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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永青学方灵扯何素雪袖子时,常得贵哼了哼鼻子,“青哥儿不准去,明天你就搬到作坊去住,不把头批面脂和肥皂造好,罚你一年不准吃零嘴儿!”
毛永青手指头像被针扎一样,赶紧缩回来,委屈地扁了嘴巴,却一声不敢吭。
何素雪心疼呀,拍拍少年的胳膊,“青哥儿别难过,这回去不成,下回去嘛,咱们年年都要出去采几回药不是?”
常得贵哭笑不得,小小的人儿,还去安慰人家,你比人家小好不,看来这爱管闲事的毛病严重了,得抓紧治。
吃饭的时候,常得贵宣布明天要带小何出去采药,关有树和陈有亮马上提出要跟随师傅学辩药,伙计那边也蠢蠢欲动,常得贵只点了关有树和王小九,其他不能去的一片哀嚎。
常得贵要当甩手掌柜,但是家里的事情也要安排好,饭后就把林有文和方再年喊进正房,三个人关起门来商量了大半宿(请念xiu)。
何素雪也在忙碌,她叫王小九飞速去城南杨柳巷,把自己要出远门的消息告诉邓小虎,然后王小九就把邓小礼和戴安乐带回来了。
这俩人拿走了三千两银票,何素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不然就误了赵同学的大事了。
这一夜,右院厢房的灯也一直没熄,焦婶连夜给女儿修改一套儿子的旧衣裳,让她穿出门。
武兰妹早就带着她的四朵花出院了,方宏渐也在三月初一那天辞工回家忙活春耕了,焦婶为了陪女儿,还住在药铺里,女儿这一走,明天她也要请假回去。
另外,毛永盛要陪他弟一起住到药妆作坊去,直到头批订单完工。
第二天中午,该走的人都走了,江南药铺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林有文带着陈有亮和方再年看家,花婶子做饭。
关有树一早就去车马行叫了两辆马车,男女分开坐,一出城门,何素雪就把窗帘给掀开了。
三月三,多好的踏青时节,田野已经绿了,路边的老树也吐了新芽,远处的山顶还覆盖着一层雪白,但是暖风固执地捎来春的气息,娇嫩的小野花悄然开放,鼻尖处萦绕着泥土的芬芳。
何素雪陶醉地大吸一口气,随即被呛得拼命咳嗽。
尼玛,这谁家这么勤快,田里就都浇了肥!
方灵瞧着何素雪发绿的脸色,捂嘴偷笑,“小何一定没去过乡下,这个时候啊,田里的味道可不太好闻,哈哈。”
何素雪皱着小眉头说:“没事,我不怕。上回有个军士伤口烂了,比这味道难闻多了,做大夫的哪能怕这个,什么香的臭的都得会认是什么原因。”
方灵瞅着何素雪带出来的一大包医书,感叹道:“我现在知道了,当个大夫真不容易,光是这么些医书,不晓得要看多久才能看完。”
何素雪傲娇地呲牙,“不止看完哟,还得全部背下来才算,这几本就是在回城之前都要背熟的。”
方灵捂额做眩晕状,“我的个娘诶,要背这么多,小何你好可怜。”
“呜呜,我好可怜,方灵帮我背一半好不好?”何素雪哭求着,心说方灵都会开玩笑了,多好,那件事情算是过去了吧。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再吃点焦婶准备的零嘴儿,时间过得飞快,车子突然变得颠簸,才发现已经下了官道,拐上了蜿蜒崎岖的狭窄山路。
被颠了七荤八素之后,马车终于停下了,关有树从外面打开车厢,笑呵呵地喊:“到了!欢迎光临关家村!”
“关家村?二师兄的家乡?”好奇心驱散了胸腹的不适,何素雪扶着关有树的胳膊跳下车,睁大了眼睛四下打量。
第一印象:绿。
第二印象:荒。
这哪里叫村嘛,貌似整个山谷就一间木头房子。
何素雪嘴角抽抽着说:“二师兄,你们村人口真少。”
关有树竟然点头,“是少,整个关家树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何素雪越着急越说不清楚,额头上都冒了汗,关有树沉声说道:“不怪小何,要怪就怪该死的鞑子,是他们屠戮了整条村,要不是师傅和他的袍泽及时赶到,你现在也没有我这个二师兄。”
“二师兄节哀顺变。”何素雪觉得这劝慰很苍白无力,可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向活泼开朗的二师兄,竟然遭受过如此巨大的心灵创伤,那段黑暗的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常得贵双手各提一个包袱,率先走进山坡上筑了篱笆墙的小院子。何素雪歪头,从这个角度看,师傅大人很高大。也许,他收养的孤儿,全部都是他自己救回来的吧(错了,有一个是人家硬塞的)。
诶?屋里居然有人?好面熟啊,好像秦十。
何素雪不等方灵了,噔噔跑上坡,站在小院门口呆呆地看帅哥,“真是秦十校尉啊。”
深灰色短打装扮的秦十绷着脸朝何素雪点头示意,眼角却带了笑,哈哈,这小丫头还认得我。
两个车夫帮忙搬行李进屋,便告辞回城,何素雪看见关有树给他们怀里塞了点什么东西,肯定不是车钱,车马行姓秦的嘛,秦老板的发小坐车规定不用收钱。
师傅大人在屋里跟秦十低声商量着什么,何素雪和方灵在院子里站了站,关有树送走了马车,便回来分配房间。
何素雪刚才在山坡下,没觉得怎么样,现在站在屋子前才感觉挺大的,院子有篮球场那么宽,屋子有两排,每排有六间房,第一排的中间是两间联通的堂屋,还有个小门通向后面。
厨房和杂物房在第二排,其余房间都没有火炕,但有木板床,都可住人。
何素雪和方灵被安排住在第二排,男同胞全住在前面,一人一间还有剩的,关有树说空房间要晾晒药材。
分完了房间就分被褥,关有树打开杂物房,里面靠墙建了三排高三米宽四米的大木柜,为了防潮,柜子有粗壮的腿子,距离地面有一尺高,柜底还洒了石灰粉。
柜子只有简单的木栓,里面装着许多灰布袋子,每一袋都是配好的被褥床单,关有树指挥三个小的搬出六只袋子,又在院子里拉了草绳,将被褥摊开晒太阳,地方不够就把垫褥搭在篱笆墙上,这时候天气还凉得很,也没得什么蛇虫鼠蚁跑来找麻烦。
接着就是擦洗厨房,这里有一年多没人来,锅灶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能搬动的都搬到院子后面的山泉眼去洗。
方灵烧了点茶水,蒸了她娘亲打包出来的二合面馒头当午饭,然后整个下午都花在打扫卫生上面了,一直忙到太阳下山,才有时间整治晚饭,幸好有带米面和蔬菜来,不然晚饭还没着落。
何素雪手脚酸软,有气无力地坐在灶前烧火,方灵也是坐在小板凳上,慢悠悠地撕白菜,俩小姑娘别的干不了了,就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另外王小九切菜,关有树炒菜,四个人倒是配合得挺好的。
常得贵和秦十早就不见了踪影,给他俩铺床时,关有树说大人的事情小娃不要多问,何素雪郁闷地反驳:“我们压根就没想问好不。”
关有树打了个哈哈,此事揭过不提。
烧好了饭,常得贵和秦十还没回来,关有树说:“不等了,拿两个碗盛点菜温在锅里,师傅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吃吧。”
二师兄现在成了老大,又是他的家,自然照他说的办,王小九留好了饭菜,四个人便慢慢吃起来。
“唔!二师兄炒的菜没有焦婶炒的好吃。”
“小何呀,当面挤兑人是不好的。”
“呃,二师兄辛苦了,这块肥肉奖给你吧。”
“谢谢小何。”
关有树大口大口嚼着肥肉片,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何素雪恶寒哪,拼命搓胳膊。
有一个问题,何素雪一直想问师傅,可师傅大人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只好退而求其次,问二师兄了。
“二师兄,咱们药铺每年都是这个时候来采药的么。”
“也不是每年,有空才来。”
“那一般要采多长时间?”
“说不准,有时候十天半个月,有时候三五个月。”
尼玛,问了也等于没问,精明能干的二师兄也不靠谱的时候。
伤心的小何大夫放下碗筷,说声我饱了,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房了。
她脱了鞋子爬上床,把自己埋在散发着太阳味道的被子里,本意是打个小盹,然后再起来洗漱的,谁知眼睛一闭,《洗练录》自动跳出来运转了,竟一觉睡到了天亮。
望着陌生的木屋顶,何素雪有种今夕是何夕的困惑,直到门外传来方灵温柔的叫唤声,她才明白,自己还是在大明,不是二次穿。
“我起来了,方灵姐。”
方灵推开房门走进来,清新的空气也随之涌入,小萝莉脸蛋红扑扑的,伸了食指羞羞脸,“小何没洗脚就睡了哟,羞不羞呀。”
何素雪厚着脸皮哼唧,“那个叫纯属意外,我又不是故意偷懒不洗脚。”
方灵瞧见何素雪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裳,上面还有泥印子,惊讶得张大了小嘴,这回何素雪撑不住了,将她推出房门,得赶紧更衣呀。
何素雪在饭桌上见到了师傅大人,瞧那神采奕奕的样子,不像熬夜做贼了呀。
好吧,师傅没有向徒弟交待行踪的义务,那咱问问跟自己有关的吧。
“师傅,咱们要在这里呆多长时间?”
“怎么,才出来一天就想回去了?”
“不是不是,就是想问问,也好准备准备不是。”
“准备啥,米面油盐每月都会有人送来,你就安心在这里跟着你二师兄辨认草药,下雪之前再回。”
“啥?要呆到下雪!”
常得贵默默喊着不要心软,面无表情地望着小徒弟,“你想呆到明年也行,为师没意见。”
何素雪终于发现,师傅不是在说笑,他是认真的,他真的要把自己关在这里!
低头想想,药妆作坊还是给师傅带来麻烦了吧,秦世子这么靠不住?还是对方来头太大?
唉,留在这里也好,安安静静的,专心学习一段时间把中医理论吃透,只要一技在手,将来走遍天下都不怕。
常得贵很不习惯面对沉默不语的小徒弟,还是古灵精怪的样子可爱啊,都是秦怀山那个蠢货,连个老太监都搞不定,回头扣他一股花红补偿给雪姐儿!
早饭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方灵大声都不敢喘,默默地收拾碗筷去洗,王小九也是低着头装背景板。
关有树和秦十对望了一眼,笑呵呵地打破沉默:“采药的工具都准备好了,师傅,咱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嗯,先去看看那片金银花怎么样了。今年是第三个年头了,得估算下产量,需要人手的话得提前准备。”
“是,师傅。”
常得贵瞧见小徒弟也在竖着耳朵听,心里满意地点头,这份心性还是不错的,让她沉淀半年时间,磨一磨性子,就不会那么鲁莽行事了。
一刻钟后,所有人在院子门口集合,每人背一个药篓,里面装一把药锄一个布袋,男人们的药蒌里还多一些干粮水囊急救药包和麻绳之类的。
常得贵挑剔地打量着小徒弟,见她男娃打扮,袖口和裤脚也用绷带扎得紧紧的,很有防范意识嘛,咦?还知道带刀……那把匕首哪来的?从前没见过?
常得贵什么人哪,稍微偏头看见匕首皮鞘上的神秘花纹,脸色就变了变,又是那个臭小子送的吧,总算送了样看得过眼的东西。
何素雪觉得师傅大人眼睛很亮很有神,方灵就觉得很冷很吓人,低着头缩在何素雪身边像受惊的兔子,袖口倒是也扎得好好的。
“老二带路,秦十断后,走吧。”常得贵检查完毕,开口说道。
一行人锁好门出了院子,从右侧钻进郁郁葱葱的密林,顺着山势而上,开始为期半年的采药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