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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这边的人本就稀少,如今外面的尖叫和哭喊声越发的混乱刺耳,对比也就越发的鲜明起来。
时思心慌意乱,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猛地拉进了一旁的男士洗手间。
时思有些僵硬的任傅铭渊拉着,下一秒,又好像突然灵魂归位一般,飞快的跟上了他的脚步。即使在这种时候,傅铭渊脸上依然满是冷漠,可是微皱的眉心到底泄露了一丝他心中的情绪变化。
走了几步,傅铭渊的脚步就停了下来,而时思也仿佛和他心有灵犀一般,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外面究竟是黑帮寻仇火拼还是恐怖袭击他们并不清楚,如果他们运气差一点,遇到的是后者,那就意味着洗手间里面每个独立的隔间也并不安全。
最近欧洲的恐怖袭击日益频繁,而英国自从宣布脱欧、不再接收难民开始,便更是成了众矢之的。那些人的冷酷和凶残令人发指,时思毫不怀疑,只要时间足够,他们恐怕会对酒店的每一个角落都进行血洗。
时思估计此时白晓然应该已经进了房间,虽然不知道客房部那边的情况,但那里会比这里安全千百倍——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可如果……自己当时也跟着白晓然一起上楼就好了。
时思心中的绝望,一点一点如潮水般漫上来。
可饶是她心中千回百转,一切也只不过在电石火光之间。傅铭渊突然扯着她朝外走去,而几秒钟之后,两个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到了洗手台下面的柜子上。
时思手忙脚乱的打开柜门,稍占了空间的毛巾等物为了避免被人察觉,她根本不敢扔出来,傅铭渊一把按住她的头把她推了进去。时思努力的蜷缩着身子,尽量给傅铭渊留出足够大的空间,傅铭渊挤进来之后,关闭柜门之前,第一次出声:
“带手机了么?声音关掉。”
几个字言简意赅,傅铭渊压低的声音深沉暗哑,两个人距离那么近,他微凉的唇几乎就贴在她耳边,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时思不敢出声,只是微微低下头,轻轻摇了摇。
柜门终于被关闭,外面的枪声不知隔了究竟多远,时思咬紧嘴唇,努力抑制着心中的恐惧,得益于柜中的一片黑暗,她失序的心跳也有了得以平复的机会。
柜门中间的微小罅隙里只能透进一丝的光亮,柜子里空间逼仄,时思几乎整个人都蜷缩着挤在傅铭渊的怀里,她连大气都不敢喘,手脚完全是僵硬的,却依旧是动也不敢动。
她从来不擅长和生人打交道,但是眼下这种时候,她早已忘了什么陌生。
本就是天渊之别的两个人,如果他们能侥幸活下去,也许下一秒就会各奔东西永不再见,可他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界里,在面对她的绝望无助时拉了她一把,没有把她一个人扔在那条狭长的仿佛看不见尽头的走廊里,让她面对前方未知的恐惧。
傅铭渊,是在生死攸关时刻给予她无限安全感的人。
时思脑子里一片混乱,于是也就并没有察觉到傅铭渊搭在她手臂上的指尖,越发的冰冷。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时思的思绪,哭喊声和枪声越发近了,几乎近到距离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时思听到门被猛地推开随即又被反锁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尚不及往更深处逃窜,只听得“嘭”地一声,门似乎被外面被人用力撞击,而仅仅几秒钟的静默,紧接着的两声枪响之后,外面的人已经踹开门走了进来。
时思几乎立时屏住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咚,咚,咚……
鞋子踏在地上的声音并不大,但平时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此时听来却变得格外沉重刺耳起来。时思甚至觉得,来人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了她的心尖儿上。
伴随着几句含混不清的阿拉伯语,洗手间深处的隔间方向,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哭声,时思听见有人不断地哭着哀求:“please!'t……”
声音里满是绝望。
可话音未落,两声沉闷的枪声响起,时思倒吸一口气,随后死死的咬紧了下唇。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但此刻她抓着傅铭渊的手,眼泪猝不及防的滴落在他的手背上,黑暗中的眼泪带着异样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灼伤。
枪手扫除了目标之后,并未多做任何停留,可伴随着他脚步声远去的,又是另一波的扫射杀戮。
也许人总是要到生死关头,才会想要学着去珍惜那些平淡的幸福。时思从小被父亲一个人拉扯长大,他们父女之间虽然感情深厚,但难免因为观念差异有或大或小的争执。而她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想念远在国内的父亲。也只有这一刻她才明白,除了平日里的温暖,原来曾经的争吵是幸福,怨怼也是幸福。
时思低头咬紧嘴唇,无声的哭泣。
不久之后,来自大厅方向的爆炸声再次传来,紧接着,整个世界都仿佛在地动山摇之后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渺远的警笛声仿佛响彻在另一个世界,时思剧烈的心跳才终于平复了一些。她不知道外面是否已经绝对安全,所以仍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与此同时,傅铭渊已经毫无预警的一把推开了柜门。
“现在可以出去了吗?”时思吓了一跳,还是不敢高声,可她毫不迟疑的选择了跟随他。
终于不再被局限在柜子里沉闷的空气中,时思抬手挡了挡头顶有些刺眼的灯光,用力的呼吸着。可下一秒,她的眼泪就已经涌出了眼眶。
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道。
她不敢看向洗手间深处被枪杀的人,可她的目光落在门口时,随即就被斜倚在走廊里的两具尸体吓得惊呼出声。
她猛地别开眼,可尸体上仍然向外不断流淌的鲜血猩红刺眼,即使闭上眼,还是不断在她脑海中闪回,使得她内心的恐惧被进一步的放大。
也许他们拼尽了全力的从外面逃过来,也许他们也曾毫无尊严的哭泣和乞求,可最终仍被残忍的射杀。而刚刚的餐厅里有多少人如他们一般经历着人间炼狱,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就陨落在了枪口之下。
时思又害怕,又愤怒,她抬手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可就在她一边哭着一边回头看向傅铭渊时,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傅铭渊已经踉跄着跪倒在地上,脸色一片苍白。
“你怎么了?”时思惊恐的想扶起傅铭渊,却承担不住他身体的重量,只能跪在他身旁努力扶住他,带着哭腔叫他的名字,“你、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可她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傅铭渊冰冷的手下意识的紧紧攥住时思,呼吸极度困难,脸色也越发惨白。时思早已顾不上外面是否已经彻底安全,一边慌乱的帮他抚着胸口平顺呼吸,一边问:“是哮喘吗?还是心脏病?你身上有没有带药?”
傅铭渊却没有丝毫反应,时思试图从他身上翻找随身携带的药物,就在她手忙脚乱的时候,却发现傅铭渊抓着她的手臂,目光直直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大滩血迹上,没有移动分毫。他的眸光仿若一潭死水,枯槁晦暗。
血?
时思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傅铭渊,是血吗?”
回答她的,是傅铭渊越发急促的呼吸声。
时思抬手紧紧捂住傅铭渊的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奇迹般的,傅铭渊僵硬的身体仿佛蓦地松懈下来,原本急促的呼吸也稍稍平复了些。时思知道自己猜对了,一手捂着他的眼睛,一手抱住他,轻轻的颤声说:“没事了,不要看,什么都没有……”
她一直喃喃说着这句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直到傅铭渊的呼吸终于彻底平稳下来,而她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警察冲进来之前,甚至连时思自己都没察觉到,她挡在傅铭渊身前的那一瞬间,是无比决然的守护姿态。
警察拿着对讲机做着汇报,随后进来的还有高举相机和摄影机的记者,世界重新开始杂乱无章,时思脑海中一片混乱,但她至少意识到了一点——悬在头顶的死亡威胁解除了,作为幸存者,她终于能够从恐怖血腥的噩梦中醒来,她的亲人朋友不用承受失去她的痛苦,她也终于能再次回到光明美好的祖国。
她还活着。
时思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仍然死死的抱着傅铭渊,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傅铭渊不能见到血——他保护了她,她也要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