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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上熄灯就寝时,我的故事已经被窦家这些千金小姐们演绎得堪比茶旅店说书人嘴里的故事了。
窦童告诉我:大家都在议论说我其实是某某不能点名的大人物的私生女,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先有安丰侯夫人打招呼,后又有原鹿侯的得力干将亲自护送我走后门进了书院。我因不满意周夫子没到后门接我,便精心设计了这么一出作弄他的大戏,也正是我的身份特殊,所以周夫子非但没有惩罚我,那些女先生们还争先恐后巴结表扬我……
我仰躺在有些硌人的床榻上,听完窦童眉飞色舞的转述,无聊道:“睡觉吧,这些闲话哪能信呢?”
窦童翻个身凑近我身边,一脸讨好道:“苏姐姐,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爹爹真的是他?”
“他是谁?”
“就是他啊。”窦童竖起一根指头指着天花板。
爹爹他老人家确实已经升天了,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的英名播散流传得这般广阔,连京城这些深闺里的小姐也知道。我叹了口气道:“他老人家,我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窦童一脸同情的安慰我道:“苏姐姐,你别难过。你虽然现在见不到,但总会有相见的那一天的。这一天,说不定很快就来了。”
不带这么安慰人吧?我虽然想念我爹爹,却也不打算早死啊。我翻过身正要冲窦童发作,却见笼在月色下的她蹙眉道:“其实我爹爹,我也很少见到,他不是出征就是训兵,难得在家时,也总是陪着我那几个哥哥。就是去年,他都还不记得我的名字,把我叫成了七姨娘生的窦星……”
原来贵为侯府里的千金,居然也这般可怜?我爹爹虽然走得早,但他对我好得不能再好。别说是记得我的名字,就是我随意给院子里那些花儿树儿猫儿狗儿取的名字,他也都记得一清二楚。
见她这般可怜模样,我便无心再指责她了。我拍拍她的肩头,安慰道:“等你在学堂里学出成绩,你爹爹自会替你骄傲,自会记得你的。”
“嗯。我知道。我二姐便是从这学堂里出去,后来嫁入王府为妃的。我若象我二姐那般光宗耀祖了,我爹爹想不记得我都难。”窦童说罢,又拍拍我道:“所以,苏姐姐你也不必难过。等你学出成绩来,你爹爹自然也会替你骄傲,为你赐下一门好婚事……”
我咧嘴一笑,在心里道:我爹爹一定会替我骄傲的。至于好婚事的事,我就不求他保佑不给他添乱了,我会自己争取的。
打了个呵欠,我翻身便沉入了睡梦之中。
谁能料到,一觉醒来后,我便成了学堂里的风云人物。不论是年长还是年幼的窦家姐妹,全都以我为尊。见我来打饭了,她们全都自动退后,一脸微笑的让我先打;见我上茅房了,她们会捂住肚子夹着腿说自己还不急,让我先上。
“她们这都是怎么了?怎么对我这么好?”见窦家的千金小姐们这般谦逊有礼,我感觉特别的不习惯,故而停下手中的筷子,压低了声音询问一旁的窦童。
窦童瞥了一眼她的那些姐妹们,笑道:“呵呵,这长青书院中,全都是同性姐妹,只你一个异性,她们自然要爱护你让着你了。”
我一听便急了:“这谣言也传得忒离谱了吧?我不过是进错了一次茅房,怎么就变成异性了?童儿,你得帮我辟谣啊,你晚上可是跟我滚一个床榻的!”
窦童闻言一愣,随即便“噗”的一声笑喷了。那颇具爆发力的米粒喷得她对面的窦媛满身都是。
窦媛还没起身发作,负责用餐礼仪的女先生们便迅速围了过来:“窦童,你怎么回事?”
我担心她又被戒尺处罚,便主动起身道:“报告先生,童儿妹妹昨天晚上踢了被子,许是伤风感冒了,喷嚏连连的。”
一听我这话,窦童当即用手绢抚住口鼻,“呼呼”猛吸了两下鼻子,随即闷声闷气道:“先生,我感觉头也有点昏……”
“怎么才一个晚上就病了?苏悦,你先送她回房去歇着,我马上叫大夫过来。”女先生严厉的表情瞬间便翻了面皮似的变作一脸关切。
一走出饭堂,她便满面通红道:“苏姐姐,快,给我顺顺背!”
我忙着抬手替她顺背:“你怎么了?”
“啊,哈哈,哈哈,我都快憋出内伤了。”窦童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吓得我连连回头看饭堂,生怕被女先生们听见。
“呵呵,苏姐姐,你故意的吧,逗得我憋不住笑。我方才说的是姓氏。我们都姓窦,只你一个姓苏。”窦童边笑边解释原因。
我脸一黑:“这也好笑么?你笑点也太低了!害得我饭没吃好不说,还替你担着撒谎的风险!”
见我这般表情,窦童顿时收住了笑,抱歉道:“苏姐姐,是我不对。等过几日休假了,我请你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吃大餐,可好?”
想着能有大餐吃,我的心情便略略好转。
我们刚走回寝室,两位女先生便抬着一扇屏风进了屋。我正回头张望这是要做什么,一位女先生便道:“苏小姐,你坐床尾去。大夫马上要进来替窦小姐诊病了。”
大夫给窦童看病,我为什么要坐到床尾去?我当时不太明白。后来上了礼仪课,我才明白原来七岁以上的闺中小姐,便不能轻易再被家人以外的男子睹视颜容。
我都八岁了,见过我颜容的家人以外的男子数都数不清,侯府的奴仆、程家的用人、罗师傅、耿夔、岳老夫子、周老夫子、程明瑞、小缺哥哥……啊,还有那个打过架的小白脸和他的那帮亲友团!幸亏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不然这失礼之处就数不胜数了。
大夫隔着屏风,用一根丝线给窦童诊了脉。我推测是风把那丝线吹得动荡,所以大夫竟十分肯定的说窦童确实感染了风寒,不但要求她卧床静养,还给她开了汤药煎服。
女先生板着脸守着窦童把一碗黑色汤药喝完,好一番叮嘱后才起身离开。
窦童撅嘴道:“喝这么苦的药,还不如挨那戒尺呢!”
觉着又是我连累了她受苦,我便心怀歉意道:“怨我这谎没撒好。过几日休息时,你请了我吃大餐,我便带你去陶坊制陶,好不好?”
窦童从未见过制陶,一听我这么说,便连连点头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