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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人?!
她这一喊不要紧,若云立刻收声不唱,且不止如此,若云整个人如同见了老鹰的小鸡,抱着头直窜到桌下,吱溜一声,滑进去躲了起来。
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曜灵先命梨白将若云扶出来,原位坐好,然后便板起脸来,正色问着忍冬:“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忍冬冷笑着,牙关咬得铁紧,几乎能听见咯吱的声音:“怎么知道?自然是我姐姐告诉我的。可惜的是,她没躲过申家人的毒手!”
曜灵半信半疑:“你姐姐一向贴向伺候若云,怎么会有机会告诉你?且当年你才多大?更不可能入府做下人,你跟我说实话,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忍冬强忍着眼泪,慢慢开口:“出事之后,我姐姐曾回家过一趟,将她经年积攒下的钱财都带出来给我,并给我带了话。我家里父母双亡,除了姐姐就只有我了,本来姐姐求了小姐,说等我到了年纪,也一并带进府里伺候,不想我还没长大,她就已经。。。”
屋里一片寂静,曜灵有意不看忍冬掉出眼眶的泪水,梨白则早走到窗下,向外看去。
“原本姐姐就是这里人士,后来姐姐四岁,我二岁时,父母双亡,姐姐就被申府买去粗使,张夫人嫁出去时,看姐姐伶俐,便带了同去,待大小姐出生后,便给了大小姐使唤。”
忍冬的声音渐渐平缓下来,她记起了旧事,其中不乏甜蜜。
“姐姐甚得大小姐喜欢,她们年纪相差不多,大小姐有心事都只对姐姐说,当她亲姐妹一般。不想大小姐十岁那一年,”说到这里,忍冬的声音变了,变得凌厉阴森起来。
“小姐与张夫人一同回乡,在申府过了一个夏天,就在这个夏天,出事了。”
那个人来到路过申府,酒后失德,不知何故遇见若云,若云长得出众,那人一见便起了歹意,怜芬阻拦不及,若云,被玷污了。
“这些,都是你姐姐最后回家时,告诉你的吗?” 曜灵听见忍冬说话声音都打起颤来,于心不忍,开口问了她一句,也是缓冲的意思。
忍冬点头,低下头去,眼泪打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白点儿来。
“姐姐知道她必活不久了,这事张夫人不许人声张,可姐姐是在场唯一人证,姐姐不死,张夫人不放心,宋大人更不放心!”忍冬咬牙切齿,声音几近撕裂。
若云本来呆呆坐着,无事人一般,可忍冬再次提到宋大人,这三个字触动了她的神经,她立刻站起来,又要向桌下钻去。
曜灵忙扶住她,口中连声安慰不止,可若云再也不肯了,瘦弱的身体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曜灵竟有些拉她不止,且口中连连哀求:“不要,求求你不要!宋大人求求你高抬贵手,救命,救命啊!”
声音之凄冽,令闻者动容。
曜灵与梨白费了好大工夫,才将若云按在凳子上,若云此时脸色大变,嘴里呓语连连,曜灵实在无法,一掌击在她穴位上,令其昏睡过去,方才平息下来。
梨白叫来外头几个丫鬟,将若云抬回屋里,曜灵命她们好生看守,常如一也听见了,便与属下出来,也在院内守着。
曜灵这才放下心来,再看忍冬,竟依旧站在原地,眼泪也干了,眼里却烧着仇恨的火光。
“为什么若云总喜欢唱那个小曲?” 曜灵有意绕开刚才的话题,若云凄惨的模样犹在眼前,她有些不忍再提。
忍冬抬眼看她:“为 什么?那是她清醒时,听到的最后一支小曲!那日为款待宋大人,申府张灯结彩,又从外头请进戏班子来,里外各搭了两个台子,整唱了一天。听我姐姐说,若云小姐最喜欢听戏,也就是因为这个,回屋晚了,半路遇见了。。。”
原来如此!
曜灵面带哀伤,默默注视忍冬:“你姐姐告诉你的?”
若不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怜芬怎会特意回家一趟,又怎会将平日积蓄尽然交出?告诉妹妹事情由来,也是怕自己死的不明不白吧?
忍冬重重点头,瘦得刀削一样的脸颊上,青筋直爆:“当日我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不过十岁,自然看不透其中关节,心里只想着,出了这样的事,张夫人能白忍过去?申府只怕也不会白白咽了这口闲气。到底若云是个小姐不是?谁曾想,还是我太天真了!几天后姐姐的尸首被送回家来,头泡得比盆还大,我竟认不出,那是我姐姐,还是水里捞出来的冤鬼。。。”
曜灵不忍再听下去,心里微微颤抖一下,细细一数,原来这丫头并不年幼,竟与自己差不多大,可再看忍冬身量,明显是发育不良,又瘦又小,面黄肌瘦,这些年所受之苦,可想而知。
“送姐姐回来的婆子说,是若云小姐发疯之后,神智不清,将小姐推到园子里池中淹死的,我这才知道,原来小姐疯了。没过几天,县里大张旗鼓,将宋大人送回京去,他倒是全身而退,一点儿事没有的。”
一切不言而喻。申府帮着张夫人瞒下了这件肮脏的事,怜芬被灭了口,若云疯了,不治不医,却被藏了起来。
为了前程,为了富贵,张家跟魔鬼做了交易,若云就是筹码,她虽已疯,却不能死,家里自此发达起来,可她却只能一日一日,生不如死。
忍冬看着曜灵脸上,痛惜鄙夷的神情,突然嘴里笑了出来。
“你 以为,张家人看重这个女儿?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罢了!”忍冬语带漠然,竟教训起曜灵来:“若她不疯,一定是要给宋大人做妾的。张夫人反怪若云自己,没有这个福气,又何必发疯?我姐姐学着夫人的样儿,说给我听,即便不是现在,将来你也一样走不脱这条路!”
张夫人的模样,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忍冬的脸上,曜灵惊异于忍冬的模仿能力,她是亲眼见过张夫人的,不得不承认,忍冬学到其精髓了,那就是八个字:厚颜无耻,恬不要脸。
望着忍冬那张瘦骨嶙峋的小脸,曜灵的目光柔和下来,这些年这丫头是怎么活下来的?怜芬就算有些积蓄,想必也不很多,忍冬活得艰辛,可想而知。
“你怎么被他们抓住的?难不成你跑到申家,要寻仇不成?” 曜灵的话,让忍冬本来闪闪发光的眼神一下黯然下来,刚才教训曜灵的模样现在全变了,她不再是张夫人,却成了曜灵常在京城街道上见过的,流浪儿,小叫花子。
“怎么被抓住?哼,”忍冬向地上啐了一口:“我姐姐死后他们就想抓我,可我到处跑,他们竟没抓住。后来在外混了几年,听人说张大小姐又被送回到吴县来了,我就跟着来了。本想看看那疯子什么样,不料才偷进了小园的门,就被他们逮了个现行。好在将我跟若云小姐关在一起,不知什么缘故,竟没杀我。”
忍冬的话,说得平静镇定,后来说到杀字 ,也依旧是面不改色,仿佛说得不是自己,是别的什么无关人士。
曜灵不知道这丫头一路经历了什么,才能变得这样刀枪不入般的坚强。可她从自己的成长经验里看得出来,忍冬必受了比自己更大的苦与罪。
自己失去父母,可到底还有何干,有刘勤,有钱妈妈,可这丫头,她有什么?
忍冬受不了曜灵怜惜的目光,她似乎有些暴躁起来,一双细长的小眼睛冲着曜灵闪出怒火:“你看够了没有?我才不要你的可怜!跟姐姐相比,我已经很好了,至少我还有条命在,姐姐呢?”
曜灵点了点头,怜惜之情收了下去,倒是青金色的眼眸里,同样闪出怒火来:“所以呢?你要为你姐姐报仇么?”
忍冬一下炸开了锅:“当然要报?不然我留着这条烂命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为了活下来我,我,。。。”终于她也有说不下去的时候了。
曜灵又点了点头,却不放纵她恣意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反口即问:“那晚,可是你将若云放出小楼的?”
忍冬愣住:“你怎么知道?”
曜灵心里霍然明朗:“你不是自己偷进申家园子的,你是被人送进去的,是不是?”
忍冬脸色阴沉了下来,却不开口了。
“有人特意打听到你,跟你说了姐姐的事,一拍即合,你要报仇,他有办法 。于是他想法送你进申家,被发现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你自然要与若云关在一起,申家没那么多隐秘的地方,能关这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于是你依旧那人所说,前几日晚间,悄悄放了若云出来,并一路有接应,将她带到了梨园,是不是?”
忍冬眼中露出诧异的光来:“你怎么都知道?难不成?”她半是疑惑半带期盼地问道:“难不成,你跟那人,是一伙的?”
曜灵摇头:“不是一伙,却也能帮你报仇。”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