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劝告

又一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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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开到城东。

    前面山路陡斜,一冬的雪积了满山满谷。吴吟在山脚下停了车,拿出烟来,一连抽了大半盒,依旧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刚才那个人忒邪性,来无影去无踪的,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稍微有点什么特殊的事情或者是人出现,吴吟都觉得不寻常。

    等着面前的烟灰缸里积满了烟蒂和烟末,吴吟看看外面渐渐沉下去的天色,又瞧了瞧所剩无几的油箱。不由得叹口气,直接发动车子,趁着天还没有黑透,赶紧的上山看平叔去。

    平叔一个人住在山顶的小别墅里。这座山是爸爸以前掘了第一桶金后买下来的,地产不大,也不值钱,当年咬牙狠心的花去几乎全部的资产买下这里也不过是为了当时已经去了的母亲。平叔是爸爸以前十分看重的设计师,当时因为和妻子分离,好好地事业上升期,再努力一把搞不好能挤进个富豪排行榜之类的,却愣是心灰意懒的,直接趁着建造别墅的机会,跟吴吟爸爸提出今后就在这里帮忙看山看宅子了。

    这些年来,平叔一个人呆在山上,养花养鱼的,日子过得平淡清闲,除了隔三差五的派人往山里送衣食用品,甚至是让人送几个设计任务来做着打发时间外,竟然没有下过山一步。一个才华横溢的人,明明有着大好的前程,却是说不做就不做了,若要是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肯定会觉得他脑袋有问题。可是,吴吟知道,平叔这是真的伤透了心,也看淡了那些虚无的名利。

    车子到了别墅前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尽管是在山中,平叔依旧用纸糊的大红灯笼,把剔透的别墅装点得一派喜庆。在这荒凉无人烟的山坡里,前面那盏红火的灯光,就是所有在山中迷路的人的指路明灯。

    吴吟下了车,顺着旁边积雪铺就的小径,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拿出红色的灯火处迈步。

    以往过年,在林尧父母家过了后,吴吟都会今早赶过来看平叔。今年因为林尧回来的关系,除了年前往山里来送了次年货外,吴吟还是第一次过来。也不知道平叔这会儿是在看书还是只是安静的坐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做得发呆。

    其实,吴吟心底是有愧疚的。当初,如果不是母亲的原因,平叔一家也不会直接从京城来到A市来,如果不是为了帮助母亲的好友,平叔的妻子也不会这么韬光养晦的,最后直接为了避嫌就舍弃了平叔去香港。

    可是,上一辈的那些爱恨情仇,就算是小辈心里再过不去,也是无能为力的。当事人都是毫无怨言,平平静静的过着生活,他吴吟又能说些什么呢?

    穿过前面结了冰的小池塘,曲形小木桥蜿蜒着伸向前面的火红灯光处。吴吟丢下手中的最后一根烟,看着那点点的烟火在结了冰的水面渐渐熄灭后,他提脚迈步,打了个口哨,大声叫道:“平叔!我来了!”

    被红色掩映的大玻璃窗里面有人影浮动,隔了一会儿,玻璃门被打开,平叔微微佝偻着背走出来。手里还拿这个手电筒光,边走便照着前路,“这么晚了就不要进山了,这里又远又冷的,路上出点什么事故,你今晚就要呆在外面过夜了。真是的,小年轻,考虑事情不够全面。”

    平叔最近越发的唠叨了。估计是年纪大了,人的心性就会变得越来越柔和。即便是当年个性跳脱飞扬的平叔,据说曾经沉默寡言的,酷的直接把校花都给忽悠到手的大才子,都免不了的爱唠叨着跟小辈碎碎念了。

    “我一个人呆着也是无聊,这不是想过来看看么。平叔,您吃饭了没?”吴吟笑笑,迎上前去任由平叔在后面帮着打光照路。

    “恩,吃了。”平叔咳嗽了几声,“上次过来的那个丫头没有跟你一起过来?你怎么不陪着她过年?”

    “林尧啊。她跟爸妈去B市看外婆了。我上午刚送走了他们。”吴吟开门,换了拖鞋就等在门口,待平叔进了门才大哈气,“我还没吃饭。有剩下的饭菜没?”

    “有这几天炸的丸子和鱼,我再给你炒点蒜薹,你先凑合着吃吧。”平叔把手电筒放在玄关处的小柜子上,脱了外面罩着的大衣挂墙上,“没去看你爸?”

    吴吟的爸爸今年再婚,听说是跟着去新娘的娘家过年。因了母亲的关系,吴吟和他父亲之间一直很紧张,平时过年宁可跑老远来山里也不爱凑到爸爸身边过年,今年更是没了和他在一起过年的意思。“不去,等过几年,他再给我添个弟弟妹妹之类的,恐怕我这个大儿子早就被他给忘光了。”

    平叔叹口气,拍了一下他的背:“这个浑小子,说什么呢。你爸当初二婚的时候,第一个条件就是不要孩子。别把你爸想得多狠心。”

    “真的?”吴吟拍拍身上的湿气,吸了吸鼻子,很是惊讶的问。

    “还能有假?你爸结婚之前有来过我这里,他找你都找不到人,整个人是没办法了才来这里的。吴吟啊,你也替你爸省省心吧,你妈当年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他。人这辈子活得这么长,怎么可能会不犯错,总不能这么惦记一辈子吧。再说了,你们是亲父子,再怎么着,也都是血浓于水的。”平叔说着,就进了厨房热饭菜。

    吴吟坐在沙发上,看着满室中国风的装饰,木格架子上,瓷器和手工艺品都是纯正的中国韵味,仿佛依旧是母亲在世时的模样。

    平叔的手艺向来不错。他的动手能力很强,以前在公司里时,图纸设计出来后,搭模建模等工作尽管是交给专门的工厂去做,最后却是大部分都交给了平叔去打理。后来进了山,没了经常动手的机会,他便开始研究各种食谱。他人聪明,手上功夫又好,难得的是,还有一副专精的好奇心。有时候一种香料,都能被他举一反三的延伸出七八种用法。翟南的又见炊烟,里面有大部分的食谱,都是最后经过了平叔这一关评鉴才最后确定的。

    看着面前重新炸过的四喜丸子,鲜黄的油光陪着酥软的表皮,干炸带鱼脆的连鱼骨上的刺都能嘎嘣嚼着吃,旁边蒜薹炒鸡蛋,直接鲜嫩嫩的,让吴吟摸起小麦馒头就直接啃上了。

    “平叔,付家这一任的影部有人管理了。”喝掉手上的最后一口粥,吴吟打了个饱嗝,终于想起来自己一天下来魂不守舍的原因。

    平叔在一边就着灯光看书,听了这话没搭腔,待吴吟把碗筷收拾了洗刷干净并且顺便把桌子都擦得像是新买的一样后,他才把书一合,叹口气,“付家到底是后继有人了。”

    “是。平叔,母亲和阿姨也可以放心了。”吴吟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帮平叔倒了杯白开,房中供暖用的是地暖,这会儿温度上来,烫的人脚都不敢放地上。

    “是那个小丫头?”

    “恩,是她。”吴吟顿了顿,有些犹豫,“平叔,我知道这么想可能是有些残忍。我在想。”

    “知道残忍,就不要提了。”平叔把合起来的书握在手中,摆摆手,“平叔我老了,当年从京城里出来,就没打算再回去。现在,我身边也没有个人,一个人正好落得清静。更没动力再理会那些俗事了。吴吟啊,你累了就自己上楼休息去吧。”

    吴吟顿住,看平叔一副不欲再说的样子,已经沉暗的心变得更加重下来。

    平叔的头发已经花白,身子也有些佝偻,再加上从不离身的粗布衣服,只从外表看来,这人就算没有七八十,也有五六十了。可是,只有吴吟知道,平叔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小上几岁,撑死了也不到四十五岁。这个年纪的男人,以他的才华和能力,早就成为一个领域的领军人物。可是,就这么个人,却早早的躲在深山里,硬是把大好的时光过成了老年人的消磨岁月。

    就算是平叔心甘情愿,就算是他心灰意懒,可是,这么多年了,总该是有个尽头吧?吴吟为平叔不值,他不甘心。

    “平叔,以前影部主子换代,形势不明朗,您从京城出来,还可以理解为韬光养晦,为了守护新主子。可是,如今影部后继有人,这么多年来的影部虽然一直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可到底是多年来无人主持大局,对比以前是势弱了。别说跟暗部比,就算是朗……总之,平叔,影部现在需要你,你不能再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吴吟有些着急,喝下杯中白开,越说越激动。

    平叔一笑,倒是云淡风轻,“慌什么?你小子从来就没有见过真正的影部是什么样,还敢在我面前这么大言不惭的掰扯这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影部的什么人呢。怎么,翟南许你什么好处了?让你这么掏心掏肺的,直接当说客当到我这里来了。”

    “平叔。你,嗳,你就是不信我吧。”吴吟着急。这事儿翟南虽然提了一嘴,但他不知道平叔和影部之间的渊源,当时提也不过是一个顺口,并没有郑重其事的许诺。可是,吴吟一想到母亲当年对于付家的维护,还有方阿姨千方百计设局,就是为了维护付努一家的周全,他就感觉到一种本能的责任。

    认真说起来,影部之于他吴吟,只要付努一天没有察觉,他就可以一直置身事外,当个旁观者。他吴吟做个富贵闲人,只专注于自己手上的财富积累,比在影部更能让他获得成就感。

    吴吟对影部这么上心,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看不过去平叔就这么把一辈子交给这么座荒凉的小破山。

    “行啦。知道你关心我。”平叔把手中握成圆柱的古书往桌上轻轻一敲,弓着背咳嗽了一阵后,摆摆手,“你看,就算我真的回去了,这副荒了这么久的身体,恐怕也没办法应付影部的做事速度。何必呢。”

    平叔拿起桌上吴吟倒得那杯白开,一口气喝下,“大过年的,我们就不说这些了。早点休息吧。你这几天都在山上吧?我给你做好吃的。最近新学了几首好菜,正愁没人试吃夸赞呢。”

    吴吟叹口气,这趟看来是白来了。

    把付云欣送回家,和付家爸妈交代了今天的事情后,翟南就押着季昆往城南奔。

    季昆苦着一张脸,“你这是何必呢?夜蝶在周老二那里过得很好,我何必过去插一脚?”

    “夜蝶说想你。”翟南停了停,“周老二说,她从我三叔那里出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跟个漏了风的筛子一样,无论怎么调养,都没办法把她的身体条理好。”

    季昆望着车窗外,没有说话。

    翟南叹口气,“不论一开始的因由是什么,这事儿到底是我翟家不对。季昆,你妹妹的事情,你不追究,我也不能装糊涂。现在夜蝶这件事,就算是你嫌我多事,我也得把你弄到她跟前。这不是为了夜蝶,也不是为了你。这单纯就是我翟南的愧疚,你是好兄弟,就别再为难我了。”

    外面过年的气氛依旧浓郁,大街上红红绿绿的,就算是关了门的店铺,也是被大红的春联和福字衬得更加喜庆。季昆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坐在后面座位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车窗外,直看得自己的眼睛红润。

    翟南还想要在说什么,却透过后视镜,看到后面一动不动的季昆有些不对劲,不由得问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季昆?”

    陈峰眼明手快,发现不对劲儿,选了个靠边的地方停下。季昆随着车子停下的惯性直接晃了几晃,在翟南下车为他开门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直接就“哇”的一下吐出一口浓浓的血水。

    翟南坐进后座,捏住他的手腕,关门后直接道:“开车,去二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