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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甥女来英国公府探望自己,何青芝是惊喜的。
担心对方初次来李府陌生而不自在,使人去门口等候不说,听到报信时,又亲自出了院门。
踏下小油车,顾绮年便就见到了姨母,忙过去请安。
“是绮姐儿。”
何青芝拉过她的双手,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问道:“怎么突然就来了?瞧姨母什么都没准备,也不过来用个饭,你母亲呢?”
“娘清早去看外祖母了,似是又严重了几分。”
闻者笑容僵直,渐渐敛了下去。
她过去最孝顺不过,但凡娘家里出点意外,她比自己府上的状况还要紧张。
而每每何老夫人卧病,更是直接留在那照顾,走时不放心,又将女儿留下,生怕母亲在病中感到孤单、无人陪伴。
然现在,走进娘家,她就觉得那些人是害死女儿的罪魁祸首。
如果、如果没有参加选秀,她的茹姐儿现今还好好的;若非姑爷是皇子,何至于有了身孕,还不明不白的被灌下鸠毒?
自己虽是妇道人家,却也明白宫里的肮脏手段。
想起这个,何青芝就费解,当初她是中了什么邪,竟然把女儿送过去?
从最开始,她想替女儿博的就只是宸王妃的位置。
王妃而非皇子妃,何青芝盼女儿在安逸的环境下获得最上的荣耀,而非卷入王皇后和穆贵妃的那些事中。
最后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去参加了三皇子的选妃,还不是因为何家人唆使的?!
如此想着,原先因时间而沉寂在心底的仇恨似又叫嚣着要发泄出来。
她努力克制着。
只是替那份强烈的恨意,找个寄托的对象。
不然,又能如何?
皇家大院里的事,曾经三皇子.宫里的究竟,自己打探不了、查不清明。
除非,能有个人深入皇室。
何青芝望着眼前的少女。
她嫁到李家这么多年,除了丈夫,就没信过这府里的其他人。
她早已习惯在遇到困难疑惑时,第一时间回娘家商量对策。
但是,现在,何府亦去不了,便只能指望亲妹。
以及,她的女儿。
何青芝不敢冒然去相信旁人,只有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才愿意放下芥蒂。
但被注视着的顾绮年,心中亦不免跟着起了心思。
打从回到京城,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就总是怪异着的!
她是犯事了,还是得罪谁了?
原本看出姨母是真心为自己的到来而感到欢喜,但对方现今沉默,又这样盯着自己,也明显察觉到刚刚的话冷却了对方的热情。
顾绮年并非故意来让姨母糟心,只是娘亲吩咐自己过来的目的,便是外祖母的事。
又如何能避及不谈何府?
而正当她想着该如何打破安静时,不妨眼前人抢先开了口:“你母亲去何家,没带上你,是特别交代过来找我的?”
声音不似先前那般热切,透着几分严肃和僵硬。
顾绮年连忙摇头,回道:“不是的,姨母。是我一个人在府里,过去与家中姊妹都无往来,觉得无趣便求了大伯母过来看您。”
“就是这个理,各房不同益,看着像一家人,却没几个真心的。绮姐儿,顾家府里的那些姐妹,你犯不着巴巴凑过去打交道!”
许是心情还未平复过来,又或是想到自身多年与妯娌不合的事,何青芝微带忿恨。
须臾,她拉着顾绮年的手,转身回屋里,“我上次就跟你母亲说,她那性子太老实,回了侯府再不强势些,早晚被那几个妯娌欺负得不成样。”
“哪有这样严重?”
顾绮年尴尬的反问了声。
姨母说得,好似侯府里的几位伯母婶娘都是洪水猛兽般,太夸张了。
何况,现在的娘亲老实吗?还能由得别人欺负?
听她不以为然,何青芝淡淡瞥了眼,无奈道:“你就是和你母亲一个性子,唉。”
屋子布置得并不奢华,甚至有些朴素,色调灰尘,暮霭沉沉的。
顾绮年觉得清冷,少了几分生气。
“你能念着我,特地来看姨母,我这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何青芝压回了心绪,她能对着亲妹妹哭,却不能在外甥女面前诉苦。
只是,望着身前少女的稚嫩容颜,就又联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伸手去抚对方脸颊。
她似回忆着喃道:“绮姐儿没见过茹儿吧?五妹当初若没跟着你爹离京,你们表姐妹的感情定会是极好。”
提及亡女,情绪间透着几分被压抑的激动,她倏然起身,喊了婢子吩咐道:“如意,去将茹姐儿的画像拿来,表小姐都没有见过,这怎么成?”
如意是个娇小的婢子,脸蛋很肥,透着几分憨样,“哎”了声就拐进屏风。
有翻箱的声音传来。
其实,李凤茹的样貌,顾绮年见过。
离开太原前,有次她去主院找母亲,发现了张极小的肖像,旁边就写着表姐的名字。
当时以为,是娘亲惦念表姐,特地让人从京做了画来。
她没多想,只意识到这点。
其实,换个角度思考,若自己有个多年未见的同胞姊妹,亦会想念。
如意捧了好几卷画出来,都是上了轴子表过的。
何青芝收纳着好几副女儿肖像的丹青,有几幅是旧作,画纸有些泛黄;而另几张则像是新作不久的,画中的李凤茹较先前的成熟了些。
圆脸杏眼,笑容很暖,容貌却不算出众。
单五官来说,没有外祖母家的心表姐艳丽。
顾绮年虽说还没见识过京城里的闺秀,但茹表姐的姿色定算不得上成。
选秀,家世确实是个有利的筹码。
宫里的人不会问秀女在家行几、地位如何,只道她是英国公府的。
再加上,李家还有意疏通。
何青芝举着画像,“绮姐儿你瞧,这是去年给你姐姐做的画。当时宫里的画师刚走,我就请人多作几幅,本是想三皇子不会那么快封王,我担心这几载难见你姐姐一面,特地留下的,却不料……”
嗓音终究藏不住哽咽。
画卷墨迹较新,纸张却有些褶皱,其上的色彩不尽光华,看得出长时间被人不停摩挲。
顾绮年自然猜得到何缘故,看了眼姨母,只见对方双眸正炯炯的盯着画像,有着她所没见过的慈爱和温柔。
连带着顾绮年都觉得喉间涩哑。
这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至亲离世给活着的人造成的痛苦。
姨母毫无遮掩,不曾因为在人前就故作坚强。
何青芝缅怀了会,侧首用手指擦去了眼角的湿润,与顾绮年说起其他。
她问外甥女,顾家长房对她怎么样。
“挺好的。”
顾绮年不想听她绕到如何去获得大伯母欢心的话题上,郁郁苦闷的坐在那,答话时漫不经心。
何青芝看出她有心事,就追问缘由。
顾绮年抬眸,想开口且似难以启齿,咬着唇又垂下了脑袋。
何青芝想了想,凑近了问道:“五妹怎么会没带你出门的?”
这是在院门口就觉得奇怪的,外甥女没有去何府,竟然来找自己?
直觉提示她,跟何家有关。
她虽不愿再想娘家的事,但却真有些关心眼前的外甥女,重复着再次的追问。
顾绮年这方断断续续的将舅母的心思、以及外祖母对娘亲的试探告知了她。
果然,何青芝听了直接站了起来,高声怒道:“她们竟然还打着你的主意,想你嫁给辛哥儿做续弦?呵,好个姚氏,野心还真大,看来我上回对她还真是客气了些!”
虽说在跟亲娘闹矛盾,但那是因为对方利用自己而心里不平,总觉得真心真意的孝顺多年却换来这样的结果,很不值。
自己可是她亲闺女,难道连个庶子的媳妇都比不上?
何青芝伤心,以往维护疼爱自己的娘亲,如今向着外人算计自己。但实际上,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焉会不明白是娘家嫂子在背后作祟?
否则,母亲不定能想到建议自己送茹姐儿去选秀。
她心底对何夫人,是恨到了极点。
当初为了她宝贝女儿,算计自己的茹姐儿;现在为了辛哥儿,又算计绮姐儿?
总盯着夫家小姑的孩子,这就是姚氏的出息?
何青芝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若非担心吓坏了身旁人,早就怒不可遏的破口大骂起来。
自己性子温顺了一辈子,但不代表她就真没脾气。
打茹姐儿出了事,她就恨自己没有第二个闺女,如今绮姐儿刚回京,姚氏倒又瞄上了,她还真以为事事都能如她意不成?
顾绮年见其表情愈发阴霾,喘着气显然难以平静,不由在心中自问:这算是刺激姨母吗?
她情绪本来就不稳。
“不行,我要不去撕了那贱人,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连姚氏都不喊了,竟是直接如此相称。
何青芝喊来如意,就让她备车,口中还嘲讽道:“她以为她的宝贝子女都是什么好东西?刚新婚就克死了新娘,也好意思拿辛哥儿来作践你?”
看着顾绮年,安慰道:“绮姐儿,这事都发生这么久,你母亲还天天过去侍疾?
唉,我那个傻妹妹,那些人是惯用利用感情的,就知道你母亲念着母女亲情,才敢越发放肆。
放心,这事,姨母替你做主!”
顾绮年呆呆的点头。
姨母这么大的怒火,等去了何家,娘亲得怎么替她降火,还有法子让她去见外祖母?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