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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阳王府偷听来的话里,虽然得不出刘荆带猫进殿的理由,但凭王齐传话提醒刘荆要谨慎这事,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猫腻。更何况,刘荆之前还提到了西北的战事,提到了羌王滇吾和窦固将军。
不难推断,邓训是去了山阳王封国所在的昌邑。
我有羽林骑的令符,可以无偿征用官驿的快马。但从洛阳到昌邑,路途遥远,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抵达昌邑最快也得五天。
邓训若是骑了他的朱雀去昌邑,那我就是怎么追也追不上他了。倒是刘荆说是今日携带家眷去往昌邑,路上车多人多,行程自然快不了,我不如直接尾随刘荆。若是能混进他的车队里,那就更方便探案了。
寻思之后,我去“四海汇”结清了房钱,带上包裹便去城外驿站征借马匹。没想到拿出羽林骑的令符借马也不是那么容易,那负责管理驿马的释长见我身着寻常服饰,且身材不如他往日见过的羽林骑高大魁伟,便怀疑起我的身份来。
我将包裹里羽林骑的甲衣和办案的标准配备翻给他看了,他仍然有些犹豫,皱眉道:“那个,你不会是偷了谁的包袱吧?”
“谁不想活了,敢偷羽林骑的东西?!”我怒道。
“公子,你,你确实长得太不像羽林军的兵爷了啊。要不这么着,你既然说你是弓箭手,你若站在这里,能将对面房顶那只灰鸽子射下来,我就把马给你牵来。”
我和释长站的位置,距离那只灰鸽子至少在一百步以上,这个距离让我用弓箭射击,并不是特别困难的。只是,我此刻身上只有袖箭。且不说袖箭不适合远距射击,最重要的还是我一共也只有十枚箭镞,若是随便射只鸽子就浪费了,遇到关键时刻又怎么办?
“你若是能替我找把弓箭来,别说是一只鸽子,一群鸽子也没问题。”寻思之后,我想用气势说服释长,便夸口道。
“哦?公子这般厉害?我这驿站里还真备有一把弓箭,我这就去给你拿来,你多射几只下来。我们中午好炖鸽子汤!”说罢,释长便转身走进了马厩旁的一间屋子。
看着释长拿着一把二石重弓提着箭囊走回来,我便感觉头皮发麻。若不是为了替国库节省银两。我直接就用银子租赁马匹了,也不必自讨苦吃啊。
在营地训练时,因我身型和体力原因,窦固将军网开一面,允许我从一石弓练起。半年多的时间。我的臂力也有了些长进,可以拉到一石半的重弓。这二石的弓,对我来说却是超负荷了。
但如今海口既已夸下,我又出示了羽林骑的令符,不真的射下几只鸽子来,还真是给羽林军抹黑了啊。我咬牙接过弓。只得硬着头皮搭箭挽弓。
或许这把弓箭搁置时间太长,弓弦上的牛筋有些回潮,我一咬牙竟然就拉开了弓弦。瞄准了房顶的鸽子。我正要松弦,那鸽子居然拍拍翅膀“哗啦”一声飞走了。
我转头看看释长,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想必是鸽子汤没有了着落,释长脸上也有些失望。却正在这时,那被我拉到极致的牛筋弓弦“啪”的一声就挣断了。断了的牛筋“嗖”一下就弹射到了释长的脸颊上,力度太大。生生将他的脸颊鞭出一道红印来。
“对不起啊,我没想这弓弦会断……”我忙忙道歉。
释长摸着脸看着我,竟是哭笑不得:“是我自找的,自找的。我这就给兵爷牵马去!”
看着释长捂脸走进马厩,我心里一阵侥幸:这鸽子飞得好!这弓弦断的好!
庆幸中,我听见马厩那边传来一阵对话。
“将那匹最快的河曲马牵出来!”
“那匹马不是释长你平日的坐骑么?你舍得让它去吃苦?!”
“今日这个兵爷忒厉害了,看他个子小,居然能把那张二石弓的弓弦给拉断了,真是人不可貌相……他提说要快马,我方才又为难了他,若是给的马又慢了,只怕他回头来找我生事……”
我捂着嘴忍不住想笑:今日这是什么好日子啊,这么适合出门远行!
片刻后,一匹毛色纯正皮毛光亮的棕色河曲马,便由那释长亲自送到了我的眼前。
我上下打量一番,夸赞道:“释长大人尽职尽责,将马匹照料得这么好,回头案子办完了,这军功里也少不得有你的功劳。”
“哪里,哪里,只要不影响办案就好!”那释长赔笑道。
在驿站带上干粮灌满水囊后,我便策马沿官道往昌邑行进了。
这马果然是匹好马,一路上马蹄翻腾,奔走如风,不到傍晚,我便在驿道转角处望见了前面的一队车马。从那驷马高车、旗幡云簇的队列上,我便认出这是山阳王刘荆的行仗。
和山阳王府里那些绢花缎树一样,刘荆的行仗也是如此的高调奢华。一路上视线被前面的林荫遮挡,我竟数不清这行队列中有多少车马,也推算不出来有多少侍卫和仆从。
我远远跟在行仗之后,一直在想应该怎么混进他们的队列而不被人识破。在山道上又行进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一处车马休息的驿站。待我策马走到驿站时,馆驿外的柱廊上便已竖起了客满的旗幡。
冬日本就寒凉,入夜后更是彻骨,一想着要露宿,我便有些胆怯。寻思一番,我决定赶到下一个驿站入住。
这一段通往东海的官道,因平日往来的郡国使臣、官商客旅较多,驿站分布得也比较多。借着这匹快马,在天黑之前,我便赶到了三十里外的另一处驿站入住。
出示令符让驿卒安排了住宿,去后院卸鞍落辔喂饱了马匹,我才到前堂要了热饭菜,选了个靠窗的僻静座椅吃起来。却刚吃了几口,门口便涌来一波嘲杂的人声。
透过窗棂缝隙。瞥见院中停放着的富丽马车,我便明白这是刘荆的随从们。想必是行仗中车马太多,上一个驿站接待不下,这才分流了一些过来。
驿长和驿卒们都忙碌起来,又是接待车马,又是安排食宿,驿站内一时竟比金市街里的“四海汇”客栈还要热闹。我边埋首吃饭,边寻思怎么混入他们之中打探消息。
“兵爷,有件事情想给你商量一下。”身边突然响起早先接待我的那名驿卒的声音。
“什么事儿?”我停箸问道。
驿卒愁眉道:“兵爷也看见了吧,方才进站的是山阳王的亲随和家丁们。驿站里客房不够,兵爷可否……”
这驿卒是要下逐客令?这天都擦黑了,我可没有精力再冒黑往下一个驿站跑了。我当即打断:“我此行是奉命办案。先前已经连续赶路两日,今日疲惫之极,只能留宿于此。”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能否委屈兵爷与人同寝一室。将就一夜?大家出门在外,这天寒地冻的,都互相体谅一下。”
我不过是羽林骑的普通兵士,也没有独宿驿馆的特权,驿卒提出的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只要不是让我为刘荆的亲随让出房间,我倒也能接受。我点头道:“这个没问题。只是我此行办理的案件特殊。我的身份不能告知别人。”
“这个请兵爷放心,你进驿站就是便装出行,我们自然知道深浅。”
见这驿卒说话有分寸。我便点头默许了他的说辞。
用罢这一天里唯一一餐热饭菜,去水房梳理一番后,我便打着呵欠上了二楼的客房。推开房门,我之前选下的靠窗床铺前,便有一个彪型大汉在卸甲脱衣。
听见开门的声音。那名大汉匆忙回过头来,一脸歉意道:“这位小哥。我有个癖好,夜里不睡在窗户下,就会出不来气,就会通宵失眠,你不介意和我换个床吧?”
我一扫房间,才发现自己的包裹已经被移到了进门的铺位上。我虽心下不悦,但一看他那膀圆腰粗的体型,我的介意也只能压在心底了。我假装大度道:“不介意,不介意,这冬夜寒凉,我睡里边还暖和些。”
“小哥这般通情达理,着实让我感动。”这大汉一边致谢一边旁若无人的脱了衣服,换上就寝的常服。
若非是平时在营地见惯了汉子们换衣,我这一刻定然是坐不住了。如今,我已经可以做到熟视无睹目中无人的境界了。我将包袱放进床内侧,脱了靴子便准备上床休息了。
“我叫赵满,是山阳王府上的护院。小哥怎么称呼?”
“在下李子林,问好赵大哥。”
“李小哥那包袱挺重的,装的什么啊?”
我的脑袋刚刚沾着枕头,听了这话,心里竟有些紧张:他若是早先就翻了我的包袱,看见我羽林军的甲衣,定然就清楚了我的身份。我此刻若再撒谎,他定然要起疑。
寻思后,我便道:“装的是护甲。”
“护甲?李小哥也是干我们这行的?”赵满看着我诧异道。
从他那表情中,我推测他应该没有打开过我的包袱,我便含糊道:“差不多算是吧,我是去东海郡办案的。”
“你是朝廷的官差啊?呵呵,去东海的话,我们可以走一路呢。”
“同行?不好吧,这毕竟是王爷的行仗,我一个小官差……”
“有啥不好呢?你一个人上路,连个说话聊天儿的人都没有,你案子不急的话,就一起走吧?”
没想到这个莽汉子内心装着一颗堪比女人的同情心。也没想到一直困扰我的如何混入刘荆车队的问题,居然因为让了个铺位,就这么轻易解决了。我不禁再次感叹今天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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