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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沈毅堂外出了近十日,终于于这一日归来,府里的人均以为是外出公干了,毕竟那沈毅堂这两年常年在外,外出动辄十数天,实乃悉数平常之事,大家也是习以为常了。
唯有少数几个得了风声的人才知道实情,是以,此番,突然得知竟然是将那五房正房苏氏苏媚初由千里迢迢的扬州给亲自接回来了,可谓是青天白日里打了个巨雷,惊得整个府里皆是瞠目结舌,尤不可置信。
旁的院子是怎样一种心情尚且不说,就说在这斗春院,所有人顿时都惊呆了,眼瞧着那凝初阁的一众丫鬟婆子异常激动的跑到外头去迎接,便是整个五房也陷入了这场骚动里。
沈家大门外,锦绣领着众人刚赶到,一眼便瞧见那马车上,几个陌生的丫鬟正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一位年轻清冷的贵妇人下马车。
只见她身穿一件缕金起花玫瑰翔紫色缎褂,外头罩着一件凌白色纹理比肩,头戴金累丝嵌宝衔珠金凤钗,项上挂着赤金璎珞项圈,手腕上套着一副琉璃翡翠镯,两叶弯弯细柳眉,眼睛不大,眼尾微微上翘,峨眉淡扫,神情淡漠,颇有股子清冷凌厉的气质。
锦绣等人驻足片刻,尤不敢上前,眼前之人,眉眼相貌分明还是原来那人,可是身上散发的那股子清冷淡漠的气质,分明又好似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一个人怎么可以有如此大的变化?
若说以往的苏媚初单纯不苟世事,那么现下,此时此刻,立在沈家大门外这个苏媚初却早已不是原先那个天真无邪,胸无城府的苏媚初了。
苏媚初双手由人搀扶着,下了马车,此番随行而来的除了身侧的思柳是个熟悉面孔以外,其余一众随行的丫鬟个个皆是陌生面容,只见那几个面色个个行事稳重,波澜不惊,有股子临危不乱的气度,一看便知是些能堪受用之人。
后头还随行了一位两鬓灰白的老嬷嬷,只见她身穿一身翔云青色锦缎褂,手撑一把黄铜拐杖,身后亦是有一个小丫头搀扶着,只见她目光如炬,神色淡然,虽不像是主子之类的人物,却也绝非是一般的下人,分明是有几分尊贵体面的。
那苏媚初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只待将将走了两步,却见她忽然停住了步伐,后头一众随行之人皆是停了下来,只见那苏媚初微微抬眼凝视这座大门前“沈宅”那两个金灿灿的凌云大字,许久许久,才嘴角微抿,双眼微眯起。
一时,锦绣等人反应过来,立即含泪上前道:“夫人,您终于回来呢。”
随即,凝初阁的丫头婆子立即围了上前,顿时,引得外头路过之人停足张望,沈家大宅跟前一时被围个水泄不通,好不热闹。
苏媚初看了锦绣一眼,淡淡地笑了笑,随即被簇拥着进了府里。
却说这苏媚初先随着沈毅堂一同前去世安苑给老夫人请安,才刚进了屋子,便见老夫人起身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上下下的瞧了好几遍,这才长叹一口气,不住的拍打着她的手背,直道:“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说着便亲热的拉着苏媚初坐在了软榻上,又将她细细打量着,见她日益沉稳了,只又叹了口气道:“这些时日让你受累了,往后回来了你们小两口便要好好过日子,若是毅堂再敢欺负你,看我不替你不好好收拾他。”
说着便拉着苏媚初问近来可好,亲家母可好诸事云云,见那苏媚初面色恬静安宁,比以往明显多了一丝沉稳的味道,老夫人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些心疼,又觉得这苏氏此番瞧着明显要乖张稳重许多,这于五房可谓是一样好事,心下便又满意了起来。
老夫人与那苏媚初许久未见,难免有些话聊,而那沈毅堂也随着坐在一侧,倒是难得的面色沉静,未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
一时,老夫人将沈毅堂唤到跟前,一手握着沈毅堂的手,一手握着那苏媚初的手,末了,将那苏媚初的手放入沈毅堂的手掌里,满脸欣慰道:“往后只要你们两个能够好好地,老婆子我就算是死了也能够安心了。”
沈毅堂顿了顿,倒是握着那苏媚初的手,未见撒开,那苏媚初微微垂着双眼,平日里淡漠的脸上难得浮现一抹晕红。
老夫人见状便愈发满意了。
见两人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又有些心疼,只将两人打发回去好好休憩,苏媚初只恭敬的道着:“那儿媳妇明日在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连忙道:“好的,好的,快些回去歇着吧,横竖日后有的是时间。”
待二人走后,老夫人仍是眉眼带着笑,一旁的林嬷嬷也随着笑道:“老奴瞧着,此番小少爷与少奶奶的关系看来和睦了不少,夫人往后便可以安心了。”
老夫人笑着道:“希望如此吧。”
一时,那苏媚初便随着沈毅堂一同退下了。
两人一路舟车劳顿皆是有些疲乏了,一同回到了凝初阁,便见沈毅堂转身对着苏媚初道:“你好好回院里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顿了顿,便又对着苏媚初身侧的思柳道:“回去好好照顾好你们太太。”
思柳有些诧异,只连连点头道:“是的,爷,奴婢定会好好伺候好太太的。”
沈毅堂颔首,复又看了那苏媚初一眼,这才回了斗春院。
待那沈毅堂走后,便见思柳有些激动地道:“小姐,您瞧瞧,主子爷似乎变好了许多,咱们此番回来对了。”
虽然并未踏入凝初阁,但是将小姐送到了院子口,还说了许多关怀的话语,要知道这在从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怎能不让人激动。
却见那苏媚初一直凝视着沈毅堂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了视线里,许久,终是红了眼眶。
这苏媚初跨别三年,复又重新回来了凝初阁,只是,这一次回来,与头一次心情却是千差万别。
苏媚初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望着曾经居住过的熟悉痕迹,她此刻却觉得无比的陌生,这里,是她曾经期待的天堂,未曾想却是最后坠入的地狱。
原来的苏媚初早就在这里死去了,而此刻——
苏媚初一回去便洗漱,换了衣裳,此番随行带了一共带了六名丫鬟,思柳,与心柳是一等丫鬟,此外黛眉与黛兮为二等丫鬟,孃嫣与辰嫣为三等丫鬟,此刻还带了四个小丫鬟,四个婆子及苏家老夫人跟前得力的金嬷嬷。
凝初阁上上下下被随行的一众人打理得有条不紊,这凝初阁向来是那锦绣在打点,此刻她却完全插不上手,锦绣向来稳重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一抹难看,只领着一众丫鬟,却被心柳给拦在了外头。
心柳原先早在苏媚初嫁人之前,便是她跟前伺候的头一人,与思柳一个严厉稳重,一个烂漫心善,两个是亲姐妹,相差三岁,只因到了婚配的年纪,被恩典外出嫁人了。
恰逢此番婆家遭遇变故,丈夫被染了重病不治身亡,家里留下一对两岁的儿女需要照料,婆家又有一对年买的老父老母,一下子没有了经济来源,是以,思柳便复又回府,重新伺候起苏媚初来,两人皆是遭遇变故之人,是以,主仆二人关系愈发亲厚。
思柳原本就是个霸道伶俐之人,生了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容,又赶上生活诸多变故,历练了一副精明强势的气魄,光往那一站,便有股子世家大族之奴才风范。
锦绣心中一紧,只暗自打量着思柳,许久,才开口道:“我乃凝初阁的大丫鬟,唤作锦绣,原是在夫人跟前伺候的,眼下夫人阔别三载刚回,我等心下欢喜,便特意领着众人过来给夫人请安,只不知眼下,这位···”
锦绣顿了顿,打量着心柳道:“我瞧着你比我年长几岁,便唤声姐姐,只不知姐姐此乃何意,为何拦着咱们?”
思柳只看了锦绣一眼,道:“夫人舟车劳顿,现已歇下,待夫人醒来,自会召见,妹妹先退下吧,有事自然会唤你。”
锦绣一顿,只眯着眼打量着心柳,见她神色淡漠,满脸写着生人勿进,她虽心下恼怒,却是半边奈何不了她,待对峙了片刻,锦绣终是领着一众人退下了,只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便见那心柳早就将门一把合上了,锦绣暗将手里的帕子都给搅烂了。
这苏媚初一觉歇到了掌灯时分,其实她身体疲劳的很,极累,太阳穴扯得生疼,半点也睡不安稳,却是躺在软塌上一动未动,脑海里翻江倒海一片涌动,面上却是一派风平浪静。
屋子里的摆设如同三年前一模一样,半点未曾改变,她抬着眼,视线一寸一寸的在屋子各处游移,最终将视线停落在房梁的某一处,眸间开始变得深邃,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