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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么暖心的标语引导下,有些人从进入审讯室短短一两个小时之后就开始了毫不隐瞒的招供,当然,顽抗的更多,只是在一些铁证之下,这种负隅顽抗注定是徒劳的,最多也就拖拖时间而已。事实上,面对纪检系统的人,官员们的心理天然脆弱,惊吓之余,极容易被击溃心理防线,甚至会说些平时从不会说出口的话语,不少惊人之语就是在审讯的时候爆出来的。
当这些供词被整理出来,层层汇报上去,到达省委高层手中的时候,这些大佬们看着上面反映出来的事情,也是忍不住感叹:国内的干部果然是最善于钻营和腐败的,这些腐败手段简直花样百出。若不是真正见到这些供词上所涉及的事情,他们简直无法想象还有这么天马行空的敛财手段。
更令人愤怒的是这些官员们最终的陈词,愤怒之余更是发人深省。
“我处在县委书记这个职务上,在时下的社会环境中,不贪污不犯罪是不可能的。因为我除了有自己的价值理念,还有一个众人都在默默实行的潜规则,我只是这规则里很渺小的一员,并非规则的制定者。”这是一名县委书记认罪之后的最终陈词。
“不花钱就想升职的情况,那是在以前,起码我已经有一年没见过了。大环境如此,我们那里都这样。”这是一名县委组织部长关于自己买官卖官行为的辩诉,他不是不认罪,而是在认罪之后这样说,似乎能让自己稍微找到些心理慰藉。
“如果我有一分钱问题,可以判我坐十年牢,有一万元的问题,可以将我枪毙!对我的审查,你们可以从严从重来查处,我的青春交付给了党国,心交给了人民,我是一名经受了无数考验的党员干部,无时无刻不在鞭策自己,一直都用最高标准在要求自己,经济上绝对不存在任何问题,你们可以随便查!”这是一名地市组织部副部长面对反贪局经办人员了解情况时的说辞,但在接下来的短短几分钟之后,他的一个秘密账户被抛出来,里面130多万的存款无法说出来源。
……
而由此牵涉出来的各种各样的人群也是不少,司机、秘书、情妇、家属、红颜知己,甚至还有些是结拜兄弟,有些人的父母也加入到了这些腐败活动中,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被呈现出来的时候,让一众大佬也是瞠目结舌。
“无耻!无耻!枪毙!枪毙!全部拉出去枪毙!”统战部长舒威力瞪起了眼睛,不断的拍着桌子叫嚷道。
看着这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有些失控的情绪,众人都是轻声笑了起来,一些相近的常委则安慰他:“老舒,冷静,冷静,消消气,消消气……”
事实上,对这些个没有节操背叛了信仰的干部,众人都是没好感的,多少也有些愤怒,对于舒威力的情绪失控,大家都表示理解甚至有些同情。
作为省委常委,舒威力的年龄并不大,今年只有55岁。在去年,他的儿子被一女子迷惑,性情大变,在之后更是染上了毒瘾,被舒威力亲手送进了戒毒所。从那之后,他老伴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舒威力头顶原本漆黑的发丝就逐渐变白,短短一年时间里,苍老了很多。缘于自己儿子的原因,他对这些腐败、犯罪的行为是深恶痛绝的。
其实即便是这些常委里面,也不能说全部都是清清白白的,但最起码的原则还在,他们的信仰还在,不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平时大笔金额自然是不收的,权钱交易基本上不会存在,但偶尔有家属生招满日的,一些礼金之类的,大抵还是不会放过。当然,这些收礼的事情,他们不会自己经手,也会教导家人不要越过红线,超过半寸的红包不能收。到达一定的地位,面对金钱的诱惑,基本上是能无视的。
“我这里整理了一些较为常见的腐败手段,看看这些层出不穷的手法,不得不佩服这些人在这上面的钻营啊,如此活络的想法,若是用在为民办实事上……哎,大家都看看吧!”柯守中将手边的资料递给了武援朝的秘书宁志伟,分发到众人手中。
众人接过一看,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极为精彩,震撼、叹服、悲哀等等不一而足。赵长德又做出了标志性的动作,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但眼神却死死盯着前面的统计材料。其实材料上列举的东西柯守中已经跟他汇报过了,但此时再看这些敛财有道的招数,内心里仍然充斥着一种愤怒。
材料上列举了几十项匪夷所思的贪污、受贿、索贿例子,这些案例性质各不相同,但都具备一个共同点,都极为隐蔽。若非是真正抓住人和掌握一些证据,将很难取证,近乎全是反腐工作上的难点。
排在第一的是期权交易,一名主管工商经济的副市长利用在位时的职务便利,为请托企业大肆谋利,并约定退休后兑现好处。由于这个过程很隐秘,时间跨度大,较之传统腐败手段更高明、更安全,加之反腐法规上还存在律法漏洞,这种长时间跨度的权钱交易方式也就成为愈演愈烈的反腐难点问题,排在第一位当之无愧。
排在第二的是干股分红,一名县长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请托人谋取利益,收受请托人提供的干股。干股顾名思义就是不掏钱,由于穿上的是股东马甲,披上的是合法外衣,收到的是“投资”回报,一般企业都有不公开干股持有人身份这道防火墙,使得这种“曲线腐败”方式十分流行。目前国内大多权钱交易都采用这种方式,这其中存在的隐蔽性也是反腐工作难以攻克的难点。而这位县长大人,同时在七家公司持有干股,其股份从10到30不等。
其余诸如假赌敛财、高买低卖、S情贿赂等等也是披上了一些诸如“娱乐”“交际”的合法外衣,都是很难界定的方式。
当然,因为西川盛产美女,这些官员90以上都和一些美女存在不正当关系。在这些常委眼中,男女关系其实不算什么,如果只是自身优秀而互相吸引的那种正常恋爱,哪怕是婚外情,这些人都会觉得很正常,但这些关系中往往存在着美色和权力的交易。官员在通过权力去征服美色的同时,那些不安好心的女人何尝不是在用美色征服权力,一旦遇难了,大家就各自自求多福吧,别奢望谁为谁顶缸。
就像榕城城建投资公司董事长刘向阳的情妇所招供的那样,在获知消息的当天,刘向阳就对其说道:“我是顶着官帽子的人,经济上除了你这里,其他地方都是清白的,他们很难查出什么来。我自己会顶住,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若是他们通过别的手段查到你这里来,你也要顶住,要有钢铁般的意志,混凝土还不行!”但最终还是查到了这位情妇身上,可惜的是,这女人娇柔的身躯别说钢铁,连混凝土都算不上,一进去就吓尿了。纪检干部对犯罪分子很没同情心,在对方尿裤子的情况下还黑着个脸继续吓唬,就是在这样羞耻的状态中,这位美貌的情妇哆哆嗦嗦将刘向阳所有的犯罪经过全数招供了出来。等到招工完毕,审讯室里已经充斥着一股发酵的尿味。
“陈吉同志说过:在和平建设时期,我们党的最大危机就是腐败,而滋生腐败的根本原因,是权力得不到有效监督和制约,这个问题解决不好,政权的性质就会改变,就会人亡政息,这是我们面临的极为严重的考验。”赵长德看完手中的材料,缓缓开口说道:“触目惊心的腐败啊,他们不是在执政,不是在当官,而是用这身份、用手中的权利在为自己谋取私利,针对这种现象,应该如何去控制?有没有什么好的制约手段,大家都谈谈吧。”
……
组织部干部二处。
陈刚走进办公室,就发现他的老搭档窦春风一脸颓然和懊悔的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头唉声叹气。轻轻摇了摇头,陈刚走过去递给他一支烟,帮忙点上之后问道:“怎么了?因为那天那事?他不肯放手?”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轻轻指了指墙壁。在过去两间房子,就是杨柯的办公室,这个他自然是指的杨柯。
“哎……老陈啊,咱们这黄金搭档,怕是要拆伙了……以后有闲了,多来看看我吧。”窦春风肥胖的脸上满脸丧气,极度无奈的对陈刚说道。
陈刚愣了愣,问道:“去哪?”
窦春风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确定,估计不会是什么好地方。”说着话的时候,他想起了前两天揭东平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脸就将他一阵臭骂,最后方才说道:“老窦,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就你这嘴……最近就好好在组织部呆着等消息吧!”
因为那天聚餐时发生的事情,这周一上班,干部二处的气氛就显得很压抑,工作时必要的交谈都小声了很多,甚至就连行走时的脚步都放轻了不少。在这样等级森严的权力机关里,人们对气息的捕捉是敏感的。
两名雷打不动必然在周一被接走的老工程师破天荒的推掉了既定的安排,窦春风更是一脸颓丧,好几次经过杨处长办公室门口,那脚步总变得有些犹豫,有人甚至见到他举起手想敲开杨处长的门,但最终却又无奈的放弃了……
尽管众人都清楚这事情错在他自己,但窦春风此时的动作和神态,不由得让人有些同情。所有人都不清楚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可现在看窦春风的样子,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相比起窦春风的颓然,杨处长仍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那天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一般,这样的姿态落在众人眼中,和窦春风一对比,不禁让人感觉心中发凉,一股寒意莫名的就从脚底直冲到脑际。
不管是什么群体,最怕的就是笑面虎和看不穿的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两种人会在何时出招对付你。杨柯这种做派,毫无疑问的就被他们归结到令人看不穿的人群之内,从内心里生出一种惧怕。
也是从这件事情上,杨柯就真正的在干部二处树立了威信,这略显戏剧性的歪打正着是他未曾预料到的。
他不是不知道窦春风曾好几次在他办公室门口徘徊,但他没去理会。窦春风自然不是来求饶的,没那必要不说,他自己也丢不起那人,毕竟他是和杨柯的岳父岳母共同改造过的人,不可能向一个小辈低头求饶,又有揭东平罩着,对方这点骨气还是有的。窦春风应该是想向他做些解释,表明那天只是喝多了,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其实是没有恶意的,大抵就是这些。
窦春风没有恶意杨柯是清楚的,但事情发生了,当时又有那么多人在场,对方又是那副猥琐的神态,事关他丈母娘,他不可能当这事情没发生过。如果是这样,别的不说,他在组织部的威信必然大跌。
若是换成较为江湖的话语,大概就是,事情传出去了,老子要是不修理你,你让我以后怎么出去混!
不过窦春风这事情虽然对他有些刺激,但真正处理起来是很轻松的,赵邀一个电话就解决了,压根就用不着他出手。也是在赵邀给揭东平打电话的时候,他才真正觉察到自家媳妇在揭书记心目中的地位,可以说比赵长德两口子对赵邀还要溺爱。当时他内心里就告诫自己,以后欺负赵邀的时候,可千万不能让揭东平看到,不然,这老家伙发起火来,怕是立即会让他灰飞烟灭。
当时挂掉电话之后,他曾对赵邀感叹:“揭叔叔对你可真是宠溺啊!”
赵邀则笑着点点头,然后得意的说道:“有次揭叔叔为了我,曾专门从地州上跑回来找爸爸吵过架。”
听得杨柯嘴角抽搐不已。
其实在他心里,不管是窦春风这事还是有关彝族的事情,都只是小事,顺手就做了,并不需要太过去关注。彝族的事情他定位很清楚,给自己老丈人说过也就是了,具体的事情自然有对口的部门去办,而最终决定情势的,还是彝族人自己,取决于他们自身抵制诱惑的定力,对这样有性格的民族,外力终究只能预防和从旁控制,很难真正融入到他们内部去发挥作用。真要有人跑去人家族内去大放厥词说你们要注意性防护,要注意毒品传播艾滋之类的言辞,怕是会被这些人活生生打死。对于这些事情,他的态度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他的重心还是放在组织部的政策理论上,将杨文雅送过来的资料翻了又翻,若是觉得有用的,就抽出来放在一边,以便将来写报告的时候摘抄。
时间就在这略显沉闷的氛围中慢慢过去,在两周之后,窦春风被调到了省政协,宣告杨处长到组织部之后的首次交锋有了结果。
虽然杨柯不太当回事,但落在其余工作人员眼中,这结果所蕴含的内容就太多了。他们似乎看到,杨处长孤身行走在秋风落叶中,然后随手刺出一剑,那看不到的剑气就将肥胖的窦春风击飞得无影无踪,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