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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游了多久,在我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邓训终于攀住了竹筏的边缘,将我推上了筏子。
早已有小厮等在上面,将厚厚的毡毯盖在我身上。待邓训爬上了筏子,小厮便撑篙往岸边划去。
“上来了,上来了!”
“快,擦擦头发!”
“那边生好了火堆,赶紧换了衣服来烤火!”
“热茶准备好了,先喝一杯吧!”
筏子一靠岸,公子哥儿们便都围聚了过来,递布巾的,送茶水的,无不殷勤侍候。
邓训用毡毯裹着我,扶我走下筏子,我脚下就象是踩了棉花一般,绵软绵软的。邓训一皱眉,干脆将我连着毡毯一道横抱起来,径直往林子里停放着的马车走去。
邓训边走边问身旁随行的邓拓:“三墩子呢?”
“啊,忘了,他还在水里呢!”
“他在水里?”
“你跳下去后,他也跳下去了。只怕还不知道你找到岳弟了,我赶紧着人去河里通知他!”
邓训道:“不急,先找人送套干净衣服来!”
“衣服我准备好了,我来换吧。”窦童抱着布包已经走到马车边了。
“有我六哥呢,你一个女孩子家换什么换?!”邓拓一把抢过窦童手里的包袱递给邓训。
邓训将我小心放进车厢,转身接过包袱,看了邓拓一眼,转手又交给窦童:“麻烦窦小姐了!”
隔着半开的车帘,我看见邓拓的脸色极其难看:“六哥,这不妥当吧,你要不想帮忙。我来帮岳弟换。”
眼见邓拓要登上马车,邓训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沉色道:“她是女孩子。”
“女,女孩子?!”邓拓一脸惊诧:“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头再说。你在车厢边看着点儿,我去换身衣裳。”说罢,邓训转身离开了。
窦童进了车厢,将车帘密密垂下后,便开始替我更衣。我冷得直打哆嗦,手脚全然不听使唤。
窦童一边替我穿衣,一边道:“我竟不知道苏姐姐还会凫水。先前可把我吓坏了。后来看你在水里游得很熟练,我便松了口气,你却怎么突然又沉下去了。小六哥脸都吓白了,我三哥也被吓得不轻,两人一前一后都跳进河里找你……”
听窦童絮絮描述我跳河后的场景,我才知道自己在水里泡了不少时间。邓训和窦旭相继跳入水中搜救,恰好是邓训先从水下找到了我。
换好衣服。我俯身一看,哆嗦道:“怎,怎么,是女装?”
窦童道:“先前多带的那套男装,窦媛换着穿了,只剩你昨日换下的女装在马车上。其他那些公子的备衣你穿都大了。”
想着刚才邓训已经公布了我的身份。我也没有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窦童帮我重新梳理了发髻后,便掀开车帘道:“走吧,先去河滩边烤烤火。你这身子冷得跟死人似的。”
我抬步哆嗦着走下车厢,刚一抬头,视线便撞上了一身水淋淋的窦旭,他上下打量我一番,愣愣怔怔道:“你是岳……岳……”
窦童叹道:“三哥。阴四爷结婚那日,你们就见过面了啊。”
窦旭恍然大悟道:“你。你果然是女的?!”
“昨儿,晚上,我就想,告诉,你的。”我理解他的惊讶震惊,可是牙齿寒战得厉害,好半天才抖出一句结结巴巴的话来。
突然见我换了女装,不单窦旭看得愣愣怔怔,一旁的邓拓也是一副难以想象的神情:“你居然骗了我们这么久?!难怪你不来辟雍堂上课,难怪你不和我们一起泡温汤……”
其他的公子哥儿也都纷纷围聚了过来,见我落水后突然从“公子”变成了“小姐”,无不膛目结舌。特别是上午和我一起蹴鞠的那几个,情绪反应格外热烈。围观了好一阵,大家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看你那蹴技,谁能想到你是个女的啊!”
“阴家的女子太彪悍了!”
“你投壶也那么厉害,我靠,还让我们男人活么?!”
“你们不知道,她的剑术只学了一个时辰,就把三墩子给挑了……”
“你们要冻死她么?!”听见众人热议纷纷,换好衣服的邓训走上前来,一把拨开我身旁的吉良和黄浩,拉了我的胳膊便往火堆旁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忙自动让开道路。邓训带我刚在火堆边的毡毯上坐下,公子哥儿们又都相继围拢过来,纷纷借着递茶送水的时机,问这问那。我才发现原来男人八卦起来,比女人还厉害。
只不过,替他们作答的人不是我。邓拓是除了邓训和窦旭之外,与我接触最多的公子,此刻他便俨然成了我的代言人,替我回答种种提问。听邓拓添油加醋说我那次比剑挑了窦旭,猜谜胜了邓训,众人便是啧啧赞叹不已。
我捧着滚烫的茶杯,呆呆望着邓拓给众人绘声绘色描述我是如何如何文才武略,便感觉有些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厉害的人物了?!
想必是烤着火的缘故,我感觉身体像架在火堆上的陶壶里的水,慢慢就开始沸腾起来了,热得难受。我放下茶杯,不断抬袖擦拭额头渗出的汗水。
终究是憋不住了,我准备离火堆远一些,却刚站起身来,便一阵头晕眼花,脚下一软,身子便往火堆栽了去。
……
“我得马上带她去看大夫!”
“她是我的客人,我送她去找大夫!”
“你今日做东,好意思丢下这一帮人就走了么?”
只觉得耳边一阵聒噪,再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正靠在邓训的肩头。两步之外,正立着脸色铁青的窦旭。
“老六,方才你英雄救美。想必也累坏了,就让三墩子去……”
“少罗嗦!”身体一轻,我便被邓训抱上了马背。上了马,我才留意到众人都立在栓马的桦木林子里。
邓训从邓拓手里接过马缰,猛的一夹马腹,枣红马长嘶一声撒了蹄子便飞奔起来。
桦木林急遽后退,耳畔风声呼啸,靠坐在邓训温热的怀中,我突然便觉得有些犯困,本来想问他句什么。却还没问出口便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丝罗铺陈的木榻上,身上盖着藕荷色的厚锦被。
床边守着一个身着绿裳的女子。一见我睁眼,便展颜笑道:“阴小姐醒了?”
这声音,这笑容,我觉得有些面熟,象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满脑塞了浆糊一般想不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棠棣馆。”
“棠棣馆?”我皱眉回想一番,却不记得自己何时来过这么一个地方。
“这是我们六公子的寝院。”绿裳女子解释后,又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叫六公子过来。”
邓训这厮居然将我带回他家了?!如今我冒了阴家小姐的名号做出这等逃学落水的出格事来,传出去只怕要给阴家抹黑。
我挣扎着坐起身来,掀了锦被正想下床。邓训便和一个身背药箱的人走进屋来。
见我想下床,邓训几步走上前来:“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我请先生再给你把把脉。”
想起在学堂里。女先生找大夫来给窦童看病时,还用了屏风遮挡,我便开口问道:“就这么看么?”
邓训不明所以的望着我。
我忙补充道:“不用屏风隔开么?”
“屏风阻隔,丝线诊脉,那种看法怎么看得真切?你平日不拘小节。关键时候怎么这般扭捏?”说罢,他也不管我的脸色如何尴尬。转身便对那位大夫道:“周先生,有请!”
那位姓周的大夫走上前来,沉身在床旁的木椅坐下,抬手扣上我的手腕,闭目捋须,一番沉吟。
好一阵后,他才睁开眼站起身来。邓训忙上前问道:“怎么样?”
“睡了一整夜,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需再按我的方子服药调理两日,便无大碍。”
一整夜?!难道现在已是第二日了?我忙忙转首望向窗外,果然便是花木扶疏晨光明媚的新一天了。
“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吧?”邓训瞥了我一眼,又问道。
周大夫摇头道:“六公子放心,这位小姐身子骨结实,这点风寒对她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那就好。这一夜真是辛苦周先生了。”
邓训将大夫送出门去,片刻后又走了回来在木椅上坐下:“你先在我这里住两日,待药剂服完我再送你回府,也免得府里担心。”
“不行,我今日必须回学堂去,我只给周老夫子请了两日的假。”
“你是在窦家学堂上学?”这京城里寄宿制的女子学堂,目前还只有窦家的长青书院一家,我一说要回学堂,邓训自然就明白了。他扶额道:“难怪你和窦家子弟走得亲近,原是这个缘故。”
我皱眉道:“前日听窦童说他三哥生日要组织划船,我一时心痒就瞒着府里请了假出来。若不按时回去销假,我私自请假出游的事情就会露馅儿……”
“你一直在窦家学堂上学,三墩子却不知道,还曾和小八到阴府去找过你,窦家的小姐们还真是保密得紧啊。”邓训自动无视了我此刻的满腹愁绪,只在感叹我这些年来身份竟没被揭穿过。
“那是窦老夫人特意叮嘱过的。”我再次掀了被子起身,想早些赶回学堂去销假:“我真得走了,药方你给我就是了,学堂里有婆子专门负责熬药。”
邓训拦道:“我可以差人替你去再续两日假……”
“别,别!我就担心你们侯府的人知道了,把这事儿传说出去呢。”
“你尽管放心,这是夏宅,如今只有我住在里面。几个丫鬟杂役也都是我的人,不敢乱说。”
夏宅是京城里的贵族们为了消暑,专门修建的宅院,一般都建在靠山接水的僻静场所。这么说来,这里并不是在洛阳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