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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灵的事,香玉到了城里便听说了,本来刚才想说几句贺喜的话,不料被九仙的事岔开,竟没顾上,这时见她要走,不由有些发急。
曜灵倒一脸镇定,问着绣幕道:“怎么回事?哪个小厮传话进来的?”
绣幕想是一路跑着过来,这时喘着气回道:“回姑娘的话,是铜锤。”
一定有事!
“青桃扶我出去,忍冬跟绣幕去夫人那里说一声,你走得快,我们在门外车上等你!” 曜灵依旧保持镇定,心里虽已翻江倒海,面上却是一丝不乱。
香玉忙上前来:“姑娘!”她叫了一声,却突然发觉,后来的话有些接不上来。
曜灵回身看她,沉稳微笑道:“真有些不好意思,姨娘今儿在这里,我正欲说些家常话儿,偏这样不巧,不过想必姨娘在城里还要住上几日?若真如此,过一日上园子来找我,六姨娘知道我下处,我在家里等你,咱们有话到时候再细细说来。”
说着便拉过香玉的话,重重握了一把,然后丢了下来,又跟出门来的九仙告了个不是,方在众人愕然的眼神里,出了院门。
“香姐姐,突然 间世子要姑娘回去,怕不出了大事么?”九仙心里有些惴惴,便问香玉。
香玉也是这样想,口中却免不了安慰她:“没事,世子是什么样的人?定国大将军呢!天落下来有他老人家在前撑着,姑娘跟了世子,正要享福呢!哪儿的事故?没事没事!”
这话一半是安慰九仙,一半也是安慰自己,私心里更想,若这亲事真不能成,对洪冉来说,说不准更是好事一桩?
二门外坐小轿出了大门,曜灵果见来时那辆朱轮华盖车已然等在门口,事情紧急,她来不及等景夫人出来,便对跟出来的绣荷道:“烦姑娘替我在夫人面前告个饶,下回我治下酒水,来给夫人陪罪!”
绣荷因是世子吩咐了要请姑娘回去,哪里还说个不字?自然口中少不得道:“夫人知道姑娘有事,小节上不必计较了。姑娘且请回去,我与绣幕回了夫人就来!”
曜灵已经上车,青桃替她回了一句:“有劳姐姐!”
铜锤早车前坐下,这时见人都上来,便问曜灵:“还等后头的车不?”
曜灵帘子里冲他摆手:“不必了,一会儿忍冬出来,叫她领了大车回去就是!”
她外表看着镇定,其实心里早翻了锅,若没有大事,岑殷断不会这样着急着慌,当自己还在外头做客时就催着回家的。
“快走吧!”青桃替曜灵这句话说出了口,铜锤高高扬起鞭子,马儿嘶叫一声,扬长而去。
回到小园,曜灵进门就赶去了外书房,走到门口,正上台阶时,突然停下步来。
此时正值午后,太阳最足的时刻,早上出 门时的好天气这时候已然褪去不见,虽该是日光大盛之时,太阳却不知何时隐去了云后,北风呼啸而起,从曜灵背上一扫而过,她打了个寒战,这才想起, 出来得急了,竟将披风丢在了景府。
青桃失色,她也发现了,曜灵此时竟只得一件小袄!
“是我该死!”青桃立刻心颤身抖,说话声音也不对了:“我,我这就,这就回兰园再取一件披风来!”
曜灵定了定神,突如其来的寒意反令她本来有些慌张失措的神智,瞬间冷静了下来,砭骨阴风,枯枝乱影,这些个乱相不过从她眼前一掠而过,虽则此时烟霏霏而欲雨,云黯黯而常阴,她青金色的眼眸却只看得见一样:
油单绢暖帘从内打起,岑殷从屋里现出身影来,高大身躯英然而立,双目一瞬不瞬凝在曜灵脸上,在他身后,屋里暖意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
“来了?进来吧!”
岑殷只说了五个字,却有着拨乱反正的力量。
曜灵嘴角略微上扬,傲气而自得:“这就来了。”
拾级而入,款步轻入,曜灵略感意外的是,岑殷亲自上来扶她。
从来他都避免与自己有肌肤之亲,虽不于外人道,只为自己安心,今儿却是为何?
曜灵心中生疑,直到看见书房中央桌上,一封盖着官印的书信,心中顿时一紧,有些明白,亦有些失重。
来了,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可是太后?”犹豫再三,曜灵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只觉得自己胳膊上那只手僵硬了起来,曜灵心里有数了。
傻的,她想。偷来的好日子能有多久?当日有多快活,现实就有多难耐。
这不正是太后所说大礼的意义?她总想折磨自己,无论大事小事 ,她总要有做主的快感。当曜灵是鱼肉自己是刀俎,太后便觉得大有乐趣。
你之苦痛便是我之生趣,这是太后对待曜灵的宗旨,往复循环,无一刻休。
可惜的是,曜灵不是一般的女子,越是这样折磨,她越是坚强。
反正你也杀不掉我,我又何需畏惧?!
“是什么?”曜灵眼望桌上书信,面上依旧极为镇定。
岑殷对她可谓知之甚深,可正因如此,他才知道,太后这一招有多阴毒。
“郑相府传来的书信,从兵部驿站快马送来,刚刚才到。太后昨日命他入宫,吩咐他带话。” 岑殷的声音只到这里为止,下面的话,无论如何他说不出口。
曜灵的心已经深到了谷底,可她就是不避不让, 反径自走到桌边,将那信拆开来,看了。
岑殷脸色发白,宽厚胸膛沉重起伏,望向曜灵的眼神中似乎有火,瞳孔中更仿佛燃烧起两道火苗,是绝望,也是期许。
也许她并不在意?可能么?
信上到底说了什么?让一向沉静自如的岑殷也慌了手脚,赶着叫自己回来?
曜灵本来不解,但见之下,却霍然反应过来。
郑相信上提及,太后对曜灵与岑殷的亲事,极为乐见。不过,看到不过这两个字,曜灵便是一笑。
从来好意思都在不过之后,不是吗?
不过到底身份差得太远,若只这样,未免有些对不住泓王,泓王当日为新帝即位立下不少功劳,如今世子的亲事,怎可就这样草草了之?
曜灵能且只能做个侧室,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王族清贵,娶一个生意人已是破例,万不可任其做了王妃,不然皇家颜面何存?于世人面前,还有何尊严?
这是太后原话,郑相一字不差,全写进了信里。
泓王王妃久不理世事,太后一向与其交厚,这事便由她老人家来协理。岑殷可凭自己心意,择日与曜灵成亲,不过,自然只能是个侧室,太后喜爱曜灵,因其一向乖巧可人,为宫中进贡胭脂水粉,亦有微功。
因此,太后特封其为尹夫人,身份只在将来的世子妃之后。
看到这里,曜灵撇嘴冷笑,这有什么?更算什么?自己本来就想得到的事,还用得着太后老人家千里之外,再托郑相之口,着重复提一回?
重要的是心意,谁非要做世子妃不可?
岑殷见曜灵一脸不以为然,心里不禁摇头叹气。以为只这样了?也太小看太后了。
果然还有后 话,翻过这第一页,几个大字赫然出现曜灵眼前:
世子妃却不可空!
这才是,太后命郑相写这封信的真实意义!
为显皇家尊严,且彰皇上太后仁厚,将由太后亲自于京中达官贵族中挑选,为泓世子再择一妃,不日发表人选,将与正式懿旨,与太后送给世子贺喜的大礼,同时送及杭州。
且,泓王夫妇年事已高,便于京中养老。世子正值盛年,且手中兵力大多只在江南,太后特许世子,于杭州城外择地一块,面积可达万亩,以周围五百里为其封邑,并赐号静,自此便在封地处安置,无事无传,不得回京。
薄薄二张纸,决然定生死。
曜灵猛地抬头,正撞上岑殷的眼睛,四目澄澄,曜灵头一回看见了岑殷眼中的凄洌,也平生第一次,真正领略到了太后的手段。
果然令人生不如死。
曜灵放下手里信纸,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侧室?无所谓,只要能与岑殷一起,就做 丫鬟她也不介意,身份是外人给的,也是给外人看的,她不在乎,一点儿也不。
可再塞个人进来?名正言顺地做了这个男人的正妻?
曜灵知道,这一点,自己无论如何是忍不下的。自己最最在意的,就是这个男人提供的唯一二字。
现在自己不是唯一了,即便岑殷心里并无他人,可礼节理数上,将另有个女人出现,她头顶世子妃句号,一切感情上该自己出现的地方,都将由那个女人理所当然的代替。
香玉,九仙,菱姐儿,这一路曜灵所见的姨娘们,通通在这瞬间从她眼前掠过,自己当真要成为她们当中的一员么?
男儿薄凉,你爹一样的人物可是世间难寻的,也不枉你母亲舍出命去,跟了他一场。
何干临死的话,此刻在曜灵耳边响起,你自小便长得出色,成人后更要提妨,这世间对女子诸多不公,我只担心再无你爹这样的男子可配!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