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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琦听说邹晨请了讲经史的西席,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便缠了祖父许他去邹家见见那位丁先生,要拜丁先生为师。
陈老宗长被他缠的没办法,再加上那丁先生又是被文相介绍来的,想必是有真材实学。只得投了贴子,让自己的管家领着陈琦去拜访了邹家。
陈琦到了邹家之后先去拜见了邹老爷子和岳父岳母,奉上礼物后便说了自己的来意。邹正业和黄丽娘一向喜爱陈琦,听到他是来拜见邹晨的讲经史先生,便派了刘成引着他去了丁贤之处。
一进院子便看到了几株海棠花正怒放着,小七住在三层小楼里,丁先生便住在东侧楼的二楼里,楼下是书房。楼后面种了一大丛竹子,此时正长的郁郁葱葱。
丁贤之正坐在小七的书房里读书,邹家虽是新近才窜起来的‘暴发之户’,可是子弟们都是爱书的。不仅邹晨的书房里书画多,就连小七的书房里也是各类书籍齐全。丁贤之看这满满几屋的书,怕是没个几百贯是办不下来的。不由得感慨,自己仕途不得意,便给人做门客,一年所得吃喝剩下后也买不起这满屋的书啊。
而且邹家所有的窗户都是用得玻璃,透光性极好,到冬天时,坐在窗户下面读书,晒着冬日暖阳,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书房里全部用得是黑红漆的家具,屋子正中放个黄花梨多宝格将房间隔开。一进门左手边放着一张酸枝木镂雕镶理石八角几,几上摆着一个青花瓷的花觚,里面插着两枝白玉兰,清雅别致。
陈琦曾到过小七的书房几次,所以进门便往右拐,拐过多宝格,看到丁贤之正坐在临窗的红木窗楹踏脚书桌前看着一本《韩非子》。
陈琦不敢打扰,束着手站在旁边,静悄悄的等着丁贤之把书看完,直到一盏茶时间,丁贤之才抬起头。上下打量了陈琦一眼,哼了一声。
“汝何人?”
“回先生,后进乃是宛丘陈家之子,家父名讳谨,字博远。”陈琦恭谨的答道。
丁贤之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陈琦看到他不说话也不敢说话,就这样俩人一个站一个坐,僵在那里了。
“在读什么书?”丁贤之突然开口问道。
陈琦便恭敬的回答:“回先生,后进在跟着府学的先生们学着读经史,刚刚讲到《春秋左传,文公》”
丁贤之听到他在读左传之后才把韩非子放下,考教了他一番学问。才问他道:“因何学史?”
陈琦答道:“无史不可明智,唐太宗亦云,以史为鉴,可知兴替。”然后又说了一番话,大意无非是想让丁先生收下他,自己休沐的时候想来听丁先生讲课。
“吾听闻,你与邹家女有婚约?”丁贤之突然问道。
一听提到了邹晨,陈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就连声音也带了那么一丝甜蜜,“回先生,后进几年前与邹家女订了婚约,……”
“吾只会讲史。”丁贤之说道,脸上露出了一丝怅然,“若是有心,以后你休沐之时可以来我这里听讲。”自己真是败落了,竟是沦落到了给两个小儿讲史的地步了吗?
陈琦的本意,便是让丁先生把他收下来,然后自己可以借机时不时的来邹家讨教学问,哪管他是讲史还是讲经,立刻喜不自胜的拜了下去,然后由祖父的管家陈忠取出了自己的拜师礼,并封了一百两的银子权做师资。
邹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大为愕然,这是给自己请的还是给他请的?便气呼呼的让二哥去责备他抢师之举不甚光明,实在是无耻之极,陈琦听到之后却是哈哈大笑,眉飞色舞。
邹晨除了每天学两个时辰的经史之外,其他的时间便全部呆在了理事院里。
由于最近五郎跟着文彥博去了洛阳,所以家里便断了朝堂的诋报,其实如果出钱的话也是可以到诋报的,在宛丘就有不少的官员家的仆妇是干这一行的生意。然而他们手里的诋报却总是和朝堂上的事情慢了半拍,如果拿着他们手里的诋报去分析朝堂的事情,很难分析的透。
这件事情,如果告诉了丁贤之,也许可以通过他的关系向文彥博要一份送给他的诋报抄件。只是毕竟丁贤之是刚刚到她家的,她不想因为这件事情麻烦他。
于是,邹晨便想出了一个主意,在京城开个店铺。
只是这个开店铺的人选却犯了难。
思来想去,便把主意打到了小姑夫丁启的身上。
前一段的时间,小姑娘一直和自己说豆腐坊的生意不怎么好,邹青华又和柳家的人闹了一些不愉快。这一段一直嚷嚷着不想做生意了,要回丁庄去种田,可是丁启却是极不喜欢种田的,一直坚持着不肯回去。于是现在还是俩家人守着那个豆腐店,每日挣些微薄的银钱。
想好了之后,便和父亲商量,邹正业不无不可。反正家里现在又不靠这个豆腐店吃饭,当初买这个铺子时也没花几个钱,主要的原因就是想就近照顾几个儿子在府学里的生活,挣多少钱那倒是其次的。听到女儿这样说,便同意去和丁启说,问他愿意不愿意去京城做生意。
叫了丁启过来一问,丁启还没等说完呢便立刻同意去京城。
于是,丁启便和公孙璐一起去了京城,找了还留在京城的文彥博大儿子文恭祖,请他帮着在京城赁个店铺。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便决定在店铺里做笔墨和纸张的生意。
又因为丁启没做过这种生意,替他招了一个姓闻的大掌柜,帮着管理店铺,而丁启主要的任务,便是四处打探在京城中的事情,不论大事小事都记录下来,然后每隔几天寄给邹晨。
公孙璐又对丁启说道,这个店铺不计成本,不计赚钱,若是能赚钱就分你一成的红利,若是不能赚钱依旧有你的薪水。
这样,丁启便留在了京城,又赁了一进院子,隔了几天把父母和邹青华母子都接到了京城中。
事后,等到丁贤之问起这事的时候,邹晨说了一番话,让丁贤之对她的态度立刻改观了。
邹晨说道:“庙堂离我虽远,可一个小小的风浪到了地方,也许会变成惊涛骇浪,稍不注意的话,就能让邹家陷入灭顶之灾。如今太师远在洛阳,……我邹家若不知自保,只怕到时,无人能保我邹家……”
邹晨说完轻轻叹息了一声,在寂静的书房中却听得那么清楚。
她是个闺阁女子,天生有身份上的限制,终其一生也只能通过外面的人来了解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以前东京城中有五郎,事无巨细,只要他能打听到的,他都给邹晨写信,文彥博虽然知道却从来没有阻拦过。可是现在连文彥博也离开了东京城,又上哪里去弄准确的消息呢?文彥博自然是有渠道的,可是五郎能去要吗?自然是不能的。
所以只能找一个人来做她的眼睛替她观察,她需要一个人教会她观察,这个人就是丁贤之。她相信文彥博不会无的放矢替她找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个人必定是她所需要的。
丁贤之也紧跟着叹息了一下,这个小女子的躯体里有一颗强壮的心,这颗心如果长在任何一个男子的体内那该多好。
只可惜,为什么偏偏长在一个女子体内?
“也许京城里一件小事,便是风生浪起的前奏……这些,就是我在京城安排一间店铺打探消息的用意。”邹晨声音清亮。
丁贤之笑笑:“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好事有时候可以变成坏事,坏事有时候,也可以变成好事。有的时候就看你怎么做了,……”
邹晨双眼明亮的看着他,“请先生教我如何避凶趋吉!”
丁贤之吃了口茶色清澈的茶水,说道:“吾在太师府时曾听闻过你的大名,听闻你幼龄之年便为邹家挣下了一份万贯家财。若是你安于守成,只需要守着这万贯家财嫁入夫家之后也无人敢欺凌于你。”这却是在试探邹晨了。
邹晨想了想,便把自己这些年做所的事情全部说了一番,什么都没有遗漏,除了穿越和航线图造假的事情没有讲,全部都讲了。
丁贤之愕然的看着邹晨,真是未曾想到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做出了世间男子都不敢去做的事情。
探险一个新大陆,仅凭着一张含糊不清的航海图,她便把自己所有的私房钱都投入进去,而且还纵恿着自己两个堂哥去当海盗。
“我真老了吗?”丁贤之紧紧闭上眼,又忽的睁开,“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情,我可是连想都不敢想啊。哪怕就是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没有干过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喜欢。
丁贤之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笔黑纸张店甚好,凡是做学问的哪个不需要去买笔墨纸张呢?若是能兼着卖些时文、官绅录、同年录、拜贴等等那就是更好了。”邹晨听到这些话精神一振,是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呢。
“我立刻就去写信,让刘成派人送到京城给我小姑夫。”
“且慢!”丁贤之吃了一口茶又慢悠悠的说道,“洛阳,也需得一个铺子才好。”这一句话,便是将他和文彥博划分了开来,从此后,他是丁贤之,不再是文彥博的门客。
邹晨深深福了一福,“但是现在家中人手短缺,我却是不知道要派谁去洛阳才好。”
家里无非就是那几个人,现在大郎三郎去探险。几个哥哥自然是不可能去做生意的,剩下的便是家里的族亲。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合适的人来。
她正想着,却听到丁贤之说道:“这个人,不需要能干,不需要会赚钱,只需要与小女郎亲近既可……”
邹晨听到小女郎三个字,惊喜的看着丁贤之,却看到丁贤之双目清澈,也回望着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