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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青蔓对二房里的几个姐儿不感兴趣,但长房的六小姐顾锦年,方才在老夫人处就看出府中众侄女均是以她为首。
顾锦年行完礼唤她“四婶”时,表情恬静、语气温柔,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涵养与气质,自然看得出她非等闲之辈。
侯府嫡女、太子妃胞妹,无论是哪个身份,都没道理在适婚年纪被蹉跎。
家里却从未传出给她说亲的动静,显然是另有打算。
眼前人刚提及了何家的心姐儿,又说本虽是想给茹姐儿攀皇室宗亲,却没有打算在上回三皇子选妃时送进宫。
这么推算,京中必然是有个地位不凡的皇室贵胄等着大家。
何青蔓琢磨着,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她不确定的试探道:“宸王?”
宸王乃是先帝幼子,建炎帝登基时刚满周岁,较之故去的廉王,身为皇叔的他还要小上半岁。
按照年岁,如今建炎十五年,他尚未及冠。
据闻,建炎帝对这位皇弟格外喜爱。
宸王和元平公主都为先帝宠姬秋嫔所出,秋嫔在先帝驾崩后没多久离世。
而因她生前和太后交情匪浅,元平公主和宸王便被抱养到了慈宁宫。建炎帝虽为宸王兄长,但对其悉心栽培,付出的精力并不比几位皇子少。
何青蔓面色渐转严肃,联想起先前看侯府资料时,清晰记得长房的庶二小姐顾思年就是将军府陆家的大少奶奶。
宸王胞姐元平公主的亡夫陆驸马,正出自将门陆家。
世子夫人楚氏时常带锦姐儿去公主府拜会,原来是等着宸王选妃?
宸王非皇子,皇储之争殃及不到他,却得太后抚养、建炎帝疼爱,比其他亲王更加尊荣,怪不得连三皇子选妃都没将她送进宫。
想来京中谁家都清楚,三皇子与太子不合却反近二皇子的事。
顾家已经出了个太子妃,且不说一家出两位皇子妃不太现实。就算侯府真有把握替六小姐谋得三皇子妃的头衔,但届时在处理太子和三皇子关系时,该如何自处?
宸王精通音律棋弈,喜弓箭射猎,并不好朝政,亦因此而得建炎帝亲近宠爱。
在京中各大世家看来,他是位既得宠又能令帝王和诸皇子安心的王爷。
如若谁家千金成了宸王妃,家族不会涉及党派纷争,却又能得经久不衰的宗亲荣华,自然是桩妙事。
何青蔓点头,抬眸见对方默认,再问道:“大姐原是想等宸王选王妃时,让茹姐儿去选秀的?”
“嗯,我和二爷原先是这样打算的。”
提及最初的决定,李何氏如何都耐不住心底的悔意,“选秀这种事,一半看家世,一半看运气。我们李家二房和三房虽都是庶出,但二爷自小就是太夫人亲自教养,从小和大伯的感情好,大嫂她们自然也就偏爱些我们屋里。
五妹,你以往到过李府,知我那三妯娌是个好强泼辣的,她早前听到宫里要选皇子妃而府上有名额后,是变着法闹得公爷定下彤姐儿。
我原没那份心和她们去争。毕竟,若真论起三皇子和宸王,我和你姐夫都觉得王爷的日子逍遥自在些。左右茹姐儿年纪不大,还能赶得上今年秋的这回,便没有多想。
但那阵子我那妯娌故意找事跟我抬杠,我被她闹得心里不舒服回娘家,想着嫂嫂本身就是个厉害的,就寻她给我出主意。大嫂就建议我送茹姐儿进宫,说如若彤姐儿真被选中,三房今后还要嚣张气焰;她还跟我说皇家不可能连选两任李家的女儿做妃子,若是这回彤姐儿中了,我的茹姐儿来年怕是就没机会。
我心思被说动,再后来娘也不停的劝我,更是登门特地找我了两回,我便将这点子说与二爷听了,让他去求大伯。”
“大姐,你是怀疑母亲和大嫂合着让你将茹姐儿送去给三皇子选妃,然后为心姐儿让路?”
何青蔓是个聪慧的,一点就明。
以英国公李府的地位,若是他家的女儿参加选秀,独家世这方面定然是占得优势。
何家或许是真的藏了私心,让大姐将茹姐儿去选三皇子妃,若是得幸中了,到时候宸王选妃时亦多得几分仰仗。心姐儿和茹姐儿是表姐妹,感情又深,试想如若今朝廉王夫妇没有出事,她必然会替心姐儿的前程打算。
而如若没中,少了个有力的竞争者,心姐儿就多份希望,怎么都是稳赚不赔的。
只是,何家当真是这样的计量吗?
“你看出来了?”
李何氏苦笑,“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何府里是个什么光景,五妹你心里也清楚。如今日益萧条,我没以为大嫂还存了这份心思,直等茹儿真的被选为皇子妃后,方察觉到她待我较过去更加热情了。
开春后的那两个月,娘也总不停暗示我,更让我将心姐儿带在身边。五妹,姐姐当时心里虽说生气,觉得被娘家利用了,但念着茹姐儿好好的,当时那场就博的值。”
说着说着,泪水就流了下来。
何青蔓伸手按住对方搁在几面上的手,叹息的接过话:“姐姐是没想到好景不长,如今难免就生了怨。”
“我是怨,明明当初大伯跟二爷说并非是选秀的好时机,我还还巴巴的将茹姐儿送进宫,让他帮衬周旋着。现如今,不单你姐夫怪我,就是三房也总嘲笑我,私下里说我自作自受,无辜送了茹姐儿的命。”
李何氏越低越下,滚烫的泪珠滴落在覆于自己的手背上,哑声恼恨:“五妹,我心里也苦,茹姐儿是从我身上掉下的肉,我难道就不心疼?
我对娘和大嫂存有怨气,又有什么不对?当初若不是她们唆着我去跟三房争,我也不会起那份心思,现在倒跟我说什么生死有命,难道我的茹姐儿就活该没命?”
何青蔓本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生死有命?
这几个字确实只是作为旁观者不痛不痒的安慰词,但真出口又能起什么作用?
失去至亲的人不是自己,说起来自然轻松容易,但眼前人的这番话里无一不透着悔恨。
她必觉得,若非当时为和李家三房争夺,阻碍李凤彤去选秀,结果不管其中没中,都是和茹姐儿无关的。
大姐总觉得,若不是当初听从娘家送女儿选秀,茹姐儿就不会死。
是她自己害死了女儿,是娘家害死了女儿。
如今还得到夫家的不理解和埋怨,成了里外不是人。
何青蔓起身,搂住了长姐,拍着对方轻道:“大姐,哭吧,压着总是苦了自己。”
李何氏就揪紧了她的衣裳,歇斯底里的痛哭起来。
泣声里,尽是崩溃。
何青蔓安慰了她许久,沉默中亦在揣测,总觉得长姐过来不单只是诉苦这么简单。
她应该还有话说。
刚刚端量绮姐儿的那种眼神……
心里越发不安。
待李何氏放开时,何青蔓腰际的衣衫上一片湿濡,而她本人亦是双眼红肿,妆容尽花。
喊侍女送了热水进来,亲自陪长姐进内室洗漱敷眸。
因为刚刚回府,东西尚未收拾妥当,李何氏又来得匆忙,妆镜台前摆了两匣盒珠钗,还没来得及分类安置。
李何氏扑粉的时候,先是诧异手里的梨花脂膏,又为眼前堆得满满的名贵首饰而感到惊艳。
都说在地方当官清贫,生活不如京官好过,但好似并非如此。
她不由抬眼望了亲妹,眼神有些复杂。
须臾,关切开口:“刚都是我在说,倒还没问你们在太原那过得怎样?”
李何氏问完却不等对方答话,笑着继续道:“听说妹夫十分能干,想来你们日子亦是极好的。”
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名贵首饰?
她本只以为是今朝刚回侯府,亲妹和外甥女特地衣光鲜亮些撑撑场面,却没想确实充盈。光自己看得见的就有这么两盒子,那地上摆着的大箱子里,又都装了些什么?
何青蔓捕捉到对方瞄向大箱子的目光,不露分毫,只轻描淡写的随意答了几句。
大姐心情糟糕,自己若真说过得如何如何,听在她耳里总是膈应。
“五妹,我今儿找你,除了想跟你说说心里话,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李何氏眨了眨酸疼的眼睛,站起身看了眼西窗的方向,压低了嗓音言道:“我不知你们侯府有没有人将这桩事告诉你。”
“哪桩?”
“我刚不是提到宸王选妃的事吗?最初是定在今年秋天的,但先前三皇子离世,太后唯恐白红两事隔得太近不吉利,便让礼部将选秀的事延到明年春。这本不打紧,但先前围场狩猎当晚,宸王遇到了刺杀,醒来后就跟圣上请旨将娶妃的事延迟两年。”
“延迟?为何要延迟?”何青蔓不解。
李何氏摇头,“宸王性情本就随意,据说当初太后想给他赐婚都被婉拒,私下就流传说宸王是自己不愿意成家。而那次遇刺伤势极重,至今都还闭门不出,圣上宠爱他,并未勉强,已经恩准。”
“延迟两年?”
虽然不明白那位宸王的意思,但何青蔓立刻就意识到了关键,“那岂不是误了很多姑娘?”
“可不是?”
李何氏突然冷笑起来,讽刺道:“若是今年或是明年初,心姐儿年纪还好,但等再过两年,她虽没过年纪,可若是不中,就过了说亲的好时期。五妹,不光是她,便是你们府上的六小姐,怕是也错过了。”
闻者咂舌,“我家二侄女是陆家大奶奶,府里也总攀好着元平公主,想来对宸王妃的位置早就属意已久,断不会轻易放弃。”
李何氏的眼底就飞快的闪过抹惊讶,几年未见,自己这个妹妹貌似聪颖了不少。
她点头回应,含笑着终于说出来意:“五妹,这可是个好机会。再过两年,绮姐儿就够了年龄,你该替她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