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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淡笑不语。她好整以暇地从几案上拿起一些酒水,继续倒入壶中:“公主刚才所喝的,乃是最具风情的‘彩虹酒’,因调制之后有一种媚态横生的风情,故饮酒之后如坐春风,微妙非常。现在,我为公主调配一种口感清洌的果酒,它有点酥,有点麻,然美妙之处便是能让人想起许多美好的往事……”
说话间,另一杯如蓝天般清澈透明的酒递至了公主的面前。
看着她这般手臂微扬,气定神闲地调酒,实是一种极致的享受。河东公主一双眼睛透过酒杯盯着山阴,突然一声清笑:“你这小郎!本宫倒是对你生出几分兴致来了。我这府中后天便有一场宴会,酒水就由你负责,你可愿意?”
“愿为公主效力。”山阴大声应道。
她面带愉悦,双眸明亮如漆,显然取悦了河东公主。
河东公主对着周围的侍婢一点头,吩咐道:“将我房中那颗明珠取来,赏了山家小郎吧。”
侍婢一福,转身入了内室。
片刻,一个黑漆木盒放置了山阴面前。山阴谢了赏,回座坐好。
这时,只见一太监急步走上殿来,他对着河东公主一礼,附耳轻声道:“启禀公主,赵清郎君突染风寒,身体不适。”
这大殿中本就静寂,因而太监的一番细语一字不差地传入了山阴耳中。她垂眸持起酒樽饮了一口,嘴边泛起一丝笑意。
贾仪笃定她入不了公主的眼,然有人却惟恐她入了公主的眼。
这公主府中,面上一派祥和,暗地里波涛汹涌,真是有趣。
她低头不作声,眼角余光却没有漏过河东公主的表情。
她那眼中,似是有一丝担忧?
果然,河东公主站了起来,她理理衣裳,对着左右道:“先送小郎回去休息。你等随我去看看吧。”
山阴赶紧一施礼,也站了起来。看着河东公主匆匆离去的步伐,她怡然自得地饮了口酒,在婢女的带领下往着自己的院落信步走去。
刚才她调制的两款鸡尾酒中,以烈酒为基酒,辅以各式果酒,初尝味甜而香,然后劲极大。
她这招,一来想引起公主注意,不致被贾仪那厮得了去,二来公主被灌醉,便近不了她的身。
现在半路突然杀出个赵清,正乐得她袖手旁观,高枕酣睡。
果不其然,晚间,河东公主留在了赵清处。
这一夜,赵清院落中燃着的熊熊火把未曾停歇。
山阴借着月色,在公主府中转悠起来。她气度不凡,恍若散步般闲适的表情便没有引起众人的怀疑。这一夜,她将公主府大致的布局于心中描画了一遍才回到院落休息。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饭。依着公主昨日的吩咐,她来到殿中请示了一下后日宴会的酒水安排,便跟着府中管事来到酒窖挑起酒来。又是挑选又是品尝,直忙活了半日才回到院落。
昨日她得了河东公主之赏,又被委任为“酒水管事”的事早在众郎君中传扬开来。
因此她一回到院落,已发现院中小歇处已立着几个郎君。他们看到她回来,神情复杂地转过身来。
其中一郎君对着她上下打量了许久,才闷着声道:“你太也没用,光长着一副好皮囊却连公主也留不住!”那口气,竟是怪她昨日被赵清抢了饭碗?
这郎君山阴记得,他是昨日与她聊了好一会儿的,名唤伍儿的。就是他告诉山阴,若是入了公主的眼,便直上青云,否则便如下堂妇般被弃之敝履的。
可如今,她怎么既得了赏又做着府中管事的活,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光是伍儿,另几个站着的郎君也是一副郁闷的表情。
在他们看来,山阴这待遇实是令人费解。
山阴好笑地看着这几人,嘲弄道:“公主府中美色如云,诸位郎君若想争得一席之地,总得多费点心思。”说到这儿,她低声嗤道,“你们怎么就不知道病得及时一些?”
这话一出,伍儿警惕地看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道:“噤声!公主最不喜我等争风吃醋。此话不可再提了。”
他来回走了几趟,眼看着四下无人,凑近山阴嘱咐:“吴梓郎君让我转告,公主心性向来外柔内韧,你可知如何行事了?”
他说完,也不等山阴回答,领着另二位郎君出了院落而去。
他这样子,似是来提醒自己的?山阴不置可否地一笑。
她进入房内休息了片刻,又写了些必备的物资,又出门了。
转眼到了第三日。
这一日,仍属冬至休假日。公主设宴,一时府中热闹非凡。
山阴按照吩咐,调制完了各种酒水。
看着众婢忙忙碌碌地往殿中送着各式菜肴和酒水。她踱出了侧殿。
雪已尽褪,院落中花红玉绿丝毫不逊于春天的繁荣又展现在眼前。
她一路行来,仔细观看墙角处停放的各辆马车。又将马车的特征和标记暗暗在心中揣摩了一番。
此刻,宴会正进行到最高潮,那大殿中,时不时传出公主和几人的谈笑声。
公主虽没有传她入内调制鸡尾酒,她却不能擅离职守。因此,在转了一圈以后,她回到了侧殿,等候公主的差遣。
又过了一会儿,开始有婢女领着几位美婢与少年郎君入内。
这些少年郎君与美婢姿色中上,虽无惊艳之处,却也颇为动人。他们进去没多久,殿中便传来一阵衣物摩擦声和啧啧的亲嘴声。
一时间,殿中尽是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
皇室中人与世家子们的**与荒唐,她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这般明目张胆地白日宣淫却也少见。
当下山阴心中冷哼一声,退后了几步。
其实不必她退后,早有识眼色懂分寸的太监管事下令一众婢人关了殿门,远远地退下了。
殿旁顿时安静下来。
这时,只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殿中传来。
一身白色裳服的郎君踱了出来。
与服了五石散的众宾客不同,他的眼神清明,面色自然,气息没有一丝紊乱。
几乎是他刚走出大殿,后面便传出了一声娇柔的呼唤:“叔宝--”
少年郎君淡淡点头:“公主请便,臣随意走走。”
话音刚落,他衣袍当风,悠然走下台阶。
天光下,他的肌肤泛着一种莹莹透亮的白。眉眼如一汪水气迷蒙的青山,诗情画意到了极点。
山阴只抬眸扫了一眼,已认出了他。
当日流霞河上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绝色少年。
转眼,少年信步而来。
山阴快速将头一低,侧身一退。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少年的身形靠近时,目光朝她身上瞥了那么一下,然后大踏步朝着园中的院落而去了。
他一离去,大殿中的河东公主也动了。
她带上几个侍婢朝着少年方向急追而去。
宴会进行到此时,基本算是结束了。她向着管事太监告了礼,退下了。
果然,不多时,众宾客从殿中出来,拥着美婢美少年们陆续上了马车出了宫门。
此时的白衣少年也上了马车。车帘一盖,马车便缓缓驶动了。
冬至里的这场大雪洗去了林木间的尘埃和灰蒙,院落中处处泛着一种天朗气清的爽洁与清净。马车依着地势过了小桥,穿过宫门口朝着大街疾驰而去。
公主府越来越远了。
忽然间,白衣少年将车帘一掀,下令道:“驶慢些,去前面小巷中稍做休息。”
护卫应了一声,熟练地操起马鞭,驱入一条羊肠小道。
刚一停稳,白衣少年跳了下来。他站在马车前,嘴角噙了一丝笑意,柔声道:“下来吧。”
这春风般拂面的声音令得盘在马车底的人一僵,转眼,一身锦服打扮的山阴从车底泰然自若地钻了出来。与以往宽袍俊逸的她不同,此刻,她的长发打散,编成麻辩,连同全身上下的衣裳都紧致地缠在了身上,马车的颠簸与震晃非但没有在她身上染上风尘,反而显得那一身冷俏异常醒目。
少年郎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道:“车下辛苦,不妨上车来坐。”
山阴没有动,不但不动,她还退了一步,刚从公主府逃脱,她不想立刻跳入另一个狼窟。因而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嘴上客气回道:“郎君既已救了我,何妨送佛送到西?还是就此别过吧。他日有缘,再道谢。”
说完,她一个回身,朝着巷子深处急步走去。
可惜她没有走多远,马车上的护卫已经一个箭步拦在她面前。这个护卫,她也见过的,正是那晚船上的随从。
果然,这护卫一本正经劝道:“好让郎君得知,还是不要拂了我家主人的心意为好。”
连开场白都是一样的古板无趣。
她正恼怒,少年郎君踱了过来。他轻道:“我与公主原不是一路人。你放心上车吧。”说完,他不等山阴率先上了马车。
这算是解释吗?山阴在心中暗暗咒了一句,无奈地跟着上了车。
车帘一放,马车向着大道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