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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当细辨青桃的话,果然大有道理,当下心里也不由得担心起来:“那可怎么好?世子一心只在尹姑娘身上 ,若不能终局,只所世子这一辈子也不会再快活了!”
青桃亦摇头叹息,再没别的 话好说。
二人正自烦愁,不料突然于夜色中瞥见,不远处似乎有一个白色身影掠过,轻飘飘的,若有似无,瞬间闪过就不见了。
“有鬼!”青桃吓得即刻躲到了叮当身后,牙齿在口中打战,腿软身酥。
叮当到底胆大势壮,虽有些害怕,心里却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遂挨着身边梨树,慢慢向前挪去,口中喃喃道:“我偏不信,你若是鬼,只管出来让我看个清楚,回去也好与人说嘴!”
青桃跟在后头,苦劝叮当不得,自己倒犹豫得不得了。不去留下自己她害怕,去了若真见鬼她更害怕,思来想去,还是一个人更叫她觉得恐怖,于是紧贴在叮当身后, 一步步向前移去。
只是那身影瞬间就没了踪迹,待叮当走到刚才所见之处,月光下只有黑黝黝的一片梨林,别的什么也没有。
二人正奇怪时,忽得一阵砭骨阴风从背后吹起,枯枝乱舞在她们身前体后投下阴影,恰似鬼影幢幢,正如地域来客。
“啊!”青桃憋不住,尖利一声,叫了出来。
叮当立刻捂住她的嘴:“你找死!怕不知道你在这里是不是?!”
被叮当一吼,青桃回过神来,脸上要哭不敢哭的可怜模样,口中低低求道:“好姐姐,咱们快回去吧!这里吓死人了!”
不料她的话才刚刚说完,就听得梨园深处,白影飘走的地方,徒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唤:“奈何天!”
是个女人的声音,尖利可怕,洌滟凄绝,穿越这幽晦难明的林苑间,如利刃刺破本来幽谷般的肃穆沉静,瞬间吓掉了青桃的魂,唬住了叮当的神。
“姐姐,那是什么东西?”青桃的眼泪本来已在眼眶中打转,经此刚才一声,立刻滚滚而落,整个人粘在叮当背上,只吓得灵魂出窍,毛骨皆酥,口中一个字儿都再喊不出来,两只脚儿就如钉在地下生了根的一般,一步也走不上去。
叮当也呆住了,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又太过碜人,且梨园深处一片漆黑,月光也照不进似的,她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在唱,是人是鬼?因此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了。
正当二人进退不得时,岂料那声音非但不就此罢休,反而又哀哀怨怨地响了起来:
“画梁对对翻新燕,桃红似火,柳缘如烟。对菱花,不觉瘦损如花面;盼归期,雁杏鱼沉书不见。满怀春恨,愁销眉尖。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进叮当青桃耳内,是个女人的声音,唱的是《软平调》,语调中带着她们从来没有听过的寒柝凄怆,在这荒芜景色中,阴气飕飕,将她二人周身的血也唱冷了。
叮当情知不好,这里地形不明,此时夜色已深,不知对面又是什么东西做怪,不如先走为上。
不料她才刚要开步,身后的青桃却倒地不起, 原来她两条腿已经软地像棉花做的,瘫软得半步也移动不得了。
“唉哟我的好妹妹,这时候你还要赖住不走?小心那女鬼来寻你,做她地下替身!”
叮当这激将法还真有用,瞬间青桃就直立起来,二人在月光下,匆匆沿着来的路,不敢回头,一路狂奔回到小园。
身后如云遮雾绕的迷境般的梨园里,凄厉的软平调并不曾停歇,一路与她们相伴,呜呜咽咽,氤氲不散。
回到园内,青桃已经跑得气竭声嘶,看见后门处两盏灯笼后,她才胆子大了些,放声大哭出来,更直接坐在在了后门台阶上,发髻惺忪,身抖体颤。
、叮当也有些花容失色,好在她毕竟经过风浪多了,又是塞外出身,身在亮处,心境也就恢复许多,定了定神,将青桃扶了起来,低低吩咐道:“你别这样起来,若叫里头人看见,不知怎么笑话咱们呢!咱们底下人无所谓,若连爷也一并笑话了,可就丢脸丢大发了!好歹爷也是定国将军!”
青桃慢慢收了哭声,心里也觉得叮当说得有些道理,只是依旧惴惴不安,包着两汪眼泪,又抬头问叮当道:“姐姐说得自然在理,只是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有个不好,招惹进这园子来可怎么好?明儿求姐姐好歹寻个由头,劝世子爷就走了才好!”
叮当咬着牙,重重点头,又道:“且论不到明日,今儿晚上只怕更要小心!青桃你进了园子先回姑娘那里,只怕爷还没走,你一并提醒了,说得缓和些,别吓到姑娘。我这就外头吩咐那几个护院,再找几个当地丫头婆子来问问!我就不信,当真我就运气那样不好,真碰见鬼了不成?!”
青桃本来已经平静下来,听见个鬼字脸色又有些发白,站起来的腿脚便有些发软,叮当从后推她一把,喝道:“快去!”
好在园子里处处都有灯笼,进门后又有婆子执灯上来引路,青桃方一路顺利回到院里。路上她也曾起念,想问那婆子可知后头梨园里白影的事,可一想起刚才的情形,她口唇不自觉就直打抖,灯笼光照亮近一尺开外,却也愈发衬得黑处更黑,潇潇夜风下,树影摇曳,寒气微动,白日里清雅的竹声松影,这时候全变了鬼影,伸头张脑,好似都是从地狱中出来的恶鬼,欲趁着夜色,在人世间一探究竟。
她情不自禁咬住嘴唇,决定至少今天晚上,她不能开口提那件事。
明儿天亮再问吧!
回到小院,青桃一眼看见梨白,正呆着脸坐在门口台阶下,一见有光射来,梨白忙从地上起来,张了张,发现是青桃,脸上立刻堆满笑容。
“姐姐回来了?!”梨白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哪里逛去了?”
她不过是无心一问,却叫青桃心跳别地漏了一拍。
“没有哪里,不过就在后头转了转。”灯光下,青桃脸刷一下变得煞白,梨白心里不觉好奇,可她是个伶俐丫头,对方不说,她也就不问了。
“姑娘睡下了么?”为掩饰自己的失态,青桃勉强镇定下来,问着梨白。
梨白摇摇头:“没呢!不想今日世子爷甚有兴致,叫了酒菜,直与姑娘喝到现在,有说有笑的,我看,且得再有一会儿,才得终局呢!”
青桃脸色微微一变,原是惨白,这会子又灰了起来,不过瞬间就收了下去,微微堆上笑来:“当真?那敢情好!”
梨白有些不解地看着青桃,心想这位才是一脸晦气地回来,不知道在外头撞见了什么,怎么这会子听说里头喝酒说笑,又这般奇怪地笑出来?
青桃愈发笑得从容:“你这丫头,难道这也不明白?主子们高兴,就是咱们做下人的福气,想来你当差不久,因此不知晓这个常理。对了,你也累了一晚,只管下去歇吧,这里有我就行。”
有好处就你来接了!梨白心里嘀咕,面上却甚乖巧地点头:“是!”便转身下去了。
青桃看她走远,方踮脚蹑足,进了小院,果然一听去就听见有隐隐笑声传来,是岑殷的声音。
“记得那时我跟爹好容易回来,正值端阳佳节,娘就带了我去寺里进香,彼时人多如山海,男男女女,有搀着男孩,有肩着女孩。最可笑那些村庄妇女头上带着菖蒲、海艾、石栏花、荞面吊挂,打的黑蜡,搽的铅粉,原本就黑,这就愈发看不出面目来,在那河岸上着一双双红布滚红叶拔情五彩花新青布鞋子乱跑,呼嫂唤姑,推姐拉妹,又被太阳晒的黑汗流流,粉也顺着淌了下来。我娘从车上见了便说:这便是香汗粉滴了!我只看得吓住眼,这也叫香汗,只所比爹军营里的汉子们还要臭些呢!”
青桃不觉立下脚步来,从来她没听岑殷提过自己小时候的事,更别说是这样连说带笑,有如毛头小子般得意了。
接下来便是曜灵的声音:“可不是?我只记得有印象时,偏有一年最流行红布滚红叶拔情五彩花青布鞋子,我娘也做了一双,穿起来就笑,这样花哨的玩意,怎么出得门去?也不知哪儿流传开来的!”
岑殷大笑,爽朗的笑声穿透夜幕,轻悠悠飘进青桃的耳朵里:“要不是你刚才提到,我哪里记得红布青布的?女人家偏生有这些讲究!要我说,粉也不必搽了,倒惹得出怪!”
这话惹得曜灵大为不满,娇嗔起来:“若都如爷所 说,那我采薇庄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爷幸好不是皇帝,不然一句金口玉言下来,我没得饭吃呢!”
这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热络起来?青桃呆呆站在院子里一盏落地灯下,脸色半明半晦,令人有些捉摸不定起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