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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安排十分周到细致。
册封仪式所用发髻并不适合佩戴凤冠盖头,皇后便遵循古礼,特制一把金镶玉金丝牡丹团扇,赏给顾安年,用于出门时遮面。
红玉扇柄缠绕着的金质龙凤浮雕巧夺天工,金丝扇面上绘制的国色天香栩栩如生,凑近了,还能闻到丝丝清爽芬芳香气,整个团扇,端的是华贵雅致,顾安年看到的第一眼,便心生喜爱之情,心中更是感念皇后的恩德。
吉时已到,叩门曲已经唱过一遍又一遍,一群粗莽将士依旧欢笑起哄,不停歇地高声欢畅,千呼万唤,逸亲王府大门终于缓缓开启,一身富丽宫装的顾安年以扇掩面,由长公主与吉贺一左一右搀扶着立于大门之内。
“新娘子可总算是出门咯!”不知道是谁欢声吆喝一声,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纷纷围了过来,一首首迎亲曲又接连响了起来,原本吴侬软语的调子,应是被一群糙老爷们唱出了洪亮威武的气势来,可偏偏这群人还越唱越起劲了。
饶是顾安年脸皮再厚,被一群人围着起哄,也不禁红了脸。好在有扇子遮住,不然定是又要惹来哄笑声了。
鞭炮声再次噼里啪啦地响起来,红红火火的,姿态端庄的喜婆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喜童走来。两个喜童约莫六岁的模样,皆是面容精致,脸上带笑,绑着红色丝带,身穿吉祥如意对襟红色小袄子,提着花篮,扮相十分活泼讨喜。
在欢欢喜喜过安后,两个喜童一左一右站在了顾安年前侧,喜婆一甩喜帕,大呼:“奏乐,迎亲!”
话音落下,喜童抓起花篮中的五彩花瓣,抛洒向天际。
刹那间,空中落英缤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锣鼓丝竹之声奏响,欢天喜地。
鲜艳亮丽的红毯从门槛一直绵延伸向远方,顾安年紧紧遮着脸庞,在长公主与吉贺的搀扶下,步出门槛,步下红色阶梯,一步步向着喜轿而去。
身后,两列提着花篮的红衣侍女步步紧随,待顾安年被搀扶上了花轿,侍女们分列花轿两侧,静待起轿。
两名喜童则攀上轿帘两边安置的小台,不停抛洒花瓣。与喜童花篮中装的花瓣不同,侍女们篮中装的是铜钱,纯金纯银打造的豆子,珍珠玉石,还有桂圆花生莲子等物,是一会起轿后要抛洒到人群中祈福的物事。
喜婆在花轿前站定,喜帕一甩,一声高喝:“起轿!”
八名身着红色劲装的健壮将领齐声吆喝一声,将八抬大轿稳稳当当抬了起来。
侍女们开始抛洒篮中的祈福物件。
喜庆的鞭炮锣鼓声中,花轿开始平稳地向前行去,吉贺,长公主,顾安华三人相视一笑,相互搀扶着上了后面的送亲轿辇。
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在京城主干道上缓缓前进,惹来不少百姓围观,侍女们抛洒的物事,更是引得围观的民众欢呼哄抢,若不是有随行的士兵护卫,怕是迎亲队伍要被拦在了大街上。
大匡史书有记,大匡永成十八年秋,永成帝幺弟逸亲王大婚,皇后认准逸亲王妃为义妹,亲备十里红妆,朝中将军衔将领抬轿,千百将士护驾,一时万人空巷,热闹空前绝后。
这场盛大的婚礼,风光无限。
永济侯府的男子,有官职的一大早就去了皇家祖庙,参加逸亲王的成人礼,礼成后随圣驾前往祭天台,而没有官职的,则是在临近册封吉时前,携家中女眷前往祭天台。
作为顾安年的娘家,永济侯府是特派了礼部官员来接的。
待花轿起轿后,负责接永济候家眷的官员便到了永济侯府。
这是皇后嘱咐的,按皇后的话说,永济侯府的人不讲礼节,不念情面,那是永济侯府的事,她们皇家不能失礼,且必须面面俱到。皇后虽气愤,但该守的礼她丝毫没有忘。
如今顾怀卿虽未封世子,然他考取了功名,也在朝中谋得了一官半职,职位虽不高,却也是要前往皇家祖庙的观礼的,是以侯府留下来的男子,便只有顾怀明与顾怀君,以及另外两位老爷的几位公子,礼官来接时,便是顾怀君主持众人动身。
按礼,应是太夫人主持的,然太夫人称病,争着一口气不愿出面,是以主持的事宜才落到了顾怀君这个侯府的嫡次子身上。
动身前,礼官带着礼节性的笑,向顾怀君问起:“六少爷,太夫人身子可还好?若是无碍,还请六少爷带下官前去请个安,也好接太夫人一同前去观礼。”
顾怀君脸上闪过为难与愧疚,拱手歉意道:“祖母身子不适,怕是不便出门,赵大人有心了,怀君再次代祖母谢过大人好意。”
礼官瞧着眼前这气质温润,态度谦和的翩翩少年,心里颇为赞赏,连连颔首称道:“既如此,下官便不去打扰了,诸位少爷,夫人请——”
礼官也是个圆滑的,他知晓皇后的意思并非一定要请到这位倚老卖老,心高气傲的侯府太夫人,只要礼数做全了,落不下话柄就好。是以他也只是礼节性地一提,并非是真的有心去请太夫人,如今顾怀君推却了,他也就顺水推舟,直接迎着顾怀君并侯府中其余家眷便离开了侯府。
这边,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出了侯府大门,那边,去前院探听情况的大丫鬟急匆匆回了延秋苑东次间,向太夫人回禀道:“太夫人,礼官迎着六少爷等人已经出了侯府了!”
撑着额,闭目斜靠在榻上的太夫人闻言蓦地睁开眼,眼中惊讶暴涨,目光锐利凌厉地望向跪在榻前的丫鬟,嗓音因激动而发颤,厉声道:“什么?!”
丫鬟缩了缩脖子,畏惧地垂下头,颤抖着回话:“回太夫人,礼官已……”
“行了,下去。”太夫人神色冷冽,挥手打断丫鬟的话,丫鬟喜出望外,忙磕头告了退。
见丫鬟退出去,留在府中伺候太夫人的刘氏眼珠一转,赔着小心道:“母亲,如此看来,七侄女是真的不将您老放在眼中,瞧瞧这做派!”
太夫人冷哼一声,微闭上眼,拨动手中的翠绿佛珠,嘲弄道:“她是仗着如今有几分颜色受宠,架子难免大些,待日后色衰而爱弛,她便知晓没了娘家的支持会有多凄凉,是她自个儿不知好歹,日后,可怪不了我老婆子无情。”
“母亲说的是。”刘氏露出抹笑,连连附和。
太夫人抬眼瞧了满脸恭维小心的刘氏一眼,状似不经意道:“三媳妇,这几日时常听你在耳边念叨大房的不是,特别是娴侧妃的不是,倒是让老婆子觉着有几分反常啊。”
刘氏僵了僵,目光闪烁,忙笑着掩饰道:“母亲,媳妇也是那日见七侄女如此不识好歹,不体谅母亲的苦心,心里为母亲不平,是以嘴上便禁不住念叨了几句。”
“嗯。”太夫人复又闭上眼,淡淡应了一声,并未其他表示,刘氏不禁有些坐立不安了。
过得一会,太夫人才有了反应,摆摆手疲惫道:“老太婆身子无碍,你也不必在这里守着,下去吧,老太婆要为侯府诵经祈福了。”
刘氏舒了口气,从墩子上起身,福了福身便垂眉低首退下了。
刘氏离开不一会,太夫人便起身去了东次间偏房的小佛堂,不多时,便传出了伴随着木鱼声的念经祈祷的声音。
太夫人虔诚诵经不提。
还有三刻钟到未时。
圣驾已抵达皇城,登上祭天台,众臣依旧按品级罗列成两队,于祭天台阶梯之站立。
宋祁立于祭天台万丈天阶之顶,垂首俯瞰京城景致,炙热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远远而来的迎亲队伍,眼中是道不尽的柔情。
迎亲队伍到达祭天台下,锣鼓渐息,只余丝竹奏乐。花轿平稳落地,顾安年与喜童,以及送亲的吉贺三人下轿。
接下来,顾安年要换乘花顶红绫单人轿辇,由八名光着膀子肌肉壮硕的大汉轮流换肩,一步步抬上距离祭天台顶点九十九阶台阶的平台之上,然后再步行上祭天台。而喜童依旧在前抛洒花瓣,吉贺三人则是要紧随其后,步行攀天阶登祭天台。
祭天台高耸入云,立于台下,一眼望不到顶点。顾安年抬首极尽所能地张望,只隐约见到猎猎风中,那俊逸挺拔的熟悉身影英姿飒爽,一路上骚动的心,瞬间便宁静下来。
唇角勾起一抹轻笑,顾安年在喜婆的搀扶下步上小轿。
随着小轿平稳缓慢地步步高升,原本平静下来的心跳,又再次躁动起来,越接近越剧烈。
胸腔中的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乱,两世历练出的镇定,在这一刻全然失去作用,顾安年轻按住心口,心底的期待前所未有地高涨,像是要冲破躯体般,叫嚣着让她双眼发酸发胀。
这是两年前,夜夜梦里都不敢奢望的梦,这是这半年里,日日都梦寐以求的场景,原以为,这一辈子,得一人,得一心,将是永远无法完成的夙愿,却不想,这个梦不仅实现了,还是这般地美好。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人带给她的,那个她爱的,也爱她的男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