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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夜怀央在家里要处理许多事情,早上都是雷打不动辰时起床,来到王府之后反而没了规矩,今天若不是月牙在外头等急了去叫她起床,她恐怕还醒不来。
“小姐,今儿个您和王爷依礼要进宫拜谒太后,可耽误不得,快清醒清醒。”
夜怀央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也不穿衣,就盯着身侧的被衾和枕头,似要将其盯出个洞来,而月牙已经迅速从水盆里拧了条湿帕子来,她接过来擦了擦脸,随后才慢条斯理地进了盥洗室,没过多久,里头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月牙,我像不像澜澜?”
月牙满脑子雾水,转过头朝铜镜望去,几秒过后忽然捧腹大笑——夜怀央正顶着两只明晃晃的熊猫眼!
“都怪那个唐擎风,大半夜过来敲门。”夜怀央打着哈欠坐到了妆奁前,任由月牙为她涂脂抹粉,只叮嘱了一句,“上个淡点的妆。”
月牙愣了愣,不解地问:“小姐,不把黑眼圈遮一遮么?等下还要见太后呢。”
“就是因为要见那个老妖婆才这样。”夜怀央面上扬起嘲弄之色,旋即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梳妆完毕之后夜怀央移步来到花厅,刚进门就看见楚惊澜坐在大理石圆桌旁,蟒袍玉带,雁冠青笄,衬得人俊美无俦,教她挪不开眼,竟像个花痴般生生杵在了门口。
“还不过来。”
楚惊澜掀起眸子望向她,如料峭春风般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清冷,她仿若不觉,施然落座于他身旁,弯着新月般的眉眼对他道:“夫君早。”
屋子里的婢女们被她如此大胆的称呼惊了一跳,岂料楚惊澜并没有呵斥她,默默饮完杯中牛乳就起身离开了,看方向是朝大门口去了。夜怀央独自留在花厅用膳,舀了两口粥之后也没了胃口,瞅了眼桌上十几碟几乎没动的菜,她叫来了旁边的婢女。
“平时王爷早上也吃得不多?”
“回王妃的话,王爷三餐都吃得很少,有时甚至不用早膳。”婢女声音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王爷今天待在饭桌上的时间比以往长多了,想是在等王妃呢。”
夜怀央抿唇一笑,娇容满含悦色,却没再问什么,放下手里的银勺也出了门,玲珑身姿似水墨画上淡去的远景般逐渐消失在重重门扉之后,不久便听见骏马长嘶,鞭声迭起,想是两人已乘车前往内皇城了。
一路桃红柳绿,蛱蝶翩飞,两人却都没什么心思欣赏。
从很早之前开始,每一次进宫就成了对他们演技的一场考验,楚惊澜要对着弑父杀母的元凶微笑致礼,夜怀央要与自己所爱之人形同陌路,期间全靠隐忍二字独撑。离开这座吃人的金玉牢笼之后夜怀央就算解脱了,私下相处的时候她可以对楚惊澜肆意亲吻拥抱,在他身上找到慰藉,可楚惊澜却无法解脱,大仇一日未报他就要带着面具过一日,同时还要提防着悬在头顶那把随时都有可能会落下来的刀,六年了,这上千个漫漫长夜他是如何度过的?
每想到此她都觉得心痛如绞。
摇晃的车厢里,夜怀央默默爬上楚惊澜的腿,轻轻地啄了下那张刀裁般的薄唇,然后搂着他的颈子说:“真讨厌进宫。”
楚惊澜淡淡吐出几个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话还没说完。”夜怀央狡黠地笑了,软软糯糯的嗓音在他耳边打着旋儿,“我虽然讨厌进宫,可更不放心你一个人去,这样挺好。”
楚惊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眼角微扬,溢出细微星芒,深沉中不掩俊逸,她爱极了这副模样,忍不住又倾过去吻了吻,然后满足地窝在他怀中不动了。
未几,马车徐徐停下,唐擎风在帘外低声道:“王爷,到了。”
楚惊澜瞥了夜怀央一眼,她会意,慢悠悠地从他腿上滑下来,他撩起帘子下车,旋即大步朝宫内走去,并没有要等夜怀央的意思,夜怀央也不知在车里干什么,半天才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在宫道上走着,没有任何交流,冷淡至极。
到了含章宫,太后正端坐在上方的紫檀木七屏太师椅上,气质雍华,神情庄肃,手里把玩着一对瑞脑滚珠,不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皇后恰好也在这,就坐在太后身边亲密地聊着天,见他们来了顿时露出柔和的笑容。
楚惊澜和夜怀央各自上前施礼道:“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太后精睿的目光自两人身上掠过,短暂的静默之后微一抬手道:“免礼,赐座。”
两人这才在侧方落座,宫女立刻上前奉茶,轻烟缭绕中听见皇后打趣道:“本宫知道你们两口子今天要来,正好闲着无事就过来凑凑热闹,你们不会介意吧?”
楚惊澜轻掀着唇角说:“怎么会,皇后娘娘言重了。”
“那就好。”皇后抿唇轻笑,旋即望向夜怀央,“来,快让本宫瞧瞧新娘子。”
夜怀央本来低眉敛首地坐在边上,被她这么一叫只好扯出笑容走上去福了福身,皇后虚扶了一把,顺带挽起她的手夸赞道:“到底是嫁人了,出落得越发娇俏了,瞧这粉扑扑的小脸蛋多招人喜欢,跟王爷真是般配得紧,母后,您看儿臣说的可对?”
皇后转过头看向太后,太后容色一片深邃,看不出在想什么,那双锐眼却尤为迫人,似挟刺带刃而来,当她瞧见夜怀央眼下的乌青时目光明显一顿,随后才缓缓开口道:“是很般配。”
说罢,太后凤首转向旁侧,徐嬷嬷得了眼色,立马捧着一对鸳鸯粉莲双耳杯来到楚惊澜和夜怀央面前,满怀笑意地说:“恭祝王爷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也是宫里的规矩之一,但凡小辈成亲,位份最高的长辈都要赐一杯酒给他们,意在添喜。
夜怀央听到这句话之后笑容明显僵了僵,很快又恢复如常,皇后离她最近,自然看得最清楚,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看来这两人的新婚之夜过得不太好啊……
再看楚惊澜,跪地谢恩之后饮完了杯中酒,从神色到动作依然滴水不漏,瞧不出半点儿心思,皇后不禁暗自感叹,幸好放了夜怀央这颗棋子在他身边,要不然还真是棘手。
“都起来吧。”
太后拂了拂袖子,两人复又坐回了位子上,连短暂的对视都不曾有过,彼此之间的交流空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俨然貌合神离,皇后仿佛感觉不到,又笑眯眯地开口了。
“母后,如今怀央也算是自家人了,儿臣自幼没几个姐妹,难得与她投缘,平时能不能多让她进宫陪陪儿臣?”
闻言,太后似笑非笑地望向了楚惊澜,道:“这话你可得问惊澜了,放不放人由他说了算。”
楚惊澜眼角划过一缕暗芒,快得来不及捕捉,瞬间就沉入了沧海般深眸之中。
“皇后娘娘喜欢内子是她的荣幸,臣弟又岂会阻止,只是她性子顽劣又不受管教,恐冲撞了娘娘,臣弟在此先向娘娘告罪了。”
皇后竖眉嗔道:“你这是哪里的话,说来本宫与怀央也算是妯娌,寻常人家还有个拌嘴的时候呢,就不兴我们闹着玩了?再说了,本宫就喜欢她这直率的性子,比起那些弯弯绕绕的不知好到了哪里去,你可别当着本宫的面说她坏话。”
她话里话外都是维护夜怀央之意,比起亲姐妹尤过之不及,楚惊澜自是无话可驳,只拱了拱手道:“臣弟遵命。”
“这才对。”皇后笑着把目光转向了夜怀央,明眸中含着盈盈悦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
夜怀央,本宫路都为你铺好了,若不按时进宫汇报情况,就莫怪本宫心狠手辣了。
之后四人又闲聊了一阵,时近正午,楚惊澜和夜怀央双双告退。
回到密不透风的马车里,夜怀央又像只无尾熊般攀上了身边这棵稳健的大树,赖在上头不肯下来,还对他动手动脚。
“夫君,你刚跟她们说话的时候称我为内子呢。”
“本王还说你性子顽劣不受管教,你没听到?”
“没听到。”
夜怀央嘻笑着挽住了楚惊澜的胳膊,星星眼扑闪扑闪的,毫不掩饰自己的痴迷,与方才在宫里时完全判若两人,楚惊澜近距离看着那双璀璨双眸中的赤.裸情意,已经懒得再出声呵斥。
竟是莫名地习惯了。
就在她腻歪的时候马车已经悄然驶到了王府门前,唐擎风在外头站了许久都不见有人露头,只好不轻不重地咳了两声,之后便看见自家主子下来了,王妃紧跟其后,虽然两人面色如常衣容整齐,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拢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正准备跟着往里走,大门内突然传来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
“表哥,表嫂,你们回来了。”
孟忱穿着嫩粉色的罗裙亭亭立于门廊之下,朱唇带笑,杏眸含春,像是从仕女画中走出来似的,端的柔婉可人。唐擎风瞅着那抹亮影,又瞅了眼慢步走上前的夜怀央,心里只剩下三个字。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