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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日,从泽亭归来的周家车队进了城门后,在临近溪南小周府的济和巷口分出一支,喜凑热闹的周忱陪着高维将薛素纨的马车送到了薛家新家的门口。
在白鹤梁偶遇的薛素纨因当日与周家众姐妹相处投契,且兼夜里着了点凉,原定回霍城的行程就应着周曼音等几女的挽留,与她们作了一道。
张罗筹备着暖房宴的薛家一片繁乱,可当家的大家长薛进均还是亲自迎了出来,笑意满满的眼睛直眯着了一条线,热情地招呼着两个少年直接留下等着宴开。
周忱笑应道自己要回府请示了祖父,但高维却是可以留下,不算厚道的推脱惹来了高维的一记手肘。最终两个少年还是一齐来,一齐走的,并没明确地表示了要来薛家赴宴。
等周家人走远了,一直矜持呆在车上守着的薛素纨才令车夫将马车驱进了旁开的小门。
“薛老板!刚才进去的是您家的千金?”,几个跟着车马过来看热闹的街面帮闲凑到了薛进均的跟前,带着几分敬畏小心问道。刚搬来的薛商妻子已逝只有一女,而刚进院的车是内宅女眷专用的,再加上高维与周忱临去时对车内人的道别,相互验证说明着那人应有的身份。
薛进均捋须呵呵一笑,爽朗地应道:“正是小女从义庆老家来了。”
“义庆?”,有消息灵便,脑子又好的立即接着话尾问道:“薛老板,府上可是跟周家恪少爷的岳家是一地的?”
“莫不是府上本来就与义庆柳家有亲?”
在众人纷纷的议论声中,并没正式回应的薛进均只笑着团揖一圈,退回到了门里。
薛家大门缓缓合上,巷口巷尾自有些仆人打扮的奔回了家中,又陆续有人在隔了段时间后往别家去了。济和巷住了好些霍城本地的商人。在宗族势力大过县衙门的霍城,溪北溪南两个周府的一举一动对他们来说,也是在指点着是否要真心实意接纳新来邻居的风向。
“话有时就这样不必说透就好,那些闲人要如何演绎,不干薛家的事。咱家可是实实诚诚,童叟无欺的……”,重换了一件簇新的团花锦袍准备迎客的薛进均神清气爽,很是欣慰地拍了拍女儿的肩。
“爹!”,薛素纨抿嘴笑了,接着遗憾叹道:“只可惜周家那几个女孩子一听出门做客都推说要问过长辈,今晚是不会来的了。”
“已经很好了!”,薛进均由衷地赞道:“你这时机抓得不错。一收高家小子的信就赶了去泽亭,可不就拦着了人。”。
此前,薛进均给周檀送的贴子被周府收下,但却已明确告知,周檀忙着族祭事无暇抽身,而薛素纨给周慎的私信更是如泥牛入海,连声响都没听到。所以薛素纨一接了高维的回信,就立即赶了泽亭。
“没跟爹爹商议,您不怪我,女儿就心安了!”,薛素纨拖着薛进均的手晃着,粉雪团样儿的面容上一脸爱娇。
“只可惜素儿是个女儿家。现在年岁小还好,再长几岁,这样的去堵着别人家,若是被看了出来就难免会为人诟病了……若是你母亲还在,爹爹也就不用素儿如此抛头露面,你安安生生地做咱薛家的大小姐就好了。”
薛素纨眼睛咕噜一转,轻声问道 :“爹莫不是想再续娶了?我这次倒听说周家的三姑娘周曼清正愁着亲事呢。若不是您岁数大了些,倒是可以把她娶来给我当个小娘。”,她这是纯粹是拿着从曼静那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开心,在泽亭小住的两天,她也被曼音领着见过周曼清,说实在的,对清清淡淡看着有点小傲气的周家三姑娘半点好感欠奉。
“等等!你再说说清楚……”,薛进均止住了女儿的咯咯笑声,皱起了眉。
薛素纨仔细地复述了一遍曼清择亲不易的情形,接着情急地抱住了父亲的胳膊道:“爹!你可不能真打了周曼清的主意。”。
此前,薛进均跟她讲过,周显从朝中已二品大员的身份荣退,还持着先帝给的折奏议政的荣恩,周家两个年长的老爷当年只是丁忧并没有真正去职,就连她最不喜欢的周曼云的死鬼爹,也是带着六品官职的。这两年周松守孝著书的孝行很得世人肯定,有传闻说,当今若是念着周柘的相救情,周家的这几个还是大有机缘能东山再起的。
若是想有机会进了官宦人家当夫人,现在势弱却有隐起之势的周家是最好的选择。周家几个少年,她也都看了,论着皮相都还不错且还被周显管教得规矩单纯,若能择其一,薛素纨自信能把丈夫管好,博个夫荣妻贵。
可如果爹爹自想做了官家女婿,等于此前自己是白忙着给自己找娘了。薛素纨偷瞥了若有所思的薛进均一眼,不满地嘟起了樱红的小嘴。
“傻闺女你想多了!”,回过神薛进均笑了笑,叹道:“你二叔家里不还有个实哥儿嘛,我想着能不能给他拉个线……再来,他跟着的那个张大人已调防到了和州,听说也是在张罗着想再纳个着出身书香的贵妾。”
薛进均兄弟三个,年纪最小的老三死在霍城城门口,而老2薛进益却在多年就跟着当时在平州丰津驻防的张绍雄,帮着打理钱饷粮米,那段时间也是薛家在平州从事粮米生意最是兴旺的几年。
只是后来受了丰津西湾逃人的牵累,被拿问的张绍雄经了一番折腾才又复起,薛二的日子也难过了一阵。好在薛家兄弟看人准,薛进益在患难时对张绍雄不离不弃,现下也跟到和州在军中混了个从七品的粮官职。薛家筹划着将生意再迁到和州也是为此。朝中有人好做官,而有官伞撑着,做生意也就更便当些。
“实哥儿比周曼清还要小两岁呢!”,薛素纨很是松了口气。
“小两岁有什么打紧……只是听二叔说张大人一直对周家女有些……”,考虑到女儿的岁数,薛进均最后还是将多年前二弟酒后的醉话吞进了肚子里。当时谈起周家在丰津的遭遇,薛进益曾感叹过张大人若是纳了周家大姑娘,周家可能会日子好过些。薛进均虽不清楚首尾,但细想了却觉得要是能把周曼清说给张绍雄,圆了他未了之愿,怕也是件好事。
薛素纨偏不依不饶地扯了爹爹的袖子,一脸好奇,道:“什么嘛……您倒是给我讲讲了……”
惹起薛素纨好奇心的事儿最终还是没听到,因为参加宴席的宾客陆续来了,薛家新崭崭的小院一下子变得热闹无比。身为主人的薛进均在霍城人迎新的热情中,左支右挡,还是渐渐地有了醉意,暂将想当月老的心抛到了一边。
而呆在后院的薛素纨心头象是被猫爪子不停挠着,坐立不安。她本就好着热闹,本欲再装着薛家子出去应酬,可是父亲不允,霍城的民风又偏保守了些,听说薛进均的内宅中没有当家主妇,来做客的居然都没有一个带着家眷孩子的。
“都怪那个周曼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薛素纨扭着手里的帕子,暗自骂着。在泽亭时,如果不是周曼云时不时地在姐妹们中丢下一两句凉凉的提醒,她还是自觉有把握将拖来几个女伴。
金猊吐香淡晕着烛光,闷在一室香气中的薛素纨在贴身丫鬟的低声通报中,刚刚站起了身,就见从被从外面打起的帘子踱进了两抹身影。
“素儿妹妹在生谁的气呢?”,周忱夸张地让过了高维,让他走在头前,一脸笑尽带戏谑。
借口不胜酒力的两个少年一逃席,就被引到了薛家后院……
周忱和高维一起回到修裕堂的时候,已过了亥时五刻。
“高少爷已经醉得睡下了?”,微带点醉意的周忱接过身边小厮递来的帕子净了脸,喝了盏浓茶散了散酒气,向着大哥周恪的房里走去。
看着周恪探究的目光,周忱刚要开口却冲出个酒嗝儿,他讪讪地一退,就势坐到了窗边的暖榻边,扯过了个绣着岁寒三友图的迎枕抱在怀里,半遮住了发红的脸膛。
好半天,周忱嘴里才嘟哝出了不满,道:“你叫我跟着高维去薛家,我去了了……大哥,阿爷是想把咱家哪个妹子嫁给高维?我看着那小子不靠谱得很!”
“怎么讲?”,周恪亲手给堂弟倒了杯茶,认真地问道。
“咱们不早就试探出他喜欢的女孩子是那种有些见识才情的?说来家中几个姐妹都是阿爷费心请了女先生教的,个顶个的都差不到哪儿去。可除了曼静咋呼些,其他都守着女孩家的规矩。当然,曼云又得另说……”
点评完家中姐妹的周忱摸了摸鼻子,继续道:“这次我跟着他到薛家算是明白了,他不但是喜欢有才的女孩,还是喜好能跟他一块儿卖弄的。就刚才他在薛家,和薛素纨两个一唱一和,联诗作对,那叫个投契。也不想想正经人家的女孩,谁会把外男往闺房里引,谁会大夜里陪人喝酒聊诗谈文……他还赞她是霍城第一才女……我呸,咱家妹妹哪个不比姓薛的强得多……”
“你那天不还说薛家小姑娘有趣?”
“我只看她长得漂亮,就多看两眼。反正她就那副巴不得引人注意的样儿,不看白不看!”,周忱一个打挺仰坐而起,很是严肃地前倾了身子,盯着周恪道:“哥!可高维不一样,他赞她才比男儿,还说了要与之结友,当她是知音。就他这样的性子,不管咱家谁嫁他,都怕……”
身为庶子的周忱忍不住有些怅然地垂下了眼帘,道:“都怕会和母亲一样被会能说会道的姨娘挤到一边去。”。
他所说的母亲是周柏的嫡妻高氏,而姨娘却指的是自己的生母那些女人。身为人子能护住出身不高的生身娘亲是愿望,但转为人兄,他凭着直觉讨厌会伤害自家姐妹的外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