫的棠梨树下,指天立誓。那少年模样,虽轻狂,但眼神中却没有半点杂质,真诚而纯粹。可谁又能想到后事竟是如此……
傅媛扶着炕沿起身,下炕来慢慢走向她床头的柜子,伸手在上面取下那只黑酸枝木盒,又走到了银碳盆前。
这些年的自欺欺人,也该放下了。
傅媛如葱的玉指拂过木盒上的那一对并蒂莲,缓缓打开木盒,木盒中是乌黑光亮的一对紫檀木镇尺,素净光滑未刻一丝花纹,但每只上都刻一行字:当年我作唐天宝,愿把江山换美人。笔锋清秀洒脱,但却仍显稚嫩,并非出自名家之手。
这是当年宁焕臻亲手所刻。
只是其中的一根已经断做了两断,那是傅媛知道先皇下旨给宁焕臻赐婚的时候,傅媛当着他的面摔断的。
傅媛知道她当时就不该留下这对镇尺,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又一件的事,傅媛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何留着这对镇尺,或许只是因为习惯了吧……
傅媛伸手拿出那对镇尺,刚想丢到炭盆之中,但忽然想到金日白天宁焕臻要将他的那张唐天宝舞乐的紫檀屏风送给自己。
心上就突然起了个念头,所谓情既是如此轻贱可负,那为何不握在手中当一个筹码,谁知道这对木头,将来会有什么用呢,到了今天她应该抓住所有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想到这里,傅媛又想到了景王,在傅媛的印象中她的父亲,也就是秦中禾从来没有夸奖过景王,唯独一次,就是傅媛出嫁的那一次,她父亲对她说:“为父这些年对景王倒是看走了眼,不想他年纪小小,竟能做到含而不露,爱而不言,他日必不可小觑。”
爱而不言……
傅媛深吸了一口气,随手将手中的木盒合上,丢到了一边的高几上。双手笼袖,回坐到了炕上,良久不能自已。
现在才明白这点,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翌日,周福海早早的就将那张紫檀木牙绘唐天宝舞乐的锦绣屏送了过来,还带来了皇帝的圣旨。
据说今年渡水口只下了一场雪,官道上的积雪已除,命傅媛早早的准备,两日之后动身前往渡水口。
傅媛接了旨,去林母处说明了情况,但见林母已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便知林靖书早已与林母打过招呼了。
这日林母少有的嘱咐了傅媛几句,无非是现在她有幸替皇上效力,就应当努力办好此事,不要辜负圣恩才是。
傅媛恭敬的应下,但心中却不由冷笑,这个圣恩,她还要掂量掂量。
当晚林靖书来了茗香院,吃了晚饭之后,也久久不走,傅媛就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就屏退了左右,问道:“相公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林靖书这才从怀中拿出几本新书,交给傅媛道:“这是霞山散人的新作,我料你没看过,你带着路上解闷吧。”
傅媛有些狐疑的望着林靖书,接过了他手中的书,难道他磨蹭半日就为了给自己这几本书?
林靖书见傅媛收下自己的书,又道:“我明日要随皇上出京一趟,来回也要三日,来不及送你了。”
“嗯。”傅媛说道,“公务要紧,我不用人送。”
“那你自己好好准备,缺什么就让府里赶紧置办着,不要到时候有什么短缺的不方便。”林靖书交代道。
傅媛眉头微微一蹙,转而一笑道:“我知道了。”
这样林靖书才起身走了。
傅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林靖书怎么突然和自己玩起“温情”的戏码来了。
但不管怎么样,傅媛眼下的心思都花在了准备去渡水口这件事上,也就不怎么在意林靖书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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