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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绮年回到寝屋时,已过亥初。
乳娘齐妈妈既关切又好奇,亲自奉上了热茶询道:“小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莲姑娘那闹得厉害?”
“她整的不过是场闹剧,就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顾绮年吹了吹浮波淡绿的茶水,缓气道:“这事牵扯到范师爷家,情况有些复杂,还有李莲的那个表妹,至今都下落不明。”
家丁出去寻了两个时辰,都没找到江红叶。
齐妈妈身在内宅,满心都只想服侍好眼前人,对于顾家以外的人事并不关心。
她见顾绮年似有愁闷,便劝道:“莲姑娘的事情弄明白了就好,左右与咱们府里没有干系,至于其他的自有老爷操心,小姐您别太放在心上。”
“嗯,没放心上,刚就和哥哥陪着母亲在说话。”
顾绮年将茶盏搁下,适逢银娟蓝苏送了热水帕子进来,便起身进内室漱洗。
往常这时辰,她怕是都进梦乡了,现儿还真有些疲乏。
坐在妆镜台前,齐妈妈亲自替她散发取钗。
顾绮年妆扮简单,头饰很快被除去,便想从锦杌上站起去净面。
身后人却取过象牙短梳替她打理起长发,“小姐的头发漂亮,又黑又亮的比那些织锦华缎还好看。”
透过铜镜,顾绮年见乳娘虽是说笑,但眉宇凝聚,便知她有话要说,就打发了银娟两人先退下。
乌黑的秀发在梳齿间滑过,齐妈妈极有耐心的将每缕梳顺。
她几番欲言又止,顾绮年看在眼中,不由就先开了口:“妈妈想说什么?”
“小姐,”齐妈妈迟缓了下,终是明言道:“老奴有个疑问总藏在心里,这两年自迁居到这阳曲县,您有没有觉得老爷夫人跟变了个人似的?”
顾绮年当然觉得,但这不只是爹娘,就是哥哥和自己,难道就没变?
她点点头。
齐妈妈倒没联想到怪力乱神的那些,只是眉宇间挂满了担忧,愁道:“老奴担心夫人这些年在外随性惯了,但等回到京城若还这样我行我素,总是要得罪人的。
老奴知道不该私下议论主子,也没那个资格议论,我就是担心着小姐的将来。您离京的早,在老夫人跟前定比不得其他小姐有情面,若是夫人再冒犯了老夫人或是世子夫人,将来有好事必然就轮不到您。”
却是不放心何氏,担心顾绮年受牵连。
闻言,顾绮年颇有些哭笑不得,回道:“妈妈大可放心,你瞧这附近的夫人小姐们不都跟娘处的极好?何况,你在我院里服侍了这些年,母亲以前是什么模样的都给忘了?”
她自是了解乳娘的,对方年轻时丧夫失子,心思就别寻常人重了些。
虽说总是喜欢胡思乱想,却也都是为自己考虑。
“夫人以前当然是顶好的,但现在,”齐妈妈顿了顿,直言道:“就这回莲姑娘的事,老奴是没有想到那么多,但全府上下都见夫人将她安在了府里,这住大半个月还总是不肯让老爷给个名分,若发生在京里许是就得受人诟病的。”
顾绮年起初也有觉得不妥,但后来知晓李莲与英国公府的关系后便理解了母亲。
父亲正是在任知府的最后半年,若是身边突然出现个带着孩子的姨娘,可见是品性有差。否则,没道理都等人家女子生下了孩子再纳进府的。
而若是任由李莲母子飘荡在外,只要在坊间宣传几句,又是折损父亲声誉。
娘万事都在替爹的前程考虑,顾绮年觉得无错。
反正不管旁人怎么看,她是越来越欣赏娘的处事方法了。
然齐妈妈见其沉默,便以为是在怪她多管闲事,忙解释道:“小姐您莫要嫌奴婢多话,我就是担心您。”
她不懂所谓的大局,只在意顾绮年的未来。
这可是她奶大的孩子。
齐妈妈孑然一身,除了蓝苏这干女儿,最指望的就是眼前人。
“妈妈,我知你是替我着想。”
顾绮年握住她执着梳子的手,笑道:“但你真不用太担心,娘做什么都是为了家里,她疼我还来不及,又怎可能会误我的往后?”
“老奴不是这意思,只是想着等回京后小姐您的将来可就操在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手里了。
我在侯府里当差了半辈子,可还记得咱们夫人刚进府的那几年,也跟现在这样好强不服软,但明里暗里吃了多少亏?现在再回去,奴婢是担心夫人跟老夫人她们杠上,连带着您都受委屈。”
齐妈妈满脸真诚,反握住对方的手。
顾绮年就忆起幼时母亲说的侯府点滴,想着她没出阁前乃何家嫡女,是被外祖母捧在掌心上疼大的。但到了夫家没几年,愣是没了过往的神气,连本身的脾性都藏了起来,可见侯府里生活的压抑。
这样想着,乳娘提醒的也没错。
她抬头,低言道:“外祖母生病,我和娘是如何都得回去的。妈妈说的这些,我记在心里了,到时候也会提醒下母亲的。”
或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齐妈妈安心得多,又问起何时启程的事。
顾绮年就答道:“娘担心外祖母,原就说好了要最近的。现在李莲的事虽没完全了结,但到底扯不上我们府里,娘就说再整顿两日,等初二就出发。”
“那我明儿就先带她们将小姐您屋里的东西收起来,省的走时太匆忙。”
顾绮年就应好。
齐妈妈又唠叨了几声方意识到夜深,让顾绮年早些上床歇息。
躺在柔软的床褥上,顾绮年却没有了睡意。
她是等不到看范家如何了,相较他们,自然是外祖母重要。
即便,她对京中的亲眷都无多少印象。
次日,顾绮年直睡到了辰时方起床,还是银娟担心她伤胃特地唤醒的。
简单用了些早点,便懒懒的靠在临窗炕上,望着外面墙角边紫红色的锦葵花蕊发呆。
今年的花都没来得及开,自己就要离开了。
对于京城,她真心觉得陌生。
不像范倩婷每次问起京城时憧憬期盼的目光,顾绮年提不起丝毫兴趣。
想到范倩婷,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昨晚那幕,也不知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昨夜里爹回来后就简单道了几句,并没有细说。
只知晓,李莲被带去了范家,府里现在很安静。
旁边随侍的蓝苏见主子百无聊赖的靠在那,不由问道:“小姐今日不去桐凉阁了吗?”
“不去了。”
那些个铺子都正被变卖转手着,还去翻上个月的账簿做什么?
顾绮年觉得,都要离开了,母亲也不会再有心思考察自己的,便索性偷了闲。
母亲的慵懒,自己是真学了几分。
屋外有轻微缓慢的脚步声传来,蓝苏至门边掀起帘子一瞧,转身就道:“小姐,是珠儿。”
珠儿本是母亲院里的三等丫头,昨晚李莲的事结束后,就提到了二等。
李莲刚进府时,她们就想着拨个不起眼的婢女过去,当时情况不明,珠儿是主动要求的。
母亲私下就说珠儿很会抓住机会,与寻常的婢子不同。
事实上,这些时日她的表现,确实不错。
毕竟,能那么迅速的得到李莲的信任,且又将她当成亲信,便知是有几分能耐的。
珠儿来请顾绮年过去,称金品斋的袁师傅送了批新样的玉石花簪过来,夫人请她去挑几件喜欢的。
顾绮年有些无奈。
即将离开太原,母亲是恨不得将平时喜欢的手艺品都带回京城。
她知晓,娘很注重生活质量,对哪方面都很讲究,寻常东西很难入眼,她喜欢精益求精的物品。
金品斋并非城中最大的玉簪店,却是最合她眼缘的。
店铺的主人袁师傅是个丧偶的三旬妇人,独自撑着店铺。母亲经常过去,两人感情极好,因而每每有了新品,她总会先拿到顾家来。
顾绮年随珠儿过去,到了主院却不见娘亲。
袁师傅也不在,桌上摆了两个红木金边托,其间陈列了各式的玉簪。
花铃告诉她,刚前院老爷让人将夫人请了过去,说是有远客来访,袁师傅就并起身告辞了。
远客?
顾绮年问她可知是谁。
花铃回道:“是江陵来的沈公子,途径这里特来探望老爷夫人的。”
江陵沈家?
顾绮年是知晓的。
建炎七年,先帝的十公主元平公主嫁与镇远大将军陆英;陆驸马的胞姐陆玲早前就嫁给了禁卫军统领沈滨。
而沈家的祖籍就在江陵。
母亲待字闺中时,和沈陆氏便是闺中好友,常有往来。
沈家本早迁到了京城,但建炎九年时元平公主的驸马战亡,作为姐夫的沈滨随后就辞去了禁卫军统领之职,带着妻子儿女回到祖籍江陵,放弃了大好前程。
有人就猜两者间定有联系,但具体是什么却无人知晓。
一年前,元平公主给沈陆氏写信,让外甥沈高轩进京。
据闻起初陆父是不愿儿子回京的,但架不住元平公主的连封催请,最后不得不放儿子离开江陵。
沈高轩进京的途中,奉母命来顾家拜会了爹娘,还在这住了几日。
因而,顾绮年对他是有印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