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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了,已经十天了!
二姐烦躁地把手里正在做的鞋胡乱往小几上一扔,十天了,都已经整整十天了!
刘老抠要是再不来接她回家的话,那她……她该如何在娘家立足啊?!
娘本来就不待见她了,何况是一个“被丈夫撵回娘家”的女人呢?
不过……所幸彭家也没有派人来接三姐,所以娘整天重点唠叨的对象也依旧是于三姐。
想到这里,二姐忙捂住胸口对自己催眠道,没事呢,没事呢,三姐那样优秀,还不是跟她于二姐一样在娘家住了十来天?!
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
“二奶奶……二奶奶……”五儿娇脆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到了二姐的屋子里。
只见刘五儿穿着一身补丁盖补丁的窄衣窄裙跟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二姐晃眼一瞧,这打扮得倒像是个利利落落风风火火的乡下女娃。没办法,于家并没有多余的衣裳给刘五儿换洗。
“怎么了?”二姐忙把身子从炕头挪到炕尾,声音中有些焦急也有些颤抖地问道。
“二奶奶大喜,外头有人来了!如果奴婢没有猜错的话,一定是二爷来接人了!”刘五儿忙蹲下身子给二姐报喜。
“真……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二姐觉得刘五儿刚才说的话就仿佛天籁一般美妙动人,却也仿佛天籁一般……有些遥不可及?
“当然是真的了!二奶奶还不随奴婢前去瞧瞧?”刘五儿满脸喜色地看向二姐。
“好……好……咱们去瞧瞧,咱们去瞧瞧……”二姐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她赶紧扭过身子对着铜镜抚了抚头发,还特意戴上了那一只只属于刘家媳妇儿的羊脂白玉镯,粗粗地打扮了一下,她就被刘五儿颤颤巍巍地扶着朝外走去。
“五儿……你说……你说我等会儿见着他,我该怎么跟他说呢?”二姐刚一走出寝屋的门槛儿,就紧张得紧紧握住了五儿的手。
刘五儿见二姐如此满怀希望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她当然知道那个“他”是谁了,于是刘五儿连忙温言安慰道:“二奶奶别慌……等会儿您见着二爷了,只管让二爷先说,您只听着便是!”
“那……那他要是不说话呢!那我不是傻了吗?!”二姐又攥紧了五儿的手。
五儿一面抽出自己的手一面笑嘻嘻地说道:“二奶奶,您放心吧,要是二爷没有向您低头的意思,那他会来这儿请您回家吗?!二爷若来了于家,那他便必是打算给您赔礼道歉来着!二奶奶,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等会儿咱就以不变应万变好了!”
“好……以不变应万变……以不变应万变……”二姐默念着这句话,一步步往院子外头走去。
今天于家的院子外头倒是比往常热闹许多。
二姐的心中充满着兴奋和希望地凑上前去,却发现……来的人并不是刘老抠。
来人是四个女人,准确来说,是两个老妈妈和两个小丫鬟。
其实看着这些人的脸二姐也是觉得眼熟的,因为那两个老妈妈和其中一个丫鬟正是三姐成亲那日二姐曾经见过的。
那个高颧骨的,名叫鲁妈妈,那个厚嘴唇儿的,名叫金妈妈,还有那个锥子脸蓝衣裳的丫鬟,名叫冬香。
那最后一个丫鬟二姐倒是不认识,不过见她穿着一身黄衫,头饰什么的也都和冬香一个模样,只是颜色不同罢了,想必那位便是夏香吧?
不过……不管她是什么“香”,她都是彭家的下人,今儿来的这群人,她们都是彭家的下人。
也就是说……来的并不是刘老抠,也不是刘家的人。
等了这些日子,三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终于被自己的夫家记起来了,然而二姐却被自己的夫家给遗忘了。
二姐努力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又迅速地低下头,狠狠地吸了吸鼻涕,模样神态尽是说不出的黯然和苦涩。
“二奶奶……我……我错了……”五儿见二姐这个样子,心中真是后悔,她后悔自己还没弄清楚来人到底是谁就跑来告诉二奶奶——她给了二姐不小的希望,同时也带给她更大的失望。
“没事……这儿就是风有些大,五儿,扶我回屋吧。”二姐睁大眼睛,牵起嘴角冲五儿努力地笑了笑。
“哟,这不是我的好二姐嘛?!怎么今儿倒有兴趣出来逛逛呢?”三姐尖利的嗓音像针扎一般扎进二姐的耳朵里。
二姐冷眼看着一脸喜色的三姐,有些勉强地笑道:“恭喜……恭喜妹妹了。”
“姐姐也不必恭喜我,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呀?咱们已经是出嫁的女儿了,又不能在娘家住一辈子,回夫家这种事情那可是天经地义的呀!只是嘛……呵呵,妹妹在这里要说句不该说的话了,回夫家嘛,倒也有两种回法——一种是像我这样得宠的女人,她们是被人请回去的,另一种嘛,便是那起子失宠的女人,她们哪,不仅被夫家给遗忘了,而且还得自己巴巴儿地上赶着回夫家去!二姐啊,你说那另一种女人好笑不笑啊?”
三姐这看似玩笑的一番话,却像一颗石子丢进波澜不惊的湖水里一般,二姐的心就这样——乱了,散了,丢了。
“妹妹……妹妹是个有福的人,姐姐我……我是比不得的了,我身子重不宜久站,我看我还是回屋歇着比较好!”二姐努力地憋着鼻头的酸意,因为她不想在三姐面前暴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刘老抠,刘老抠,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呀,我撑不下去了,我撑不下去了!我输了,我输给你了,好不好?
你知道吗,其实……其实我早就输给了你……
二姐默默地回到屋子里坐在铜镜前,却发现自己早已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中午,二姐一个人歪着头困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无论如何都没有睡意——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张讨厌的脸,那个讨厌的男人。
也正是那个讨厌的男人……不要她了。
二姐在床上翻来覆去都困不着觉,然后她想道,与其赖在床上不动弹,倒还不如下来走走,还能散散心呢。
五儿此时也不在二姐身边,这几日,她这个免费的劳动力早就被骂骂咧咧的王氏从城东给使唤到城西了——一句话,团团转,乱糟糟。
于是二姐干脆自己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屋门。
屋门刚被推开,未时的阳光就这样轻轻薄薄地抹在二姐的脸上,使她的脸庞看上去显得苍白而妖异。
不过,院子里的空气倒是比屋子里要好上许多了,至少对二姐来说,不那么憋闷了。
二姐扶着肚子小心翼翼地坐在廊上,抬起头看着天。
天上那厚厚的云彩一片连着一片,一堆挨着一堆,白皑皑地铺在一起,倒像是刚刚晒好的棉被一般。
太阳的光艰难地透过厚厚的云彩,发出一片清清淡淡的柔光。
突然,一阵悠扬清越的骨笛声从院子外头缓缓流淌了进来,那声音,就仿佛凤唳九天,清朗激越,银瓶乍破水浆迸,幽咽泉流冰下难。
是……是哑巴哥哥?!
这骨笛声就好像是千年古刹的钟声一般,咚咚咚地撞在二姐的心头——是哑巴哥哥回来了么?!
二姐愣了愣,接着,她的双腿丝毫不受控制地往外走去。
“吱”地一声,二姐不敢置信地推开了自家院门,那是——
一位面容清秀苍白的少年。
一张灰灰旧旧的小杌子。
一支洁白如玉的骨笛。
半亩洋洋洒洒的微光。
安静祥和,与世无争,淡泊闲逸,岁月静好。
在他的脸上,二姐丝毫看不到岁月的痕迹,仿佛一切还是昨天的样子,仿佛一切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岁月流淌,他没变,然而她却变了。
二姐百感交集,眼中一潮,顿时便泪眼朦胧。
此情此景,当真是——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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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打锣来慢打鼓……停锣住鼓听唱歌……伸手摸姐儿半边丝……乌云飞了半边天……”
此时,刘老抠一手拎着一摊子甜美可口的醪糟,一手拎着一盒吴记的冰皮小酥饼,正摇头晃脑晃晃悠悠地往于家走去。
没错,他这还真就是给二姐赔礼来了。
昨儿个,老爹的那番话对刘老抠来说,还真是醍醐灌顶了呀!
其实老爹说得也对,夫妻之间要是出了这样那样的问题,那也必须得有一个人出来让步的——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能老是在这些小事情上跟娘们儿计较吧?!算了算了,就当是他刘老抠的错吧,于二姐好歹还怀着儿子呢,他就算不看在于二姐的面子上,那也得看在自个儿儿子的面子上吧?!
(刘老抠同志,您真是有觉悟!(+﹏+)~)
刘老抠正欢欢喜喜地往于家走呢,突然——刘老抠脚步一滞,等等,他……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来着……
难道是……别有幽愁暗恨生,一枝红杏出墙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