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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黑色小团先是头朝头,尾对尾地拱作一堆,很快,黑蚁大军开始有规律地分开,上下左右分列而行。在这一团黑色绕着城墙的正中间,形成一个泾渭分明的“风”时,黑蚁们停住了。
这是什么奇观?
一众守城卫士与行人们呆愣愣看着,在他们的眼底,竟是不约而同地看到了一种惊惧与害怕。
没有人上前驱逐黑蚁,没有人惊扰黑蚁的大规模行动,因为,他们实是想看一看,黑蚁们在拼出这么一个笔画分明的风字后,还会有什么动作。
果然,又一批黑蚁涌出了。这一次,它们很快城墙上快速移动,相继拼出了“吹”、“白”、“沙”。
风吹白沙!
是风吹白沙!
这一首童谣,昨日里还在洛阳城广泛被孩童与百姓们传唱,还在众人的心底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今日,这四个字,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了洛阳城的南门城墙之上!
如果说童谣有人会指使,会造假,那么这一群不寻常的黑蚁呢?它们来自阴暗的地底和泥土之下,它们不听命于任何人,它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出此等异常行为。
只有一个可能,苍天示警!苍天也在为太子遭受的不白之冤感到愤怒!
一时间,静静伫立于城门前,沉默不语地盯着城墙上黑蚁大军组成的四个大字的人们动了。
人群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声:“苍天慈悲,苍天在向我们示警哪!太子谋反,必有隐情啊!”
“必有隐情!必有隐情!”
如一锅刚刚烧开的沸水般,民众们齐齐愤慨了,齐齐发出怒吼了。
他们将手中的东西一扔,争着拥着挤向城墙的大门:“太子冤枉,我们要迎回太子!我们要迎回太子!”
越来越拥堵的城门前,守城的将领被蜂拥而至的人群使劲一推,跌了个狗吃屎。顾不得形象,他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翻滚着爬起,大声喝道:“先关城门!先关城门!火速回去禀报!快!快!”
饶是如此,也已经来不及了。城门被这股强大的推力撞开,一波又一波夹带着惊恐与愤怒的人们直直冲了进来。他们从守将的身上毫不留情地踩过,叫着嚷着冲向洛阳中最繁荣的所在。
与南门的一片混乱不相上下,此刻,北门,东门,西门三处也出现了相同的情况,看到了匪夷所思的黑蚁排字。西门处人群没有其他三处的多,因而西门守将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急急命得手下火速将此事上禀朝廷去了。
此时,一波又一波黑压压的人群由东南西北四门处齐齐地涌入。他们或是洛阳城中微不足道的小贩,或是进出洛阳的商旅,或是城中的寻常百姓,可在看到这真实的一幕,看到苍天对厚土大地的示警时,他们忍不住了。奔走相告中,很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回事,越来越压抑的愤怒席卷了整个洛阳城。
街道的一辆马车中,静静看着这一幕的卫玠与太子将车帘一放。
就在马车不动声色地绕过拥挤的人群往回行驶间,太子突道:“山舍人实是一位极佳的谋士。她这步棋一出,莫说赵王,贾后,与天下人,便是连孤,也被骗过,甚至深信不疑了。”
他这话不假,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鬼神之说,经纬之术,是极为神圣的。百姓及上位者们普遍相信谶言,相信苍天示警,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上苍对所有子民的一种悲悯与包容。
也正因如此,简简单单的黑蚁排字,会被所有目击者不约而同地认为这是上苍对他们的一种提醒,一种警告。
如果无视,如果置之不理,那么即将临头的灾难便再也怨不得任何人了。
太子的感叹惹得卫玠轻轻一笑,他道:“确实下得好。便将这个烂摊子,扔给别人去头疼吧。”
果然,式乾殿中,赵王府内,在收到这个消息后,都齐齐召集了心腹相商,该如何处理此次事件。
司马伦在密室中来回踱了几步后,回身问道:“上天示警,难道太子真是天命所归?”
他的话中,含了三分疑惑,七分嫉妒,以及还有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敬畏。
“明公此言错矣。”孙秀赶紧接道,“若是真命天子,又怎会被贾后囚于金镛城中?再说苍天示警,明明白白说‘风吹白沙’,与明公何干?”
“再者,”孙秀凑近司马伦耳边轻道,“明公与太子一样皆是司马家族的后裔。风吹白沙,贾后除完太子之后,谁能保证她不会对司马家的其他后人下毒手?”
这话司马伦爱听。不但将他与贾后狼狈为奸的过错撇了个一干二净,还为他的叵测居心找了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司马伦满意地点点头:“太子旧部近日来与你频频接触,你觉得如何?”
“司马雅与许超急着想迎回太子,他们已中了属下设好的圈套,只等明公觉得时机一到,便向贾后……”
他没有说完,因为司马伦已心照不宣地冷声一笑:“想通过本王的威慑快些迎回太子?”他将袖子一拂,哼道,“孙秀,你我速速进宫一趟吧!”
却说此时式乾殿中,贾后的太阳穴处,正在隐隐地作痛。
她瞥了立于眼前一声不吭的贾谧一眼,道:“城门处的上报,可否属实?”
贾谧既不敢应是,也不敢应不是,只嗫嚅道:“姑母,城中歌谣先起,怪相后出,许是有人刻意为之。”
刻意?贾后黄浊的目光在此刻,终于闪过一丝狠意。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放于腿边的拳头:“若说刻意,除了原本附庸于太子的一些下属,还会有谁?”
“姑母,”贾谧斟酌了一下,小心道,“这些属臣,虽说一朝于太子府做事,然他们未必与太子有所勾结。况且根系盘结,若要对他们动手,恐怕要惹怒一些士家大族。不如从源头上拔除,索性--”他对着头颅做了个挥刀相向的手势。
杀了太子?贾后皱起了眉头。她纵然恨太子入骨,恨不得立时将他锉骨扬灰,也知道有些事情可以想,却不可以做。按照原先的计划,只需让慰祖当了太子,这司马遹,便没有多少用场了,心安理得地留着他,反倒是为自己博得了好名声。于此之时对他下手,会不会--
就在她犹豫踌躇,难以抉择之际,忽见候于门外的宫人进来通禀:“皇后,赵王来了。”
赵王?他听到风声,也坐立不安了吧?
贾后忙道:“令他进来。”
司马伦领着孙秀急急进入了内殿。门一关上,司马伦向贾后行了礼。顾不得说几句寒喧的话,他直入主题道:“今晨,于四大城门处皆发现了异像。皇后可有听闻此事?”
他这是明知故问,单看贾后此时愁眉不展,便知道贾后正为此事苦恼。
果然,贾后咬着牙齿恨道:“司马遹都已被我等囚去金镛城了,竟还能在此处掀起这么大的风浪。真真可恶!”
司马伦恭恭敬敬立于殿中,他微微垂头,一副谦卑至极的模样。然无人看到的眼角处却是冷冷一瞥:死婆娘。平日里明明对鬼神之说惊惧得要命,此时在他面前,却刻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可笑,太可笑。他倒想看看,她这口气能沉到什么时候。
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他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皇后,此事不可掉以轻心。太子身在金镛城,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无法令洛阳城中出现如此怪异的景象。”
“你的意思?”不知不觉中,贾后坐直了身子,她用微微变色的面孔紧紧盯向司马伦,缓缓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上苍要惩罚我等对太子的阴谋诬陷?”
阴谋诬陷四个字,她咬得极重极重。那狠狠盯向司马伦的目光,仿佛在说,当日她在产下慰祖之时,司马伦不惜于深夜前来探访,并相商诬陷太子一事,若论惹祸上苍,岂是她一人之过?
便是两人相隔有两臂左右远,司马伦都听到了贾后此时从鼻间发出的又粗又急的呼吸声。
妇人!这便是妇人!
他在心中冷冷讥讽道,事到紧急关头,不急着想策,却与他商讨起谁是谁非来了。
膝下一个跪倒,他朝着贾后重重一磕头,惶恐道:“臣该死。臣被这满城风言风语吹得失了主张。”
“赵王不必这样。”贾后吐出口中浊气,她的声音已经平稳了许多,“城中百姓愚昧,听信一些风言风语,我等岂可随意相信?快起来吧。”
司马伦起身,歉意道:“其实臣此次前来,并非为着流言一事。”他朝着身后的孙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禀明。
孙秀会意,赶紧躬身走至殿中道:“皇后,据臣所知,太子的旧部司马雅及许超等人正在极力想策为太子澄清罪名。他们已联合了朝中一些元老大臣,臣听他们言下之意,似有……”他抬头看了一眼贾后,方道,“似有废后,重扶太子上位之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