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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慧心阁之后,萧容心里越发七上八下。
直到最后关头,萧容终于忍不住,她顿住脚步,脱下带雪的大氅,沉声吩咐道:“巧如,你就在这儿候着吧。你身上沾满了雪屑,若是将寒气带了进去,就不好了。”
萧容说着,将手中的大氅重重地塞到巧如手中,这样的力道,这样的暗示,巧如不可能还是不懂。
这次巧如终于不再执拗,抱着大氅欠了欠身子,乖巧地立在了房门外。
萧容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随即跨进魏荷语房中。
一进屋去,便觉一股刺鼻的闷香迎面而来。萧容暗自屏住气,脸上却也不敢显出任何反感之色。
里屋的陈设端庄而华贵,花梨材质的镜台,镶金边的红木衣橱,艳红似火的真丝幔帐,釉上彩的陶瓷花瓶……看得萧容一时间眼花缭乱。
即便是穆卿的永华阁,也不见得如此奢华。
萧容暗暗收回视线,停留在魏荷语身上。魏荷语身穿着妃色妆花缎的对襟袄子,领边儿和袖边儿还带着绒绒的白狐毛,一来狐狸毛可以保暖,二来更显高雅华贵。
见到萧容,魏荷语沉沉一笑,伸出白玉般的手指了指一旁的软椅,示意萧容入座。
萧容微微颔首对她行礼,然后按着魏荷语的指示坐了下来。她刚坐下,便听得魏荷语阴里阴气地哼笑了一声。萧容心中一愣,不明白魏荷语这一声阴笑算什么意思。
萧容抬眼来看看她,她面前陈放着一方红木茶盘,茶盘上摆设着一把精美的紫砂壶,还有两个小巧的茶碟。
萧容之前就听过,普洱茶道很讲究,先将干普洱放入紫砂壶中,再用沸腾的山泉水冲泡,冲泡时须得充满整个紫砂壶,盖上壶盖的时候,里面的茶水会漫出来,好似为紫砂壶进行沐浴一般。这才是养壶之道。
上好的紫砂壶最需养,养得越好,壶身的色泽越亮。养上三五年之后,即便是不放入干普洱,直接倒入沸腾的山泉水,也能自行泡出普洱的茶香来。
萧容对茶道只是略懂一二,因此并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贻笑大方。她静静地看着魏荷语优雅地向紫砂壶中加入沸腾的水,小心地盖上壶盖,沸水溢出,淌过色泽鲜亮的壶身。
少顷,魏荷语便将里面的茶水悉数倒出,这是过滤干普洱的水,并不饮用。直到第二次倒入沸水,才开始静静地等候泡出茶香来。
看着魏荷语娴熟的手法,便知她一定很懂茶道。
萧容微微羞愧起来。魏荷语乃名门闺秀,自幼便受着良好的家教,即便她的心已经狠毒得如同蛇蝎,可是她依旧能端庄贤淑,举止优雅。
可她自己呢?出生贫寒也就罢了,还被父亲抛弃,就连疼她的娘亲也狠心地丢下她一人。连生存下来都成问题,更别说是什么良好的家教了。
试想着,同是豆蔻年华,魏荷语在将军府内练习着琴棋书画。而她,却是在沿街乞讨,甚至沦落成了女贼……
萧容越想越难受,只得暗自移开目光,不去看魏荷语。
正在这时,魏荷语开了口,“萧媵侍,请用。”
萧容微微抬眼,依旧不愿看魏荷语,伸出手便去端那茶碟。却不料那茶碟仿佛是受了什么操控一般,刚一端起来,它就自行破裂了。
滚烫的茶水不期然地流了一手。灼痛感迅速地袭上来,萧容不由得低呼一声。随着一阵痉挛,她猛地缩回手,下意识地立起身来想要避免剩余的茶水烫到腿上。
可结果却是她非但没能站起身来,反而仄歪着摔了下去。
一声闷响,萧容摔在了地上,连着她身下的软椅一起,摔的七荤八素。
守在一旁的如宁立刻发出一声嗤笑。这让萧容暂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望向了依然端坐着的魏荷语。
魏荷语无声地哂笑着,然后优雅地以袖相遮,饮下了一碟茶水。
萧容暗暗咬牙,她当然知道自己为何会摔得如此狼狈。
当她被烫到而本能性地起身来的时候,突然发觉身下一沉,因此才会一个仄歪,摔了下去。
她暗自摸索到自己的衣裙,果不其然,她的衣裙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
那软椅定是被魏荷语做了手脚,她一坐上去,衣裙就被勾住了。萧容这才终于明白了刚刚她坐下时魏荷语的那一声阴笑的真正含义。
如果只是被勾住,倒也无妨,大不了就是被刮破衣裙。可那软椅偏偏沉得像一块巨石,她的衣裙是穆卿派送过来的,大多都上好的云锦料子,并不容易被刮破。一面是沉重的软椅,一面是上好的云锦料子,这两种力量相抗争的结果,便是萧容被突然拖住,一个仄歪,摔了下去。
这一摔,那软椅也跟着翻倒在地,闷声响起,砸在了萧容的腿上。
萧容伸出自己那没被烫伤的手,使出劲将砸在腿上的软椅移开。这才终于支撑着身体,重新站了起来。
手上的灼痛刺辣辣地弥散开来,腿上的钝痛也开始隐隐作祟。萧容紧咬住唇,强忍住这些伤痛,站直了身体。
而魏荷语却依旧优雅地品着茶,鄙夷地瞥了萧容一眼,并不说话。似乎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又或者,这一切本就按着她所预料的那般,发生了。
萧容也并不心急火燎,她沉了沉眉,低声道:“奴婢失态,打碎了夫人的茶碟,望夫人恕罪。”
魏荷语这才终于抽笑出声,她悠然地转了转手中的空茶碟,冷声道:“恕罪?我们姐妹一场,我自然可以恕你的罪。可是这茶碟……却未必肯原谅你。”
萧容听到这儿,只得暗自咬住牙,忍着腿上的疼痛,跪了下来,“夫人若要惩治奴婢,可否让奴婢先行更换衣裳?奴婢这衣裙……”
“衣裙怎么了?”魏荷语打断萧容,她优雅地为自己再倒了一碟茶,眼神忽然阴狠起来,“你可知,这茶碟是相公在我生辰之日,亲自送我的,难不成……”她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这茶碟还比不上你那身儿衣裳吗!”
随着这一声,魏荷语扬起手中茶碟,将茶水向萧容泼过去。
萧容眼疾手快地抬起手去挡,才没有让那滚烫的茶水泼到脸上。可她的手,却再次被烫伤了。
看来紫砂壶还有一些保温的功效,否则这茶水为何依旧滚烫得灼人?
萧容紧咬着牙,将被烫伤的手藏进衣袖中,钻心的痛袭上手指和手背,她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贱女人!还不好好跪着?”
随着这一声叫骂,萧容突觉背后一阵闷痛。她被如宁一脚踹中,向前扑去。
萧容还来不及转过身去斥责如宁,便见到魏荷语端起了整个紫砂壶,欲要向她砸过来。
萧容脑海里猛地浮现出巧如口中的那些被魏荷语折磨至死的女子。她不愿自己也落得那个下场,因此才对魏荷语毕恭毕敬。可如今魏荷语咄咄相逼,她若继续沉默,便只有一死。
想到这儿,萧容心下一横,侧身翻起来,躲开了魏荷语砸过来的紫砂壶。
紫砂壶啪地一声砸在了地上,魏荷语脸色都变了。
“这紫砂壶是大帅亲自送给夫人的生辰之礼,夫人为何如此不珍惜?”她站起身来,冷声说着,双眼凌寒。
魏荷语收起惊愕之色,抽了抽嘴角,对着萧容摆摆手,道:“我是不小心的。想必,萧媵侍方才也是无心的。罢了罢了,不就是一副茶具吗?我若是想要,相公会送我一套更名贵的。”
萧容微微眯起双眼。魏荷语这回一直唤着“相公”,那种语气,充满了挑衅和讽刺。
“至于这副茶具……”魏荷语无所谓地指了指地上,手一抬,指向了萧容,“那就麻烦萧媵侍帮我收拾一下。”
萧容瞥了瞥地上的碎渣,又回想着方才。她已经能预料到魏荷语下一步的打算了。等到她一蹲下身,如宁就会再次一脚踹过来。她扑进残渣里,即便不毁容也会受伤。
于是萧容清冷一笑,转过身指了指立在那儿的巧如,“这儿不是有个奴才吗?闲着干什么?”
萧容冷怒地瞪着如宁。正在她欲要呵斥如宁赶快为夫人收拾残渣的时候,魏荷语突然厉声斥道:“好你个萧容!尊卑有别,有你这样对着本夫人讲话的吗?”
萧容冷然地回过脸来,欲要表明她只是在教训如宁,可是不待她开口,魏荷语便扬起手一巴掌扇了过来。
萧容终于没再任由魏荷语打骂,她逮住了魏荷语,用她那被烫伤了的手。
魏荷语使了使劲,才抽出了手,她有些狼狈地退后两步,指着萧容厉声喝道:“大胆奴婢!你害死了小世子,如今又想来谋害我!真的蛇蝎心肠!”
小世子?谋害她?萧容苦笑。
“你……你给我跪下!”魏荷语有些慌了,她指着萧容的手都开始发起抖来。
如宁见状连忙上前来扶住魏荷语,对着萧容喝道:“萧媵侍,夫人是正室,你是妾室,你为何还不跪?”
萧容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不再下跪。
见萧容如此,魏荷语反而笑了起来,她抽了抽嘴,“你再这样目无尊卑,本夫人可以替相公直接将你赶出大帅府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