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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珺跟着父母哥哥们到达祖宗们留下的庄子上的第二天,翟管事和他哥哥翟大管事快马赶到了文珺的面前请罪。
他们把事情办砸了。
原来文珺看中的这座山其实由虎山、皋亭山、龙山三座山丘组成,虽然占地不大,却是三位一体的。三座山由西向东北蜿蜒,占地足足两万亩。而且这三座山一南一北各有一条溪流,构成了双龙戏珠的格局,端的是好风水。就是百年之前,还有一位贵人在此建了一座别庄呢。
翟管事原来只想着,买下其中的虎山,反正文珺的两座庄子,一座在虎山的西北,一座在虎山的西南,再加上中间的那一片地,花费也不过三五万两银子。
可是事情偏偏出乎意料,刚开始的时候,还谈得好好的,结果后来,负责此事的官员突然翻了脸,要求翟管事要么把那三座山连同周围的土地一并买下,要么就此作罢。
可怜翟管事已经付了一部分定金了,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哪里不着急的。
他跑上跑下,还去求了殷家人,结果对方都不为所动。没奈何,只好来文珺面前请罪。
文珺想了想,道:“那么那些地一共有多少,需要多少银子?”
翟管事跟哥哥对视一眼,惴惴不安地答道:“回姑娘的话,官府给出是数据是山地两万亩,中等田五千亩,下等田一万亩。这地方已经临近九堡,按照如今的市价,山地每亩四两,中等田每亩十两,下等田每亩三两,一共是十六万两。按照常规。买这么多的地还可以有优惠。可是朝廷张口便是六十万两,还不二价。奴才已经付了一千两黄金,还以为再添一点就够了,可是,对方却不改口,还说,如果我们不肯全部买下,这一千两金子就算打了水漂了。”
文珺道:“十六万两银子跟六十万两相差得未免过多。这里头只怕有别的缘故,你可打听清楚了?”
翟管事道:“官府的说法,那山上有昔年息太子建的别庄。后来还有两位王爷也曾经在这山上建过庄子。所以要求姑娘连这些庄子一并买下。其余的四十四万两银子是那三座庄子的价钱。”
文珺道:“三座庄子么?”
翟大管事见文珺有几分意动。赶紧道:“姑娘,息太子已经是一百多年的旧事了,就是那两位王爷。虽然先后在这山上置办了庄子,可是后来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所以,这一带还有一个说法,就是这山这水是双龙戏珠的好格局,可是自打这山上添了这宅子之后。就成了极凶之地,但凡在这里买下田地的人,都落不到好。不说久远的,就是说这片地的上一任主子吧,那还是先帝的太傅呢,都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姑娘。这片地方还真的不能买。”
文珺道:“先帝太傅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并不是说这位太傅不好,只是身为臣子居然意图左右国家的储君人选,更有真凭实据的通敌信件。他会落得那般下场。是咎由自取,跟这里的风水没有关系。”
翟管事道:“可是……”
文珺道:“身为臣子就要谨守臣子的本分。至于风水,如果那里的风水真的不好的话,只怕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人了。而且,承恩公府不也一样在这里置办了庄子么?皇后娘娘和承恩公府不都好好的?可见风水之事不过空穴来风、子虚乌有。”
翟大管事见文珺如此坚持。只得再次相劝:“可是姑娘,这三座庄子就四十四万两白银实在是太贵了一点。实不相瞒。老奴曾经上去看过,庄子里面都已经空了,值钱的东西早就没有了,就是粗苯的家具等物也都腐烂不堪,好些都被周围的人家拿去当柴火烧了。就是说这庄子还剩下些断壁残垣也是客气。这四十四万两银子,与其说置办的庄子,还不如说买了三块只剩下地基的废墟。”
文珺皱着眉头,不说话。
四十四万两白银,就买三座这样的庄子,实在是太坑爹了。
她静静地坐着,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弯曲,在面前的小几上轻叩,发出连续不断的、清脆的响声。虽然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可是面前的兄弟两个却是湿透了脊背。
就像是过了一整年一般,这兄弟两个才听得上面的主子道:“有没有找京兆府打听过消息?”
翟管事马上道:“回姑娘的话,殷大人已经回去忙春播了,京兆府里只有几个办事儿的书吏在。老奴还花了银子,只是无论是京兆府还是户部,相关人士的嘴巴都非常紧。”
文珺再次沉默了,而轻叩小几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文珺沉默的时间更长一点。她在想到底是谁在背后运作。是户部的某个官员,还是宫里的某位娘娘。立国已经两百多年,就是朝廷在吏治上花费再多,可是**还是杜绝不了的。更不要说当今的后宫,那也不干净。
文珺突然想起之前自己进宫的时候,在太上皇面前的奏对起来。
她想了想,道:“官府的人可说了,什么时候能够办红契么?如此之多的银两,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凑不齐,能否分期付款么?这田地买卖一定要用白银付账么?”
翟管事道:“回姑娘的话,官府的人说了,马上就是春播,为了不误事,所以只要签字画押,马上就可以办红契。至于银钱,可以在半年内付清,但是需要打借条。官府的人也说了,不比全部用白银付账,就是用金子付账也是可以的。”
文珺笑了:“这用金子付账一事,是你先开口问的呢,还是对方先提出来的。”
翟管事道:“回姑娘的话,是官府的人主动开口的。老奴听说以后,可着实吓了一跳。还以为我们的机关泄露了呢。”
文珺道:“那你说说看,我们在半年内是否能够凑齐这么多的银钱?”
翟管事道:“回姑娘的话,去年年尾的时候。金价最高,二十七两银子才能兑一两金子,而现在,市面上一两金子兑二十五两银子,按照往年的行情,还会继续下跌,到五六月里的时候,估计只有二十二二十三了。倒是官府的价钱还在二十六兑一,不过,下个月的时候肯定会变。老奴负责清理那些污水河。眼下只将金水河完全清理干净,至于贴沙河那边只清理了一半。包括已经交到里头的和付出去的买地的定金,一共入账一万八千两黄金。京师的污水河一共三条。老奴估计,全部清理完毕,至少能够进账三万两黄金。用来交付购买田地的费用,那是绰绰有余的。而且如果要用金子买,现在是最合算的。只是数目巨大。老奴不好做主。”
文珺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么就以官府拿出来的价钱将这片土地都买下来吧。对了,记得在不增加花费的同时尽量多买一点地。详细的,你们看着办。我只有一点要求,那就是我们自己手里要留够足够的钱粮。以保证庄子的运作。这么多的地,要收拾起来可着实废功夫呢。”
两位管事立马就应了。
文珺已经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捞金子捞得太快太多了,太上皇可不会让她这么快活地守着金山。自己却紧巴巴的度日,还要愁这里洪涝那里干旱。那几个快要倒塌的庄子,居然要收自己四十四万两银子,还允许用金子付账,其实就是太上皇的意思。而且还是太上皇身边的大总管亲自出来跟相关的官员说的。
既然允许文珺在半年之内慢慢付清。文珺倒是不着急了。
翟管事果然手脚麻利,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就把事情办妥当了,还快马赶上了文珺前往自己的庄子的马车。
坐在马车里,看着手里的红契,看着上面的京兆府和户部的大印,文珺再一次肯定了,这次的事情,背后一定有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搞定了。
当然,这么多的土地,按照文珺的品级也不可能全部免税。翟管事早就将所有的东西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的,在这路上,隔着车窗,细细地跟文珺说了。
原来吴国海运发达,而发达的海运必然带来巨大的收益。也正是因为如此,吴国的赋税也是极低的。寻常百姓家的赋税也不过十五税一,对比西唐和北汉,各种杂税也少。如果身上有个功名,比方说秀才,杂税可以减免一半,各种劳役全免。
像文珺这样的县主,税还是要缴的,不过税率很低,五十税一。当然,如果是像文家这样的,比方说文珺的父亲名下的产业,他的赋税就更少了,只要一百税一就可以了。
这片土地,有山地、有中等田、还有下等田。一般来说,这一带的上等田亩产八百余斤(大跃进期间,老一辈革命领导人对全国上下的浮夸之风非常忧虑,其中就陈毅就亲自下过地,用事实证明了一亩地最高产量也不过九百多斤,根本就没有新闻报道里面说的亩产上万斤。当时也没有杂交水稻,所以碧血就参考了这件事),中等田五百斤左右,下等田在一百斤上下。按照这个水平,文珺的税,用粮食缴纳或者用等值的银钱缴纳都可以。至于那些山地,参照同样面积的下等田,或者缴纳等值的丝绢,或者干脆用银钱缴税都是可以的。
听了翟管事的讲解之后,文珺这才明白,原来国家赋税还有这么多的等级,自己可真是坐井观天了。
文珺低头想了想,道:“不是说这上等田一亩也才四五百斤么?怎么会有这么多?”
翟管事笑着答道:“姑娘说的是北面的西唐和北汉。他们那些没有用化肥的地,出产自然只有这么一点。至于我们,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邵家,就是姑太太的婆家,据说在高宗皇帝的时候,邵家出了一个怪才,居然用海盐弄出了化肥。具体怎么做的,那是人家的秘方,外头自然是不知道。如今,我们吴国占据了天时地利。还有化肥这项利器,这田里的收成高不说,一年还能够收两次的粮食。就是因为化肥的妙用,我们的国力才这么强。当然,邵家从此之后就成了顶级世家,不但每年吃着全国粮食赋税的百分之一,外藩每向朝廷购买一批化肥,就要支付总价的一成给邵家。朝廷还把盐官镇外面的几座海岛给了邵家,就是为了方便邵家制化肥的。”
文珺此时已经说不出话儿来了。
靠之,自己还以为自己是头一个吃螃蟹、跟皇帝做生意的人。却原来早就有人开了先河。亏自己还在太上皇面前沾沾自喜,可实际上,自己才是最笨的那一个。
文珺在马车里心疼自己的金子的同时。也暗骂太上皇不地道,趁火打劫,欺负她一个八岁的小孩子。
人家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折腾一点子私房,容易么?自己可从来没有走那些歪门邪道。而是堂堂正正的用脑袋挣钱的。
因为心情低落,这摇摇晃晃的马车让文珺更加不好受了。文家祖传的庄子在京师的西南方,文珺的庄子在京师的东北方,两个庄子到京师的距离是相等的。可是这两个庄子之间的路可没有京师到文家庄的路那么好走。那条路还有文家年年拨银子修缮,而文珺从文家庄到自己的庄子上,不但要绕远路。距离也远些,光路上,单程就要五六天时间。更不要说,现在的文珺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这心情一不好,这路上就难捱了。
文珺的情绪低落得连在别的车子里面的姐姐们还有骑着马的哥哥们都发现了。堂哥文珉,三哥文瑾两个人都围着文珺的车子好言安抚,这才让文珺的心里好过一点。可是这也只是文珺勉强打起精神。不希望自己的哥哥姐姐们为自己担心罢了。
文珺的心情,直到她真正看见自己的土地才算是真正开心了些。
没错。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土地都是她一个人的。手续完全、合法,还受到君王的承认的,文珺很肯定,太上皇既然捉弄了她,自然会庇佑她,不致于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京畿一带,又有多少人家能够有这么多的土地?算上文珺的年纪,当今天下,恐怕是独一份了。
葛朗台就是葛朗台,看到这么多的土地,文珺马上就开始计算这些土地一年到头会有多少进项,又要缴纳多少粮食,最后她自己又能够得到多少。
一计算起金钱进出,文珺马上就精神抖擞了。
果然,对于葛朗台来说,用普普通通的言语安慰还是不行的,要用就要用金钱当胡萝卜,看见前面有金钱,葛朗台就会自己站起来往前走了。根本就不需要别人费心找话安慰她。
其实,从春播的角度上来说,文珺已经来晚了,不论是文珺自己的庄子上还是新买的土地上,抑或是附近别的什么人家,其实大家都已经完成春播了。文珺这次来,不过是视察一下产业,并在庄子上小住一段时日,也让庄户们认认主子。
翟大管事也是伶俐人,早早地完成了春播,早早地带着人在大道上等着了。跟着这位大管事一起等的,便是附近三个村子的里长。
这三万多亩的土地上,虽然因为种种原因,大户人家不愿意在这附近置产,可是并不意味着这里就荒无人烟了。三个村子,大的二十来户人家,少了十来户人家,都是极小的村子,也正是因为这三个村子小,所以统共就安排了一个里长。而这个里长唯一见过的官也不过是最近的长兴县的县令。
这里翟管事才买下这片土地,那边就有人快马通知长兴县了,长兴县县令也不是笨蛋,马上意识到这买地的人来头不小,还有上面的人撑腰,当即就跑来跟这位赵里长说了。
人家县令是大男人,又要负责这一带的春播,不好出现在文珺面前,可是这位赵里长可没有这个忌讳。
至少,他管辖的三个村子都被文珺买下了不是?
要说这三个村子,加起来也该有五十户人家了。按理说,这些人家不会没有地,文珺就是买下了周围的土地又如何?还能够撵走他们不成?
其实这也跟当时的土地政策有关系。
土地证明文书,就是地契,分为红契和白契两种,红契是到户部登记过、受国家法律保护的。即便遇见了灾荒。只要你手里有红契,即便你的土地被水淹没了,等水褪去了,你还能够根据红契把自己的土地给弄回来。
而白契自然是指那些没有上过户部鱼鳞册的土地证明文书了。
因为红契有这样的保障,所以要弄到红契,不但需要大量金钱打通关系,还需要时间也需要门路。不然,说是办理红契,弄得不好,两三年都办不下来。而且红契本身就不是免费的。它是按照次数收费的。你办理一次红契。无论是为了几亩地办理也好,抑或是为了上万亩的田地办理也好,红契的收费标准是五百两白银一次。
寻常百姓人家哪里会花这么多的银子就为了办理一次土地文书?就是那些地主老财也要掂量掂量。你这次办下来了。以后你的土地面积扩大的,如果那些扩大了的土地你也想享受国家政策的保护,不好意思,请你再花五百两银子办理一次红契。
没错,这里是有五十几户人家。而且不少人家在这里住了好几代,就是家里的土地也有几十亩。可是即便是有文书又如何?
没错,地方上为了鼓励耕种,的确会颁布一些开荒政策,比方说,你开荒以后。头五年给你免税,五年以后,只要你能够正常缴税。那么这土地就是你的,官府会免费帮你置办地契文书。
可是这种文书,其实也不过是白契,没有上过户部的册子,如果有个什么事情。便算不得什么数。
当文珺买下这附近三万五千亩的土地的消息传到山下的三座村子的村民耳朵里的时候,村民都炸了锅了。
他们不知道面对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运气好一点的、心肠软一点的。会给他们补偿,包括土地的价钱和已经种下去的粮食的价钱,还有今年的赋税。
运气不好的,他们不但拿不到补偿,说不定还会吃官司。
这位赵里长也知道,这次也许是他最后一次为官府做事儿了。弄得好了,乡亲们也有了着落,自己的良心也过得去。如果没有弄好,只怕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安心,更不要说背后会不会有人戳自己的脊梁骨了。
这三个村子小,读书人更少,也就赵里长过了世的父亲,中过秀才,也正是因为这样,赵里长才认得几个字,后来才做了里长。对于有些事情,赵里长知道得并不是很多,谁让他接触到的人也不过是县令呢?还是远远地看过,不曾与对方搭过话。就是有事儿,也是找下面的书吏,自然不会麻烦上头的大老爷的。
赵里长一把年纪了,也就知道,王爷的女儿成为郡主的也很少,大多也不过是县主。县君听着跟县主差不多,应该也差不多吧。或许是哪位王爷的孙女儿外孙女儿?
也正是因为这个,赵里长安抚住了村民们,带着几个积古的老人也在路口跟着翟大管事一起等。
说起来,翟大管事这边,还有承恩公府那边的庄子的春播早就已经完成了,可是其余的三个村子的春播却只进行了一半。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好的定力,在这样的关头继续种田的。几乎每个人的心中都捏着一把冷汗。
虽然说能够一口气买下这么多的土地的大户人家不会为了那么几两银子发愁,但是,也难保越是富贵的人家越是小气。而且,大户人家可能不大在乎,可是对于他们这些斗升小民来说,哪怕一两银子的私房钱,他们每个人都要花上一两年的功夫才存得起来呢。
PS:今天继续打滚。被打劫了,小小的玻璃心碎成了渣渣,赏偶几张票票让偶去修修偶的玻璃心吧。小小的翟管事扑棱着星星眼,希望能够找到几张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