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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晏闻言,也知云想容是在缓和他与孟方的关系,更知与孟方决裂并无好处,感激她的苦心,强压怒气,配合笑道:“缘分来了,也不是你我能预测的。我也曾觉得自己会孤独一生,可上回出门,在苏州就遇到了嫣凰。”拉着美人儿的手为二人引荐了一番。
嫣凰温婉的给云想容行礼,道:“见过沈夫人。”
“嫣凰姑娘不必多礼,你是我表哥的知己,将来还少不得要称呼你一声表嫂呢,都是自家人,实在无须如此客气。”
见云想容说的客气,楚晏心情好了许多。
嫣凰更是受宠若惊,泪盈于睫,娇娇弱弱委委屈屈的又给云想容行了礼,感激的道:“沈夫人是侯门千金,身份尊贵,能不嫌弃嫣凰身份微贱,嫣凰感激不尽。”
她那委屈中透着倔强,温和知礼的模样,完全不似风尘女子,倒比京中一些大家闺秀更让人瞧起来赏心悦目,云想容都觉着若是真惹得美人伤怀是极不地道的事,更何况楚晏心系于她?
不等云想容开口,楚晏已扶起了她,开怀的道:“我表妹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狗眼看人低的人,往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言语中透着些引以为荣之意。
嫣凰便温柔的点点头,长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强颜欢笑让人看着心疼。
云想容见已打过招呼,楚晏与嫣凰又似有许多话要说,便托词疲倦,先行回卧房去了。楚晏则是与嫣凰离开了孟家,出门时嫣凰已停止哭泣,与楚晏一派你侬我侬的模样。
卧房里,云想容吩咐英姿:“安排人盯着这个嫣凰,还有,让龚掌柜帮我查查嫣凰的底细。”
“夫人信不过嫣凰姑娘?”英姿有些诧异的道:“我倒是挺喜欢她的,她身上有一股子夫人的刚强劲儿。
云想容摇头,道:“我倒并非信不过她,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到底还是谨慎一些才好。晏表哥难得喜欢上一个女子,若是受了情殇岂不是不好?”
“夫人说的是。若是嫣凰姑娘自个儿没问题,也不怕咱们怎么查去。”英姿笑着退下去安排了。
如此又过了四五日,天气已是寒冷许多,云想容已换上了轻便又保暖的夹袄。因她身子单薄,近四个月的身孕并未显怀,可她精神却是十分疲惫,依旧是被孕吐折腾的吃不下,但觉却比从前多了,整日里十二个时辰她倒是能睡去七八个时辰。关心她身子,更是每日亲自去吩咐厨房,调剂着给她进补。只是她吃着不恶心的依旧是不多。
这一日沈奕昀终于快马加鞭来了,进府里先去拜见了孟方与曹氏,就来了云想容的卧房。
她这会子才刚午歇醒了,正盘膝靠着大引枕看话本,听见门前玉簪和英姿给他行礼的动静儿还呆愣了一下。
“六儿。”沈奕昀披了件艾绿色的大氅,领口处趁了些白色的风毛,面如冠玉,凤眸点漆,容颜鲜亮似从画中走出,风尘仆仆的透着关切:“……好容易没那么忙,皇上知你在外养胎,体恤你我新婚,额外又准了我五日的假期,我就快马加鞭的赶来了。”
云想容放下书册,嗔怪道:“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我也好让他们给你预备吃的用的。”
“就是怕你胡乱操心,预备那些个劳什子的耽误了休息我才没提前告诉你。来,让我瞧瞧你。”
沈奕昀在炕沿坐下,先是摸了摸温暖的床褥,道:“我出门时才吩咐他们在卿园的卧房重新盘了炕,还提前烧了地龙温一阵子,等你回去时就不怕冷了。”又拉过云想容的双手,仔细打量她浑身上下,笑道:“你好像丰腴了些,真好。”
“我整日除了吃就是睡,你别嫌我太胖就好。倒是你,怎么才几日不见,就清减了这样多?是不是上头将你逼迫的太紧?”
云想容此话一出,沈奕昀就知道她已将事情的缘由猜想出大半,无奈的道:“将你送出来,本是想让你不要跟着我烦心,想不到你这丫头太机灵,竟自个儿猜出来了。”
云想容歪着头瞪他:“夫妻本是一体,你遇上事儿了只想着自个儿撑着,将我骗出来,根本就没当我是你家人。你不提也就罢了,今日说出来,我倒要好好问一问你,你说你这事儿做的对么?”
她数落他,他心里却是欢喜,拉着她的手摇晃着,全无平日里对人的冷漠,讨好的笑着:“好六儿,我当你是我的心头肉,是我的宝,你怎还问我当不当你是家人这样的话,不是成心呕我吗。”
“少给我避重就轻。你且说你此番是对是错。”
沈奕昀抿着唇不回答。
云想容看的生气,他这样,分明就是觉得将她支开是对的,且下次再遇上同样的事,依旧会是相同的决定。
虽然如果是她,她也会如他一样,可她还是生气又担忧,偏偏还怨不得沈奕昀,最后低声骂起了始作俑者:“狗皇帝欺人太甚,奉他的旨参奏削藩之事,他竟又拿你当问路石了,封你做言官,还让你经常谏言削藩,这不是将所有藩王勋贵的仇恨都转移到你的身上么,而且即便有一日皇帝反悔了,开口要削藩了,他还能赚个肯听谏言的好名声,也不算将自己说出去的话再收回,当真太阴险,太不是东西!”
沈奕昀听的噗嗤笑了,忍不住搂着她的肩膀摇晃:“好六儿,骂一骂消消气也就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皇帝对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我还觉得无趣呢。这样正好,你相信我,见招拆招我还是会的。只不过如今情势紧张,又多了这个事儿,咱们要防备的不光恬王家、尉迟家还有大哥,更有可能有人暗地里给咱们捅刀子也不一定。我让你来兴易,也正因为我养的死士大部分都在田庄里务农,可以保护你的周全。你只管好生养胎,也不必为了这档子事害怕,好歹我能想出办法护着你周全的。”
“我从不害怕。”云想容叹息道:“我只是担心你罢了,不过我也信你的能耐。”
话题太沉重,云想容想起嫣凰的事儿,转而道:“晏表哥有了喜欢的女子。”
“是吗?”沈奕昀有些意外。
“是苏杭一带的名ji,名唤嫣凰。我前些日子见过她,当真是无双的美人,让我瞧痴了去呢。”嫣凰是沈奕昀前世的知己,今生沈奕昀的经历与前世截然不同,云想容当然不会为了这种事拈酸吃醋,这会子说起来也只是觉得感慨罢了:“晏表哥说什么都要迎娶嫣凰为正妻,可外公不答应,我倒是觉得,若嫣凰真正是个好姑娘,出身高低也不是问题。瞧她的言谈举止,倒是比京都许多大家闺秀要端庄。”她怀疑嫣凰接近楚晏的目的,但在未查出证据之前,断不会胡言乱语。
云想容说话时并未主意观察沈奕昀,是以也没瞧见沈奕昀某种一闪而过的冰寒。
见她说起嫣凰来似是十分喜欢,他也不好多言影响她的心情,只是点头道:“感情之事,如人饮水,载文若是真喜欢,且嫣凰又真是好的,倒也不必在乎什么门第。”
云想容很高兴沈奕昀与她想法一致,喜欢的点头。
说了一会子话,云想容又有些困了,便让沈奕昀先去歇会儿,自己歪着睡了。
沈奕昀到了廊下,紧了紧大氅的带子,犹豫片刻才吩咐小猴:“你去田庄调派三十个好手来,就说孟家要搭建个戏台子,找咱们田庄的人来帮忙。”
小猴闻言神色一凛,便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发生了。恭敬道是,快步出去了。
望着渐渐暗淡的天空,沈奕昀蹙眉,眼神深邃的看着被乌云掩住的月亮许久才去了前厅见孟方。
“天渐渐冷了,伯爷竟然与孟老太爷琢磨着在府里搭戏台子,夫人,您说就算是搭建好了,寒冬腊月的谁又冒着严寒去看戏。”柳妈妈絮絮叨叨,手上麻利的飞针走线。
云想容闻言不语,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话本。
要搭建戏台子,却叫了田庄里三十个汉子来。她让英姿和玉簪去瞧过,那三十个汉子都是功夫不弱的。恐怕搭建戏台子是假,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是真。
有些事儿她串联不上,但也能察觉到气氛的不同。
见云想容呆愣望着某处,柳妈妈和英姿对视一眼,最近夫人总是忧心忡忡,说起话来反应也迟钝,难道真是因为怀着身孕体力不济吗?
当日夜里,云想容枕着沈奕昀的肩膀昏昏欲睡,很困,很疲惫,却又不甘心他这次是自己回去,打算将她继续留在孟家,就闻声软语的磨他。
沈奕昀却是打定主意不松口,不论云想容怎么说,都只让她安心留下养胎。磨蹭着时间,她也渐渐要睡着了。
正当这时,沈奕昀敏锐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响动。
他怕吓着云想容,就轻手轻脚将她挪开,扶她躺好,这才起身披上大氅,轻巧一跃,人已到了门前,冲着上夜的玉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轻轻开门看向院中。
玉簪和玉钗二人,也都披着袄子站在廊下,担忧的望着垂花门的方向。
漆黑的夜幕中,被橘红色火光映衬着的天空被烟尘污浊了一片,因孟家占地较大,二门外头的呼唤声也不甚清楚,只听得到慌乱的声音此起彼伏,喊着:“走水啦!快灭火!”
察觉背后的动静,玉簪和玉钗回头,就看到了站在廊下披着水绿大氅头发散乱的沈奕昀,他阴沉着脸,夜色将他轮廓勾勒的越发分明,薄唇民出不悦森然,锐利的眼神如同出鞘利剑。
“你们去二门打探,到底出了什么事,在问问孟老太爷夫妇和楚少爷此刻何处。”
“是。”玉簪和玉钗急忙行礼去了。
不多时候就来回话:“回伯爷,外院书房走水了,这会子府里的下人们乱作一团,正忙着灭火。老夫人歇在上房,老太爷这会子还没回来呢。楚少爷也不在府中。”
沈奕昀回头看了眼屋门紧闭的卧房,担心动静太大吵醒了云想容,压低声音道:“你在去一趟外头,避开人告诉小猴,让他预备着。”
玉簪就领命出去了。
不多时,外头的火光越加的炽烈,黑暗的夜空已被点亮了一大片,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吆喝叫喊,在这处也都听得见了,连上房也亮起了灯。如豆灯光将曹氏的剪影投在窗棂纸上,下人正七手八脚为她更衣,不多时人就奔了出来。
“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走了水?”
沈奕昀听见动静,忙走出西厢所在的跨院,恭敬的给曹氏行礼:“外婆不必担忧,想是天干物燥的,下人又笨手笨脚叫,不留神走了水,这会子已经有人去灭火了,外婆只管安心就是。”
曹氏叹息摇着头,就要带人往外走:“不行,我得去瞧瞧,说是书房哪儿走水,你外公还在那儿看账呢,这个人,一点不知人会担忧,府里走水这么大的事儿,他平安无事,难道不会送个信儿报个平安么。”
曹氏嘟囔着往外去,沈奕昀则犹豫着跟在她身后,刚预劝说,却听见外院火光冲天的方向,有嘶吼声和打斗声传来。
曹氏这下子当真慌了,回头紧张望着沈奕昀:“这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有强盗闯进来?”
沈奕昀给身旁的英姿和玉钗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即一左一右扶着曹氏,不顾她的反对将人半拉半拖的送回了上房。且还柔声劝说着:“无碍的,老太爷吉人天相,再说伯爷也安排了人……”
这厢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才刚入睡的云想容。
她披衣来到廊下,正看到英姿二人将曹氏扶回上房。随后,她看到了满天火光,方才以为是在梦中听到的打斗声越加清楚了。
“沈四,怎么了?”
“没事,你不必担忧。”沈奕昀面上堆了笑,扶着云想容进屋:“你且好生休息,外头的事有我呢。”
云想容却是甩手挣开了他搀扶的手。
“沈四,到底怎么了?别想说是什么意外之类的话,你即便是说了我也不信!”
她如此强硬,眼神明媚湛然的望着他,到叫沈奕昀原本已经编造好在心中盘旋了多时的托词说不出口了。
许久,他才道:“是有人在孟家作乱,孟家树大招风,来者是针对孟家财产,还是针对你我,就不得而知了。”
孟家首富也不是第一日做,他们不回来,也没见有人攻打进来,偏偏他们回来了,外头就乱了。云想容已断定外头的人是冲着他们。
见她柳叶长眉紧紧皱着,又担心更深露中对她身子不好,沈奕昀柔声劝着:“外头的事你放心交给我,再不要为了这些事担忧。好生去歇着,不要动了胎气才是。”
云想容却不动弹,只是抬眸看着他,认真的问:“你早猜到有危险了是吗?否则你也不会调派那些人来搭什么戏台子。沈四,都这会儿了你还想瞒着我吗?我知道你是怕我知道了分神,对身子不好。可我的脑子注定是闲不住的,你若不说,我才更会乱猜啊。”
沈奕昀一时间语塞,他之所以调配人手前来的原因,是不能说出口的。
因为他从云想容口中得知,嫣凰与楚晏相识,还要嫁给楚晏做正妻。
前世嫣凰曾是他的红颜知己,他们虽然未造成事实,可前世他也的确曾经有一段时间将嫣凰看的比其他女子重要一些。他觉得嫣凰不似寻常女子的柔媚,是可以与他比肩而立的女子,不是禁不起风雨的暖房花朵。
可后来,当他发现嫣凰竟然暗地里与锦衣卫有勾结,还将他的一些情报都尽数泄露给他的敌人时候,他的心就以冷透了。前世是极度愤怒和失望的,再见她在自己跟前做出那副一心一意只为他的样子来,他的愤怒和失望就转为忿恨,所以他毫不留情的让她投湖“自尽”了。
所以今生在听见名ji嫣凰的名字,他立即知道她是皇帝的人,有可能是锦衣卫的暗探。
至于今生她没有靠近他,而是靠近楚晏,许是因为他一只都表现的本本分分,而楚晏又拥有孟家将来的掌舵权。
孟家可是有一大笔令人眼红的财产的,即便分给了云想容和楚晏,仍旧是一笔会领锦衣卫和东厂心动的庞大数目。
他因知前世事,才分析出今日果。但这种理由,他怎么对云想容说?
见他蹙眉沉默,云想容也不再逼问他,只道:“罢了,无论你是如何发现,这会子已经这么着了,先对敌要紧。你安排的人都在外院?”
“是。”沈奕昀道:“你进去歇着吧,剩下的交给我便是。内宅里也有我安排的人,必要时候会保护你和外婆的安全。这会子夜深了,你只管去睡。”
沈奕昀不容拒绝的将云想容送进了卧房,且领小丫头在一旁看着,在不允许她出门,自己则是离开内宅,往火光冲天之处而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