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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林氏去井边打了一盆水过来,与颜舜华一同洗了把脸与手。洗完了,颜林氏瞧了一眼正房,想起适才的凶险,不觉眼睛眯了眯,张口就又想大喊芸香与颜世卿起床。
颜舜华看着颜林氏一脸烦躁的模样,连忙拉了拉颜林氏的衣襟,柔声劝道:“祖母,别喊父亲与母亲他们了。昨夜里他们睡得那么晚,再则,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嘛……”
颜林氏瞅了颜舜华一眼,又望着正房若有所思,轻叹一口气:“也罢,给他们说了,估计还要问东问西。只是,这睡的未免也太死样了,要不是我起来入厕,听到院墙外头有人说鲁太婆又发疯了,心里一动去寻你,找不到才急冲冲的赶往鲁家。这今天还不定怎么收场……”说完,颜林氏拿毛巾擦了擦手,又给颜舜华擦擦手,蹲下身子拍了拍颜舜华“先头里,可吓坏你了吧?过去了,都过去了……不怕……”
颜舜华深以为然,以芸香的性格,若是知道了今日发生的事,肯定会着急上火而且会追问当时的情形。这倒也不难解释,毕竟鲁太婆已经有过几回发疯的先例,今日这遭虽说闹得有点厉害,不过凤鸣村的村民们也并无起什么疑,只是笑话鲁太婆是越发倚老卖老没个正经了。
虽然不等今天过完,芸香就会知道这遭事。不过等那时,这事已经过去了一些时辰,到时自己又完好无碍,这个事对芸香的冲击力就绝对降低了,而且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经了这么一遭,身上的衣服就脏了,颜舜华起身回了自己的耳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感觉有点累,正坐在床沿上想事情时,颜林氏在外头问:“华姐,我可进来了?”
颜舜华忙说:“祖母进来吧!”
颜林氏进了屋,看见颜舜华坐在床沿上,又拿眼睛扫见了那窗户处悬挂的绿枝红huā帘子,不觉失笑:“你倒有这闲情雅致。”说完,又拿眼睛仔细扫了颜舜华,只觉得她自那场大病后似乎变得更加让人移不开眼睛了,可再仔细看,那眉眼还是以前的眉眼,那嘴那鼻子也还是以前的嘴鱼鼻子,只是以前也虽好看却比着今日总少了点什么。
是风华。颜林氏如此想到。以前比现今少了风华。
颜舜华见颜林氏一直盯着自己看,不觉冲她微微一笑,一股清华自她眼梢处轻泄下来。
颜林氏神情一恍惚,又笑道:“哎,华姐你生的真好……”因见颜舜华的头发梳理的不好,走上前几步,搬了凳子,挨着颜舜华坐了下去:“我给你梳头。”
颜舜华甜甜的笑笑,任颜林氏拿了放在桌案上的桃木梳子解了她先前綄好的发,细细的为她梳顺,又在她脑后綄了两个包包髻。
待弄好,颜林氏左右端详了颜舜华,有点惋惜:“可惜没有huā戴……以前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的母亲也常为我这么梳头……如今已经去了好多年了……”
颜舜华瞥了一眼颜林氏,见颜林氏说这话的表情是一脸恍惚,一时也不知道该和颜林氏说什么,只是轻轻的将身子主动向颜林氏又靠近些,犹豫了下后轻轻按住颜林氏放在她发上的手:“祖母,别太难过了。”
“对,不难过。”颜林氏有些怅然,看了看颜舜华,又有点疑惑“怎么你不问我以前的事?”
颜舜华一笑:“等哪天祖母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
颜林氏笑笑,没有吭声。
颜舜华因了惦念鲁阿婆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先是前头发疯闹了一场,后来又被自己的大孙媳当背打了一闷棍,不知道眼下可醒来了,又是个什么情形,忍不住问颜林氏:“那个……她现在醒来了吗?”
颜林氏一愣,方意识到颜舜华说的是鲁阿婆。想起鲁阿婆先头的疯状,眉头一皱,面上也有些烦躁:“他们家里一堆腌臜,我都懒得去。”又见颜舜华望着自己,叹了口气又道“说起来,以前这村里的妇人对这鲁阿婆都是又妒又羡又恨……”
颜舜华歪歪头,一副等着颜林氏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妒自然是嫉妒这鲁阿婆会生儿子,这自古娶妻生子,传宗接代,香火有继为大。连那七出里也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能生一个儿子实在是顶重要顶重要的事。这为了生儿子,有多少女人忍着苦喝那五huā八门的偏方所熬制的乱七八糟的又苦又涩的汤药,又有多少女人成天烧香拜佛,诚心祷告。这女人们为了生儿子大家都这样,彼此看着对方也都心气平,谁知道这鲁阿婆一嫁进凤鸣村,这生儿子就跟喝凉水似的,那是三年抱俩,而且个个都是又胖又壮实。别说咱们这凤鸣村了,就是邻村栖霞村那也是对鲁阿婆羡的很……”
“至于这羡,则是羡这鲁阿婆的男人疼鲁阿婆。寒冬腊月天里,鲁阿婆嫌早起冷,老鲁就不让鲁阿婆出热被窝,都是老鲁自己起来去灶房里做菜烧饭管孩子。听说,晚上怕鲁阿婆夜里凉,还都为鲁阿婆端热洗脚水,夜里睡时又为鲁阿婆暖脚……若是老鲁是个不能干的男人倒也罢,偏偏老鲁人长得高大壮实,顶条顶条的山里汉子,无论是打猎还是种田抑或去外头做活,都是让人要竖起大拇指的……”
“至于这恨,则是鲁阿婆那张讨人厌的嘴……”
不等颜林氏话说完,颜家的院子外面传来一声声疾呼,紧接着两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响起:“颜医婆、颜医婆,你快出来啊……我爹他不行了,我嫂子他也不行了,我娘也不行了……我……我……”
这……听着这喊话人的意思,敢情是一家人都不行了……
这声音有些熟……
这是鲁阿婆子孙的声音……
先头在鲁家院子时,颜舜华听过这声音。因为当时这俩声音隐隐约约说过一句“我奶奶她怎么还不死啊,这棺材都买几年了,成天闹成天闹……”
这是合该天打雷劈的话,所以颜舜华对说这话的人印象很深。
颜林氏沉下脸:“喊我去救命,还口口声声医婆医婆,连个婶子都不会喊了……要是付的诊金高也就罢了,每回去他家给看了病,都是反倒给我哭诉一番,说是怎么穷怎么揭不开锅了,只能给我几个鸡蛋云云……又小气又无礼,好似我就欠了他家似得……才将去他家还被闹了那么一出!”
颜林氏望着窗外,瞪了眼:“我不去!”
颜舜华劝道:“祖母,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们一般见识……”顿了顿,又道“到底是人命,又乡里乡亲的……”
颜林氏叹口气,起身站了起来:“我就欠他们的!”说完,要门口走去。
走到一半,颜林氏又踟蹰:“我的医术看个发烧感冒闹肚还差不离……那阿狗与小驴说的那般严重,怕是我去了也白搭……要不……”
颜舜华听懂颜林氏的意思,也从床上下来:“我陪祖母一起去,去给祖母打个下手……”
颜林氏脸上便有些不好意思:“哪里是你给我打下手,倒是我给你打下手了……”
颜舜华则正了色,敛了容,道一声:“祖母糊涂了。”
颜林氏便有些讪讪的“嗯”了两声。
两人相携出了门,见外头果然是鲁小驴与鲁阿狗,两人正一脸焦急的东张西望。
颜林氏看他们的样子,心道,还算他们懂规矩,知道自己最不喜人在自家门口一直喊叫个不停,晓得喊一会等等看再说。要不,哪怕儿子媳妇孙子睡得再死样,怕是也得被聒噪醒了。
颜林氏轻咳了两声。
鲁小驴与鲁阿狗赶紧凑上来,一个急道:“我大嫂要流胎了!”
另一个急道:“我爹要挺尸了!”
先头那人又急道:“我娘也快不中了……”
……
颜舜华与颜林氏面面相觑……
还有这样说话不顾忌讳到像诅咒的人。
颜林氏大手一挥:“那还不快走!这会儿磨蹭个啥劲,按你说的,再晚会,你都得披麻戴孝了你……”
颜舜华被颜林氏的话噎住了……
鲁小驴与鲁阿狗一点也不恼,赶紧领着颜舜华与颜林氏向鲁家走去……
路上,鲁小驴与鲁阿狗将家里人的病状给颜舜华说了一遍……
原来是——
何艳脸色苍白,满头起汗,有流胎之兆……
鲁大去看何艳时,忽然就躺在地上浑身发抖……
鲁大浑家又哭又骂又叫,累晕了过去……
鲁阿婆眼眶发青,脸发紫,如今被捆好,抬到屋里,现如今还人事不省……
鲁二与鲁二浑家打起来了,原因是鲁阿婆先头穿的那一身大红嫁衣是鲁二家三郎娶进门没两年的媳妇的嫁衣,三郎的浑家气得一早就哭着跑回了娘家,说是再也不回来了……
三郎喝酒喝多了,眼下又吐又喊的……
……
这该是多闹腾的一家子……
都说家和万事兴,这如今鲁家子孙这么不消停,闹腾的这么厉害,可不就是败家之兆……
若是老鲁地下有知,想来也会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鲁阿婆瞅了个鲁小驴与鲁阿狗不注意的空,偷偷拉了颜舜华到一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