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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娘知道,这本账册很麻烦。
再想起罗文谦跟她说过的关于黄狼之死,魏百万有牵连的事情,事情就更清楚了,显然这本册子正是魏百万那小妾偷出来,后来肯定是给了黄狼,而最后被葛秋姐所得,葛秋姐又交给了李正平。
而悲剧的,从这本账册的来历来说,则更坐实了葛秋姐和李正平杀了黄狼之事。
就在这时,贞娘翻到了账册的最后一页。
“这册子是葛秋姐拿来交给我的,她见到黄狼时,黄狼已经死了,这本册子就被丢在一边,本来我们是要报案的,可这本册子牵连太大了,我们见过了,到时,为了灭口,再加上葛秋姐于黄狼的恩怨,我们都会成为替死鬼的(哪怕没见过,为了预防万一那些人也会这么做的),甚至整个李氏墨庄都会栽在里面。
所以,我才干脆收了起来,然后咬死对黄狼之死一无所知,毕竟各家的夜香桶都放在侧门,而葛大拿却是死在正门,这中间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当时正是寅时,天正黑,葛秋姐倒夜香时黑灯瞎火的,没看到黄狼的尸体也是正常,这样,别人反而怀疑不到我们头上了,本来都已经没事了,可没想到,曹氏乱咬,却又把葛秋姐咬了出来,而葛秋姐一咬出来,我怕也是不能幸免了,所以我写下这封信。
等你回来时,若是能从我留给马嫂的话里,明白我的意思,找到这本账册,便能明白一切。当然,也许你并不能明白那话的意思,其实找不找到这账册也无所谓,或许在灶里被烧掉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果。总归我和葛秋姐对这事情是绝不会承认的,如此,对方也就不敢肯定我们到底有没有得到账册,只要他们一日得不到账册,我和葛秋姐最多受点苦,反而不会有性命之忧,想来,这样也是对墨庄最好的。好了,时间不多,我也就不多写了,一切还是要看天意吧,很抱歉,我给墨坊添麻烦了。”
这是李正平夹在账册最后一页的一封信,显然是衙门来人之前不久写的。字迹有些潦草,但该说的也说清楚了。
贞娘看完了信,心里感叹。
以前倒是小看正平哥了,从这封信来看,正平哥也是那种能看得清事情的,而有正平哥这封信,贞娘也清楚她该怎么做了。
复杂事情简单办。
从黄狼离开魏府,到家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黄狼有没有把账册转移,这是个未知数,再到黄狼遇害,显然杀害黄狼的人得到账册的可能性很大。
但黄狼倒底是不是葛秋姐伙同李正平杀的这点还存在很多的问题。所以,案子不定,也无法确切的知道是到底是谁得了这账册。其实就算是案子定了,这账册在谁手上也不能太确定的。
也因此,贞娘唯一该做的就是当这账册不存在,然后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这本账册,真的是有些触目惊心,牵扯之广让人瞠目啊,想着小年那夜吃老鼠药的一家三口,贞娘心中也不是滋味儿,但如今为着自家的安危和发展,她也顾不得这些,或许几年后找个方式留给海瑞?不可否认,贞娘认为海瑞在对富人和有权人上面过于极端,但有时其固执的一根筋的做法也确实能还百姓一片青天,海青天的名号也不是白得来的。
如此,贞娘也就打定了主意,至于账册能不能保留到海瑞来应天的时候也是个未知数。终究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随后贞娘妥贴的将账册藏好。
只是想是这般的想,贞娘这时候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沉甸甸的,压力山大啊,懊恼之下也不免抱怨李正平,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幸好,自家姑父并不牵扯在内,至少账册上没有姑父的名字。
不过,贞娘还是有些不放心,正好,正平的事情,她还得请姑父帮她参谋一下,到时可以问问姑父去年生丝的情况。
而想曹操,曹操到。
“贞娘,你在里面干什么?你大姑姑和大姑父来了。”就在这时,外面响起身家老爹的声音。
“哦,我在温炉呢,这就好了。”贞娘连忙应声,炉子里的火还有些星星点点,贞娘找开门就看到韩以贵和大姑姑正跟自家老爹站在一起。
“贞娘,正平的事情我们听说了,正平这孩子绝不是那等会杀人之人,我正在使人打听具体情况,你们别急。”韩以贵开门见山的道。
“这李正平,也不知他弄什么鬼,好好的徽州不待,偏要来南京跟葛秋姐掺合在一起,现在好了吧,把自己生生的坑了进去,真是的,真要管不了就别管了,生死那也是他自招的。”一边韩李氏不痛快的道。不过,说是这么说,但看她眉宇间的焦急,也是为着李正平担心的。
“你这什么话,自家的人遇上这事都不尽力帮,那叫别人怎么看,再说,葛秋姐落难,正平掂着她,那是正平的仁义。”一边韩姑父瞪了韩李氏一眼道。
韩李氏撇撇嘴。
“嗯,我晓得的,多谢姑姑姑父。”贞娘点头,让小丫上了茶水。
“对了,姑父,听说初四那天魏百万请生丝界的商人吃酒,你去了吗?”随后贞娘又问道。如果姑父去了,那想来这生丝案自家姑父或多或少都会有所牵连。
“你姑父不做生丝了,哪还有的去。”韩李氏还有些肉痛的道。
“怎么了?”贞娘疑惑的问。
“生丝生意这一摊子水太深了,去年的生丝生意我就做了一季,后面的就没做了,经营的还是老本行山货。”韩以贵平淡的道,心里却仍有一丝忿愤,去年,织造衙门先是出台了个改稻为桑,弄得地价大乱,之后失败了,他们勾连地方衙门一起,私下里利用种种手段将种桑养蚕跟赋税挂勾了起来,最后导致蚕茧价格大跌,然后又伙同生丝商户大肆囤货,又反而使得生丝价格大涨,而大量的百姓以地种桑养蚕,反而荒了粮食,最终又导致粮价上涨,坑了许多的百姓。
他就是因为看到这个,对生丝这一块生出厌倦,才收了一季后,就退出了生丝行业。开始专心经营出货,这些事情,他倒也没具体跟贞娘说过,如今贞娘问起,也就说了说。
“嗯,如今生丝的局面是太乱了,姑父早早退出也是好事。”贞娘点头。
“对了,你问我初四魏百万请客的事情,可是想打听黄狼之死是不是跟魏百万那个被打死的小妾有关?”这时韩以贵一脸慎重的问道。
“嗯,之前我人的说起过。”贞娘点头。
“我跟你说,黄狼这死跟谁有关你别打听了,这里面怕是不简单,打听多了惹麻烦。”韩以贵一脸慎重的道。
贞娘感叹,自家姑父毕竟是在南京生丝场打滚了这么些年,虽然他不晓得账册的事情,但已经很敏感的感觉到里面有内情。
“嗯,贞娘,这点你就听你姑父的。你姑父不会害你。”一边的李景福也道,之前他已经跟大姐和大姐夫聊过了,知道南京许多事情很复杂。
“嗯,我知道。”贞娘点头。
随后又聊了几句李正平的事情,韩以贵夫妇就告辞了。
而接下来几天,却又格外的平静,尽管李正平也被抓了,但因为没找到凶器,再加上两人抵死不认,这案子便一直搁着。几方面查得消息,都是衙门再查,而葛秋姐和李正平也一直关押着,虽然葛秋姐的供词把她自己跟黄狼这死撇的清清的,但是,那天早上,葛秋姐来找李正平,两人一起离开,两人的供词是葛秋姐来找李正平借钱,随后李正平送葛秋姐离开,可这些全都是两个一面之词,没有旁证,所以,嫌疑还不能摆脱。
于是整个局面就成了一个“困”字。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呀。”魏百万自从初四晚上那天起,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衙门那边再施压也没用,没有结果,而他又不能把册子的事情说出去,他当初制这本册子本就是为了要保自己的命,商人跟衙门合作,其实是于虎谋皮啊,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免的出了事被织造府的大人当替死鬼,可没成想,册子遗失了,这若是让那些大人们知道,那首先就是他自己遭殃。
“没见过这么能熬刑的,也许那葛秋姐和李正平真的没见过账册,我们是不是从别的地方想办法?”魏百万的书房,魏书恒冲着自家老爹魏百万道。这几天,外面虽然风平浪静,可牢里,葛秋姐和李正平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错了,我恰恰认为账册很可能就在他们身上。”魏百万咪着眼睛道。
“为什么?”魏书恒问。
“其一,他们两人的口供太一致了,很象是之前窜供的。其二,你也说过了,没见过这么能熬刑的,一般的情况,这种大刑下去,没有不招的,那么他们死熬着定然是认为招是死,熬住刑才能保住命,只有见过账册,才能有这个念头。”魏百万咬着牙道。
“对啊。”魏书恒点点头,他尽是没往这方面想,
“那我再去衙门问问他们,再让衙门的人动刑,我就不信他们不招。”魏书恒道。
“再对他们动刑没用的,这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置吧。”魏百万沉吟的道,他觉得,他该好好跟李家那丫头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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