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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疆人凶猛暴烈,夺去的东西又怎会再还回来。然而孩童言语虽幼稚,却又何尝不是对家国高位者的一种信任。容洛与翠翠琉璃似清透的双眸相对,屈身抬手替翠翠抚一抚她鬓角的乱发,隐约含着青灰的双目微微弯起,轻笑允首:“自然。”
两世沉淀,容洛身周自有一派亲和的威严,教百姓忍不住去信任于她。而她与其他人又不尽相同,对百姓从无架势,十分亲切和善,此下这应允一出口,便是知道还回粮食是空谈,四下的百姓也禁不住对容洛生了莫大的好感,认为她会还益州一场平宁。翠翠年幼,也不是不知道身份高低,被这般善待,忙用力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扬开一个信服的笑容。
这厢又与孩童及几位百姓问过吃食衣衫之事,百姓们答得差不多时何姑姑便从棚子中出来。连带着还有提着药箱的盛太医。见着容洛,盛太医见了礼,便同容洛一道去了城墙。待得他为宁杏颜及节度使防御使几人探过脉,容洛便让何姑姑取了帖子让他去西城的药铺拿药材。
翻下衣袖,宁杏颜扫了眼何姑姑递去的名帖,将绳带一头咬在齿间,左手持着另一头缠上袖子扎紧,支吾道:“也多亏了你守稳后方,我这儿日日瞧着吐谷浑的军队,当真是头痛得不成事。若再分心去管这些百姓与米粮药材之类,必是要像奶娘说的那般,要短命了。”
如今城中有契丹人,阿骨丹也未曾离开过益州,一日日地神出鬼没似地搜刮米粮。容洛实在烦心,以大殿下的名头责令粮商不准抬高价格,军需民需的药材,一人一日只要超过五副,便只能来同她要帖子,核实过身份才能买。
好在法子虽蠢笨啰嗦,但也是实实在在的有成效。这城中的药材与米粮有这法子管着,被阿骨丹抢掠的数量减少了许多,又有临近州府襄助,倒不似从前一有战事便粮食不足的情况发生。
“胡说些什么。”容洛接了何姑姑递来的汤婆子塞进宁杏颜手中,问道:“云显王的援兵何时到?不是说便是这两日?”
宁杏颜在城墙上守了一日,早冻得满身冰冷。原是不觉得如何,可这手炉一到了怀里,温温热热地暖了个通透,她立时抽了口冷气,哆哆嗦嗦地把手炉抱住摩挲两侧暖手,“早晨便到了,眼下还在军中调停,伤员及粮草都得清算。想来一会儿就会过来。”一口气说完话,宁杏颜又禁不住瑟缩了一下,哀怨地瞧了容洛一眼,“都怪你将这物丢过来,城墙上风雪大,我碰过暖热的,一阵子出去又得好一番才能适应。”
“是了,都是本宫的不是。”莞尔着受了宁杏颜的怨怼,容洛将怀中的手炉一并递到她手里,“既然都碰了,便暖和完再出去罢。这高处生寒,又刮风又雨雪,你若不趁空好好暖一暖,是没几日就要冻坏生病的。”
这话无疑是戳进了宁杏颜的心窝里。此下益州动乱,每一位将领都盼着自己康健,这般才能分神对付吐谷浑和契丹。如是此时生出病痛,便是能强撑着应付,也不过是白白折损自己,让两方蛮人痛快,令益州兵力愈弱罢了。
缓缓叹息一声,铁甲上染了一片雾气。宁杏颜拢紧袖炉,眉头烦忧地皱做一团,忿忿道:“□□至如今已二月有余,吐谷浑未退,城中的契丹人又是个极大的麻烦。当真不知何时才能将这事了结。”似乎眉心蹙起得疼痛,她将手肘支在木桌边沿,握拳用力揉了揉眉宇,“今日云显王到,告知我契丹为何会与吐谷浑联手——契丹吐谷浑秋冬侵犯益州并非什么稀罕事,只是今年如此凶猛,甚至还想入侵州府,还是为着虫灾时疫二事。”
“时疫?”容洛疑惑,“人还是禽兽?”
宁杏颜知晓容洛通彻,许多事情一点就透,亦不啰嗦些什么,“自然是牛羊。”顿一顿,又道:“那契丹前些年便从中原学去了米粟种植的技术,只是未考量到土地与气候,也无安稳的环境,养活极少。今年牛羊中又爆发了疫病,人吃了便得死。这些蛮人大抵也发觉了这些,想要妥帖的在中原寻个安稳成熟的州府安顿下来,便瞧上了富足的益州。”
“那些蛮货哪里懂这些。”另一旁坐着的节度使亲兵袁业成鄙夷地嗤了一声,内里意味颇为轻蔑,“大殿下应当也见过那阿骨丹了吧?活脱脱便是契丹人与中原人生的杂种。他瞧大家看不出他身份,也不知暗地里在大宣学了多少东西送给契丹。再者,契丹好游牧,最不喜平和,若不是那杂种做了首领,给契丹出的这个主意,蛮货们哪里有这样的脑袋。”
在座另外几人顿时也是一片附和。容洛也不做可否,只若有所思地看向沉默的宁杏颜:“说到阿骨丹。我今日也得知了一件事,此事与他有关,又让我不得不责怪责怪自个儿——杏颜,那阿骨丹日日抢掠城中,所得米粮数量极大……你可有疑心过,那些米粮是如何运出去的?”
这番明悟来自于翠翠的期切。若不是那孩子提及运送一事,容洛也不曾想到这么简单的东西。然其实也怪不得他,这益州前方是宁杏颜与重澈,后方便只有她坐镇,百姓诸事都繁琐,病苦、住所、吃食、商户……这七窍玲珑被分尽,太多东西便也不太容易被顾及。
摩挲手炉的指尖稍稍一顿,宁杏颜抬眸瞧向容洛,稍稍沉思一遍,面目凝肃地摆了摆首,“倒是真未想过。”忽然又眼中一亮,惊喜道:“你有法子抓他是不是?”
微微颔首,容洛拢了拢大氅,“排查城中道路之事动静太大,我会令何姑姑带领流民与百姓帮助此事。这些流民进得城中,必定是走了不为人知的路,城中百姓则熟知益州,二者组织一只民兵队一条条地封了路,阿骨丹抢了粮也再不能带出去,抓起来亦容易许多。”
抓阿骨丹非一蹴而就之事。容洛能做的只有为阿骨丹制造更多妨碍,便于军中人缉拿。眼下这提议一出,旁下的将领也颇为赞同,稍稍商议,何姑姑便领着吩咐下了城墙。恰至轮班时辰,几位将领也一道领了军兵巡逻城墙或驻守墙垣。宁杏颜本也要返回位置,可到底她出身将门,对军兵计谋之事多有敏锐,容洛的提议她是越想便越发觉得不太对。
她负责与节度使及防御使守卫城池,却不是不会管理城中骚乱。那阿骨丹与她交过两次手,每次都险险被他逃脱,她也不是未曾领教过他的狡猾。封路自然有效用,可有些人家的地窖却是直通城郊,这般一想,阿骨丹也未必是走得大道——而这样简单的事,她能想到,容洛又如何考量不到?
见宁杏颜到了门边又将门栓上,容洛亦知晓宁杏颜已然明白过来。并不隐瞒,直白坦陈自己的判定。
“这军中有吐谷浑与契丹的细作。”抚了抚手炉上镂空的牡丹纹样,容洛声音低缓,“方才你告知于我,契丹爆发时疫,米粮之类产出极少,而早先防御使曾向我提及,契丹与吐谷浑临靠颇近。那么……时疫一定也牵扯到了吐谷浑。这般便证明,那吐谷浑的储蓄粮草更是极其稀少,并不足以支撑大军。”
军队未至,粮草先行的道理无人不知。这吐谷浑来攻打益州与雅州,若是粮草薄弱,本该是打游击,一城一城掠夺过去。可如今吐谷浑却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城外驻守了一月有余,日日叫嚣激将,余力甚多……这数万大军,又如何能熬过这么久的时日?纵然可说郊外有农田,可吐谷浑不知技术,又如何分心?
唯有一个可能——有细作告知了阿骨丹巡逻军兵的方向与时辰,阿骨丹趁空隙间袭击农家粮商,抢掠粮食,再悄悄运送给了吐谷浑的军队。支撑吐谷浑攻打州府。
容洛的话说得十分明澈。宁杏颜亦是聪明的女子,了然过来。宁杏颜才欲启唇,细细一想,顿时又拧了眉头:“便是有细作,又如何?”话罢,她又倏地掀了眼帘,望着容洛,语气笃定,“你有计策了。”
“盛太医会买换药材米粮回来,放在南城的义仓之中。”眉眼里淬了点笑意,容洛言语中似有毒蟒浮游树干,令人不寒而栗,“我会请防御使派精兵防守,也望你请几位亲信在军中发布消息,说金州粮草已到——那细作既然能为蛮人残害我大宣百姓,我们又如何不能利用利用他抓到阿骨丹,甚至制造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