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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徐云并不十分了解小书房里那副百鸟朝凤图的背后含义,只知道皇后十分喜欢此图,每每心情抑郁时,又或是十分得意时,就喜欢在小书房里坐半天,还不准任何人打搅。徐云下意识觉得这画儿有问题,所以格外留心。
说来也巧,今天他路过后殿时,书房外的两个小太监正在争辩,他猛然就听见郑离的名字,赶忙讯问是什么状况。两个小太监不敢隐瞒,只说前两日郑书女来了小书房寻东西,可东西没找到,小书房里却出了件怪事儿。
原来是他二人在打扫书房时,在地上发现了一些白色的墙皮灰,顺着往上看,墙壁上挂画轴的钉子隐隐有松动的迹象。徐云连忙随他二人进去观瞧,手往画轴上的题字部分一摸,就发现了不对,于是连忙来给皇后报信儿。
“你确定是郑离所为?”
皇后对徐云的解释并不认可,那画轴巨大无比,郑离小细胳膊小细腿,怎么看也不像有能把东西偷走的本事。
徐云见皇后疑心自己,连忙叫人把那画抬来。皇后可以怀疑他的话,但不能怀疑自己的笔迹。况且这画轴在小书房摆了多年,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画卷铺在大殿光滑如镜的漆黑色地面上,百鸟栩栩如生,为首的凤凰振翅高飞,石榴树结着累累果实,鲜艳的红色耀人双眼。画模仿的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连皇后自己也险些被蒙骗过去,只下首题写的小字露出了马脚。
东西还真是被掉包了。
皇后考校过郑离的功课,人虽然聪明一点就通,但她毕竟只是郑微之的庶女,家族从不十分看重,所以书读的并不多,画技也拿不出手。何况皇后这幅百鸟朝凤图历时一年之久才完成,郑离作案的可能性就降低许多。
“娘娘,即便不是郑书女,也和她逃脱不了干系。”徐云道:“奴才不怕别的,就怕她利用娘娘的手卷为非作歹,损毁娘娘清誉。”
皇后睨着徐云:“你觉得这画儿有问题?”
徐云不敢看皇后脸色,只是轻声道:“奴才在主子身边这些年,多少还有些眼色,娘娘特别喜欢这幅画儿,奴才想多半是有原因,只是不知道这原因是什么?奴才不敢问,也不敢揣测,只是想对娘娘忠心耿耿,尽奴才全部心力就是。”
皇后神情露出微微的欢喜:“本宫没看错你!这些年来,身边堪称心腹的,也唯有你一人而已。”
徐云止不住得意之色,忙将头压的更低:“娘娘准备如何处置郑书女?”
皇后沉默半晌,良久才道:“近些日子以来,皇上不待见本宫,武贵妃那贱人又有了夺宠的趋势,雁妃仗着太后也是咄咄逼人,孝义亲王更不是省油的灯。你打听打听,郑书女与谁走的比较亲近?”
“奴才早打听过,可是郑书女与这三位都没什么明面儿上的往来。也就是......”徐云觑着皇后。
皇后哼道:“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只直说就是。”
“喏!奴才听说,东宫有位冯妈妈去过新安苑。虽说只那么一次,但房门紧闭,似乎有什么秘密!”
“你是怀疑太子?”
徐云吓得赶紧解释:“奴才怎么敢疑心太子!奴才是担心有人利用太子秉性善良,打着东宫的幌子来对付娘娘。那位冯妈妈是静园姑娘的姑妈,据说在东宫权势极大,连娘娘分派给太子的大嬷嬷都不敢得罪她。”
皇后眉头紧锁,责怪道:“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本宫?”
徐云好生委屈,他倒是想和皇后说说,可也要有那个胆子啊!上次那位静园姑娘被“请”到丹霞宫小住,太子就疑心是他告的密,没少给徐云白眼瞧。
徐云明白,自己再得皇后的宠信,也不及太子在皇后面前说他一句好。太子要是不待见自己,皇后也只会向着儿子。
可现在不同,娘娘又怀了胎,万一也是个皇子,徐云大可以将心思放在这一位身上。有朝一日,他也能像皇上身边的安盛安大公公一样,成为这前朝和后宫里响当当的爷!
徐云退出了内殿,却留下了地上的那副百鸟朝凤图。别看皇后刚刚说的淡漠,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殊不知心底已经悄悄泛起了波澜。这幅画儿里藏着要紧的东西,掉包的人敢出手偷它,多半是猜到了自己在画中的用意。
若真是郑离所为,和东宫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在挑拨自己和太子的关系?
皇后暗暗摇头,戳破此事对太子没有半分好处。她与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想到了郑离的父亲,想到了郑微之对自己的背叛,心弦一绷,于是连忙派人去宣千牛卫中郎将重云。
今日正好是重云当差,右千牛卫的驻扎营地紧挨着皇后,不出半个时辰,人就来至丹霞宫。
“娘娘召唤微臣可有要事?”
重云年幼失怙,母亲的娘家跟皇后有些亲戚,他从十几岁进千牛卫开始就受皇后器重,今做到中郎将的位置,和皇后的提携有这莫大的关系。因此,皇后在宫外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是重云在办。
“本宫再问你一遍,当初派你去锦川对郑微之下手,确实没被人察觉?”
“娘娘放心,微臣亲自动的手,事后将一切推到了当地匪患身上,绝没引起别人的怀疑。”重云见皇后心神不宁的样子,便问道:“娘娘......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皇后不能向他提画轴的事情,这是压在皇后心里的一个秘密,就算最亲近的太子,她也不能说。
“本宫认为郑书女察觉了他父亲的死因蹊跷,进而怀疑到了本宫这里。”
重云心一沉:“这,这不会吧?微臣办事谨慎,当晚动手时......”他猛的一顿,皇后见情况不对:“当时如何?”
郑微之死后,重云回来复命时,皇后并没多讯问,对当时的情况也不曾留心。重云便也没放在心上,现在忽然被问起,他不觉想起当时的一点小状况。
在重云动手前,郑微之那个得宠的姨娘曾去书房送过宵夜。若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怪就怪在这个女人脚步轻盈的近乎鬼魅,直到推开书房房门时,重云才惊觉外面站了人,险些暴露他的身份。
不过后来他听说这个姨娘抱着庶出女儿预备自尽,所以便再也没放在心上。
“会不会是那位姨娘告诉了郑书女?”
“若真是这样......郑离这个女孩儿绝不能再留下来。”年纪这么小,就能不动声色的隐藏自己的企图,皇后陡然升起一阵阵寒颤。
莫非她真的看走眼了?郑离那丫头和他父亲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狼崽子,自己对他们家施恩施惠,却换不来忠心。
“皇后娘娘,郑书女年纪尚小,一时犯了糊涂也在所难免。娘娘何不细细的查明,给她一个将功赎罪机会!”
重云装着胆子求情:“娘娘得这样一个左膀右臂不易,微臣听说,云裳姑娘虽然去了睦元堂,可处处受到大宫女银翘排挤,如今别说为娘娘充当耳目,她自己都步履维艰。若真能将郑书女收服,娘娘您......”
皇后冷笑着打断重云的话:“若是你,对待杀父仇人可能真心一笑泯恩仇?”
重云心底深处的秘密像被戳破了一样,连忙低下头。
“心腹可以慢慢培养,但本宫决不许身边有人背叛。”皇后闭眼假寐:“找个机会送她走吧。记住,这次要办的干净漂亮,别让本宫再为你操心。”
重云见皇后心意已决,只有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了丹霞宫。当晚,他在千牛卫大营喝的烂醉如泥。
同僚多数知道重云与皇后的关系,许多人嫉妒皇后对重云的器重。
今见重云从皇后宫中回来后便意志消沉,借酒消愁,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悄悄窃喜。
秋神节一过,天气骤然冷了下来,御花园里的叶子簌簌的落着,打扫院子的宫女太监们辛苦不止一倍。
偏娘娘们不管这个,每日都要去御花园里赏风景。
打扫的人手不够,新安苑里的小宫女们便临时被派去做差事,从早做到晚十分辛苦。平日里充满着欢声笑语的新安苑里陡然安静了下来,甚至比槐嬷嬷去后更寂静得可怕。
幸而还有件不错的喜事儿。
武贵妃认为槐嬷嬷属于无辜受累,回禀了皇上便将槐嬷嬷从牢里放了出来。不过新安苑是回不去了,暂且被发配到浣衣局。
槐嬷嬷一把年纪,要学那些宫女们一样整日做浆洗工作,甚是辛苦。郑离每日都会去瞧瞧槐嬷嬷,不是趁着晨光刚出,就是借着暮色正浓的时候。
这两个时间点刚巧是各宫宫门正开,或是正关的时候,来往没有多少人注意。
可是槐嬷嬷并不太愿意见郑离,每次都冷淡的说几句客套话,便匆匆打发了郑离回去。
这日一大清早,郑离请人帮着做了一件皮坎肩,才把东西拿到手,想着此时冷风冷气的,槐嬷嬷穿这个刚好能护住心口的位置,便将皮坎肩用暗棕色的包袱皮儿包了,往小臂上一挎,顺着通向太液池的小路,往浣衣局而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