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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灵骇然抬头,岑殷眼中的伤痛,令她心疼。
“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岑殷淡淡地道:“只可惜,总有看不穿世情的父母,一个一个的,拼了命也要送女儿进去。”
曜灵想起张家二小姐,由不得点了点头。
“这折子能有多大效用?” 曜灵问岑殷道。
岑殷请她坐下说话,然后自己也坐于对面,方道:“有多大效用?那得看太后有多大决心。反正她要办的事我们已经办完了,剩下来的,就看她老人家如何了。”
曜灵不觉有些咬牙:“太后可是个心狠手辣的,就算是自己儿子,想必也一样不给面子。皇上若还对她有三分顾忌,想必宋全明就保不住小命,若皇上觉得自己已成人不必再听侯他人指令,那么,宋全明还有些希望。”
岑殷沉默,话都叫曜灵说尽了,他还有什么好说?不得不服,这丫头眼光犀利又精准。
曜灵提到太后,心里的火就有些控制不住:“为什么皇上还对她言听计从?按说坐上龙椅也有几年了,又是太后亲生的,什么学不会?若这皇帝能有太后三分本事,也不至于窝囊到现在!”
岑殷不得不开口了:“皇上不是窝囊,相反,正因是太后亲生的,所以才韬光养晦,凡事不显山露水。”
太后做事,一向用心不露色,除了在阳王一事上有些失态之外,她做皇后,后来更做到现在太后的身份,靠得可不是嘴狠,而是手辣,心狠。
“皇上好歹还有刘相,也算帮了他不少。庄贵妃在宫里,也惹得太后心堵不已,其实也算本事了。不是我这里说句无用的话,若不是亲生的,皇上只怕早死过几回了。” 岑殷倒出一杯热茶来,递到曜灵手里。
曜灵的手冰冷,一半因溯源积恨一半因心生寒意。好在岑殷及时送上温热的茶来,暖了她的手,而他的眼神,更将她的心里暖了起来。
“别急,好事不在忙中取。有些事,急是急不来的。” 岑殷怎能不知曜灵心思?
“折子是我写的,却还没完,” 岑殷不慌不忙,沉稳对曜灵道:“何以这事能成?皇帝心中一定生疑。按说证据这样多,人证也好,物证也好,都不难拿,为什么到现在才闹出来?”
曜灵心中思忖,突然明白过来,忍不住脱口而出:“宋全明此时势壮,一路上来全凭皇上栽培,想必更趁机替皇上扶植嫡系势力,此时将其一举动拿下,也好将其朋党权系一并铲除!皇上身边可用可信之人,必有大耗!”
岑殷苦笑点头:“太后下手的时机,可谓准狠。六部各有不少新近提拔上来的,张大人这样的人物。本是新贵,现在,只怕要成旧宠了!”
曜灵不说话了,想到自己竟成了太后的帮凶,心里便一阵恶心。
岑殷自然看得出来,立刻出言安慰:“所以我才说只写了一半,皇上岂能不知这事乃太后所为?旁人哪有那个本事?明眼人一看就知的事,皇上不会不知道。所以。。。”
曜灵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闪出希望之光来:“所以,二爷要借机谏言于皇上,如何对付太后么?”
岑殷不觉失笑,看向曜灵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怜爱,到底还是孩子,眼光虽准,却是心火太旺,遇事毛糙。
“太后也是要看折子的,这种事能瞒得住她老人家?” 岑殷的话,立刻叫曜灵低了头下去。
明显看出了曜灵的失望,岑殷顿了一顿,温柔地又开了口:“我也不是不提,不过得看怎么说了。”
曜灵大喜,再度抬起头来,眼中青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怎么说?”
岑殷微笑起来:“皇上目前最关心的是,怎么再找出个如宋全明这样的人来。御史位置非同小可,替皇上巡视四方,必要时一言九鼎。若换了太后的人来,皇上只怕再也听不见外头的真实声音了。”
曜灵眼中光芒越来越亮:“二爷有中意的人选了吗?”
岑殷微微颔首:“确实有一个,翰林院的学士。我与他相识多年,为人刚正不阿,因此不受重要。不过最重要的倒不是此人清正,而是他不偏不倚,不放党不结派,这在当今朝中,实属难得。”
曜灵明白了:“既不是刘相之人,也不是郑相之人,太后不好说什么,皇上也不会觉得吃亏!”
这回轮到岑殷眼中闪光了:“对!”他轻轻几掌,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我将此人提请于皇上过目,皇上必感念我没有趁机为太后塞人,太后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皇上还坐在龙椅上,不能一棒子打到底,面子上过不去,听说皇上最近已有经月没去太后宫里请安了,闹得太僵,传出去也不好听。”
曜灵略觉满意, 猫眼在脸上弯成两道小月亮,岑殷看着她,也不觉笑了。
“二爷还坐着干什么?” 曜灵笑着从凳子上起来,走到书案边拈起墨来:“这就将折子写完了不好么?”
岑殷再度微笑起来,你倒心急!
于是起身走到书案边,轻出一指,点着曜灵的小鼻子笑道:“你可说真了,若你不磨,我是断然不写的!”
曜灵露出糯米小牙,俏皮地一笑:“那是自然!”
当下曜灵在旁磨墨,岑殷执笔,折子便顷刻而就。
“这下好了,皇上身边,也算有了二爷的人了!” 曜灵见岑殷写完,伏身下去,轻轻吹着上头未干的墨迹,口中喃喃自语。
岑殷心底突地一抽,看着她道:“有我的人又怎样?”
曜灵抬起头来,满脸都是灿烂的笑:“防患于未然!这话难不成二爷竟没听过?”
岑殷心头松快,瞬间也笑了。
曜灵放下墨,拍拍手道:“宋大人什么时候到?想必这会子已在路上了。”
岑殷将折子收起,口中淡淡道:“申府一早已派人去送信了,快到了吧?”
曜灵点点头,又想起件事来,再问岑殷道:“客栈里那神秘人呢?上回说拦下的信,可曾真的拦下?”
岑殷的手顿了一顿,转过身来,若无其事地回道:“那人已交苏州知府带回,因人是在这里逮到的,交他发落,合乎例律。”
曜灵眉头挑起,疑惑不解地道:“这是为何?此人明显是为万县令送信,要掩盖宫中来人刺杀二爷一事,二爷还将他交到知府手里?这不明摆是放虎归山?”
岑殷面色如常,镇定自若地道:“皇上要杀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然怎么叫宋全明一路相随呢?这回弹劾宋全明已叫皇上失了面子,且此事不知太后是否知情,若实捅出来,只怕皇上在太后面前不好开交,因此先放过他,反正咱们心里有数,往后小心也就是了。”
曜灵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明显看出来岑殷话中另有内情,可对方不说,她也不逼问。
信任对方,是曜灵刚刚从岑殷身上学到的。默契?嗯,也可以这样说吧?!
“铜锤!”岑殷向外轻唤,铜锤忙进来问有何事吩咐。
“你将这折子带出去,交驿站,快马谨行,务在两日内送到郑相府上,请他斟酌上奏。” 岑殷将折子递了出去,铜锤小心揣进怀里,正要出去,突然想起一事来,忙又弯腰回道:
“回世子爷,小的才在外头打听着,据说宋大人的船已到了县里码头,昨儿晚上就到了,不过没人知会咱们。”
果然来了!
岑殷与曜灵相视而笑,曜灵便道:“想必不是万家就是申府,宋大人必先打探情况去了,也好今儿上门来,与世子陈情!”
岑殷大笑,挥手叫铜锤出去,然后方对曜灵道:“要陈也迟了,折子送出去就没有回头的。”
曜灵此时却有些担忧了:“驿站那里,会不会有麻烦?”
岑殷摇头,眼中全是自信地道:“不会!折子走兵部驿站,兵部都是我的人,量他宋全明手还长不到那里。”
曜灵心头一松,面上不觉露出玩笑之情:“兵部都是二爷的人?二爷这口气大了些!若叫皇上听见了,怕才正有饥荒要打呢!”
岑殷愈发大笑:“皇上如何不知?不然为何要趁我出京对我下手?不过父亲尚在,他有些忌讳不敢做得太过明显,不然我有命活到现在?”
曜灵心里猛地一抽,脸上本有的玩笑之意瞬间如初雪消融殆尽。
岑殷看出她的忧心,忙换了神情,安慰她道:“不用担心!父亲带兵多年,我虽不如他老人家,也于沙场上征战过几场,新老部下自然不少。说兵部都是我的人,确是有所夸张了,其实只在中原这一带罢了。南边是宁王的地界,西北则另有他人,我哪里管得上?皇上虽忌讳于我,到底还要制衡多方力量,且用得着我呢!哪里就舍得杀了?”
曜灵此时却不相信他了:“那为何又派侍卫来?神秘人那事,又怎么说?”
岑殷的脸色骤然变了,飞扬入鬓的剑眉向上猛挑,眼睛不敢看曜灵似的转了开去,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没能回得上话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