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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来给永安侯把脉之前,叶葵便已经同姜嬷嬷透露过一些事。
所以如今姜嬷嬷说要开方子,这开的当然不是什么普通的方子。如今他们还要瞒着裴家二房的人,当做什么也不知,因此也就只能装作是给永安侯开调理用的药方罢了。
若是裴二爷知道姜嬷嬷这是已经觉摸出永安侯病倒的真正原因才开出的方子,他定然是不会愿意让人取了纸笔来的,甚至于为了以示尊重,他甚至不惜亲自将笔递送到了姜嬷嬷的手里。
这番举动,姜嬷嬷自然是要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来的。而这模样,也恰恰便正好安了裴二爷的心。
他从叶葵带着人进来的那一刻,便觉得叶葵是在怀疑某些事,说得更明白些便应该是在质疑他。所以当他见到姜嬷嬷的那一刻时,他虽然还能保持住镇定的模样,可其实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一旦这位姜嬷嬷是极厉害的人物,那么事情就有可能会暴露出来。到那个时候,可就真的是覆水难收了……
不过幸好,姜嬷嬷也不过是个庸医罢了。
一个女人,又是服侍人的奴婢,她又能有什么本事。
一边看着姜嬷嬷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药材,裴二爷一边在心里暗暗道。
他惯常就是个看不起女人的人,所以一直以来便也从未将叶葵放在眼里。莫说他本就跟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媳妇不熟悉,便是熟悉了,他心底里也依旧是只会看轻她的。
不过在叶葵带着人来的那一刹那,裴二爷心里隐隐有了旁的看法。
再加上他又想起了自己当日跟二夫人说过的话,谈起裴小九没了,为何叶葵这个小丫头却能不哭也不闹。
那会他虽疑惑,但是也并未将这件事太当一回事。可是今日,他却不由想到,兴许是这丫头的城府太深了也说不准。毕竟,以貌取人,准确无误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莫要看叶葵的年纪只同他的女儿差不多,可是两人自小长大的环境是截然不同的,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两个人又怎么可能会一样。恐怕就是连差不多也是奢侈的想法。
叶家的二小姐叶葵,裴家的九夫人。
这丫头,心眼指不定有多奸呢。
裴二爷想着,便又想到了自己那个据说已经死在了苍城外的弟弟身上去。
倒是他给想岔了,狐狸的媳妇,又怎么可能只是只乖巧的小鸟呢。狐狸配狐狸,这才像话嘛!
自此,裴二爷看叶葵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已然将掉以轻心四个字给收拾妥当,将叶葵当成一个潜在的对手开始关注起来。一旦发现叶葵有什么不对劲的动作,他绝不会心慈手软。更何况,她肚子里也还有一个小咋种在,早就该直接拿掉了才是。裴二爷在心里狠狠咬牙,想到叶葵肚子里的孩子便有些坐立难安起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放任不管只会后患无穷。
可是眼下,他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来除掉那个孩子。
裴二爷微微眯起了眼睛,对已经写好了方子的姜嬷嬷道:“辛苦嬷嬷了。”
姜嬷嬷将方子递给他,嘴里说着:“二爷客气了。”
好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
叶葵暗自嗤笑一声,便站起身来走至姜嬷嬷身侧,道:“这方子,二哥若是不放心便再去拿给秦大夫验一验吧。”
秦大夫便是之前请来给永安侯诊脉的大夫,被裴二爷留了下来,安置在了裴家的客房。
“瞧九弟妹说的,我这能有什么不放心的。”裴二爷闻言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滞,旋即便又恢复如常,将药方递给了一旁的丫鬟,吩咐道:“立刻去抓药。”
二夫人在一旁看着便有些踌躇起来,被裴二爷瞥了一眼这才老老实实地没有作声了。
她哪儿知道,裴二爷方才的的确确是在心中打算好了,要将这方子拿出去先给人验一验再说的。可是叶葵当着老三一家的面说出了让他若是不放心只管去验的话,他却是不好继续这般做了。
他若是现在还要去将药方送出去给人相验,岂不是成了不信任叶葵的做法?
偏生他这个弟媳妇如今又是新丧了夫婿的,他这会如果做出不相信她的样子来,落在旁人嘴里指不定便成了他要欺负叶葵,欺负没了男人支撑的裴家九房呢!
所以他此刻只能装作什么愉悦的模样,让人即刻便去抓药去。唯有这样,才能显得他这个做兄长的是个多好的人。
而叶葵,自然也就是恰恰料到了这一点,才会故意地给他下套。下了一个谁都看得出来,可是裴二爷还不能不主动往里头钻的套。
时光飞逝,她愈发觉得,掌控人心有时候才是最厉害的手段。
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精于谋算的人必定也是个精于剖析让他人心思的人。偏偏这些都不是她最擅长的东西。她更习惯于直来横去,你刺我一针,我还你一剑。
可是那样近乎草莽的行事做派,在重门层叠的深宅里,有时候的的确确是开山劈路的好手段,可是多数时候都并不是什么好法子。伤敌一千必定自损八百,远没有软刀子来得安逸。
叶葵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是如今这般,深深地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太多的线索跟太多堵塞的路充斥在她脑子里,似乎都是可用的资料,可又似乎一点也没用。她不是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突然便有些不知道自己是该从哪一件事下手了。
永安侯的事总算是被她掌控住了一点,可接下来呢,接下来她又该先做什么呢?
领着姜嬷嬷重新出了门的叶葵,就着正午的空气深吸了一口气,鼻子里顿时被凉意充斥,叫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秋年怎么还没有消息?
她一边走,一边皱眉想着。
秋年走了有多久了?
怀孕之后,她的记忆力似乎也跟着变差了许多,此刻去想,一时间竟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一回到惊鹊院,她便先问了秦桑一句:“去耗子那边瞧瞧,秋年怎么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秦桑微怔,她昨日其实才去过,回来后也是同叶葵回了话的,怎么只过了一夜,夫人便又要她去了?不过身为奴婢,主子吩咐的事自然只有去做的道理,没有刨根问底的资格。她收起了心中的疑惑,带着叶葵满心的期盼走了。
燕草则跟池婆送了吃食上来。
事情一日日多了起来,可是燕草跟池婆却是都不知的,两人都以为叶葵没有放声大哭过定然是心中郁结得紧,所以日日也就愈发小心谨慎起来,简直就是恨不得将叶葵给供奉起来一般。
池婆更是面冷心热的典范,每日里变着法子给叶葵做吃的,只想着能够叫她胃口好些。
可是叶葵如今不论看到什么吃的,都觉得没有胃口。她如今每顿吃的东西,其实都不过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吃的罢了。
今日姜嬷嬷在,叶葵便留了她一道用饭。
姜嬷嬷惶恐,不敢同她坐在一张桌上用饭,百般推脱。直到叶葵皱起了眉头说了句“坐着吧,我有些事要问”,她这才无奈地坐了下去。
“夫人有什么话只管问吧。”姜嬷嬷知道她这是准备要问永安侯的事情,坐下之后便也肃容道。
叶葵闻言便笑了笑,道:“老侯爷可是真的病了?”
姜嬷嬷颔首,却又道:“的的确确是病了,可是脉息却有些古怪。奴婢并不敢肯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能肯定侯爷的病并没有这般严重,他如今会变成这样倒是隐隐有几分中毒了的模样。”
中毒?
叶葵记忆里的那些中了毒的人多半是嘴唇发黑,面色发青发红之类的,反正不论怎么看都是能一眼看出来的。砒霜之类的毒药更是不必说了,据说乃是见血封喉之物,永安侯就算是中毒,也不可能是吃了砒霜才对。
“嬷嬷可能看出来是中了什么毒?”虽然听了姜嬷嬷的话,叶葵便知道能明确是什么毒的可能性不大,可是抱着万一的信念,叶葵仍是正色问了一遍。
可没有想到,姜嬷嬷却出人意料地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叶葵一时间也有些弄不清楚她的意思了,只好又问了一遍:“嬷嬷这是什么意思,是知还是不知?”
姜嬷嬷微微苦笑了下,道:“二小姐知道,奴婢虽然是从公主府里出来的,可是在跟了公主之前,奴婢也是在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有些话,以奴婢的身份本是不该说也不好说的,可是如今这里索性也就只有奴婢同二小姐两人罢了,奴婢便斗胆说了。二小姐莫要看那宫门朱漆金缘的,宫里头处处都是金器玉石,可是这些荣华下,哪一处没有藏过污纳过垢?”
叶葵听着她的话,忽然明白过来,姜嬷嬷提起宫里的事来,怕也是要同她说个故事了,且这个故事里的事同如今发生在永安侯身上的还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
可是,会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