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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家客栈,同一个房间。再次来到渤海国的上京龙泉府,耶律德光的心情,却有太大的不同。
上一次,他只是怀揣着野心而来,这一次,除了野心,更多的,却是恨,让他刻骨铭心的恨。
“元帅,已经打探清楚,李冷和乌若岩的婚事,是在元宵节之后,正月十八这一天。”虽然明知道外面没有人,说话的人的声音,还是低到几乎只能他们两个人听到。
这个人叫张程笙。
张程笙有些佝偻,脸颊消瘦,眼睛很小,却闪着精明的光。正是一年之前,乌若岩和假扮墨菊的祝雪梦跟李冷下山采办年货,撞了一下祝雪梦,被祝雪梦借口去追,又被乌若岩当做是“小贼”之人。
那时候,就是这个张程笙,单独跟还叫“耶律飞雪”的祝雪梦联系,关于道士山的消息,都是他派人传回契丹,汇报给耶律德光的。
张程笙是耶律德光背着太子耶律倍,在渤海上京留下的几个暗探中的一个,主要负责跟分别留在渤海国各重要人物府中的人联系,有消息就传回契丹,没有消息就蛰伏不动。
关于前不久渤海国内乱的事情,当然也是他传回去的。
那时候,渤海国国王大諲譔的一个堂弟,发动政变,直接带人进入国王后殿,想要威逼大諲譔退位,大諲譔的侍卫们拼死抵抗,已经两败俱伤。
世子大光显当时也带了人前来,却被阻隔在殿门之外,没有人知道大光显是来救他的父王的,还是来等待时机,坐收渔人之利的。
是大瞻铎在关键时刻,带兵前来,不顾一切冲入殿内,经过残酷的厮杀,生擒了叛乱之人,保住了大諲譔的王位。
而这个大瞻铎,就是耶律飞雪当时传回消息时,那位被乌若岩退婚的“王爷”,渤海国国王大諲譔的亲弟弟。
对渤海国年前的政变,耶律德光已经不感兴趣。
对那位已经被乌若岩退婚的王爷,他也不感兴趣。
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李冷和乌若岩的婚事。
“元帅,听说,乌家和李家都防范的很紧,连前去送货的各商铺的伙计老板,都进不了府门,都是由下人在门口接过,送至府内的。”张程笙把打听到的情况,继续汇报给耶律德光。“而我们当初,并没有留人在乌府和李府,想要混进去,恐怕很难。”
乌家和李家虽然都是渤海国的贵族,乌老爷和李将军的职位尽管也很重要,但相对于大内相,左右丞相,和十大卫的大将军而言,还是略逊一筹的,是隶属于他们之下的官职。
而在渤海国,身居要职的,基本上都是“大”姓。
所以,乌家和李家,都不是契丹看重的目标。
因此,那几个人,都被派到更重要的人物府中,甚至连当初还在道士山学艺的大瞻铎,也没有被列入其中。
看来,这一次,要想进乌府和李府,还真的很不容易。
“元宵节的三天,恐怕乌若岩也不会出来游玩,听人说,乌若岩回来之后,身体一直很虚弱。何况,还是在待嫁之中。”张程笙接着说。
耶律德光半眯着眼睛,听着张程笙的禀报,他从来不相信没有办法一说,只要势在必得,办法总是会有的。
“在各府的人中,有没有已经成为亲信,有可能会跟着去乌家或李家祝贺的人?”耶律德光问。
张程笙眯起小眼睛想了想。
“只有一个,却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陛下派来的,是太子的手下。”
“太子的手下?”耶律德光脸色阴沉。“太子的手下,倒是能干的很啊!”
“元帅,这个人,我们想用恐怕是很难的。如果是陛下派来的,还好说,这太子的人……”张程笙的眼里,闪过一抹为难之色。
“用他很难,就不会想其他的办法?”耶律德光声音阴沉。
“元帅,您的意思是……”张程笙虽然其貌不扬,却很会揣摩耶律德光的心思。“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会找跟那人身形相似之人,代替他混进李府或乌府。”
“多此一举。”耶律德光轻喝。“你只须派人悄悄除掉他,凡是耶律倍留在这里的人,慢慢都要除掉。至于混进乌府……”
耶律德光目光凛冽,深思了片刻。
“马上在乌府下人中寻到一个与本帅身形相仿之人带来,要快!”
“元帅。”张程笙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您这是要亲自去乌府?”
耶律德光扫了张程笙一眼,没有说话。
“是。”张程笙答应着,还是有些无法安心。“元帅,耶律飞雪是一等一的易容高手,如果她也在乌府,我这点儿易容术,恐怕是瞒不过她的眼睛的。”
“本帅自会当心。下去吧。”耶律德光闭上眼睛,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
他必须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一路的风尘,一路的疾奔,一直以来在他心里熊熊燃烧的恨,都让他无法平静。但是,他必须尽量冷静下来,只有冷静了,他才能给他的恨,找到最能让他满足的发泄的出口。
那个女人,那个他曾经用全部的真心去爱、去对待的女人,居然用那种方式去骗取他的信任,将他的心玩弄于股掌之上。他一定要让她为他如刀割骨的痛,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不管用什么方式!
其实,同样无法平静的,又岂止是耶律德光一个。
大瞻铎的王府,乌若尘小心翼翼地看着好不容易回王府用膳的大瞻铎。
大瞻铎比从前精壮了很多,皮肤黝黑,是经常风吹日晒的那种健康的肤色,能看得出来,他这个大将军,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训练士兵和操练人马上。
连乌若尘,都很少能见到他一面。
“王爷。”乌若尘轻轻地开口,声音,仍然如未嫁人的时候一样动听,只是,没有了如涓涓流淌的溪水般的灵动,而是多了些隐忍的味道。“今晚……”
“本王很忙。”大瞻铎头也不抬地说。“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在府里养胎。”
“不然,臣妾还是回家陪陪姐姐吧。”乌若尘说。
最初的时候,她总是会在大瞻铎面前自称“若尘”,既亲昵又谦和,但是,现在,她却已经习惯了自称“臣妾”。因为,她终于知道,无论她多么温柔,多么贤惠,多么娇柔,多么善解人意,她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影子。
新婚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对她温存体贴过,但是,只是新婚。几乎从三日回门之后,他就变了。他总是来去匆匆,很少回府,偶尔回王府住上一晚,也常常是睡在书房。
除非,他喝了酒。
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酒醉的结果。
这些,乌若尘都可以忍受,让乌若尘受不了的是,就在她有了这个孩子的那天晚上,睡在她身边的大瞻铎,梦里轻声呼唤的名字。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才知道。他和那个被她叫做“姐姐”的人,不只是订过婚那么简单。
那个人早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并不会因为跟他解除了婚约,他娶了别人而改变。
虽然她明明知道,她和他的亲事,只是乌若岩悔婚的结果,虽然她明明知道,也许大瞻铎心里那个人,并不是她。但是,在听到他轻叫着“若岩,若岩”的时候,她还是崩溃了。
一个人的眼泪能有多少,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那以后的许多个日子里,她每天以泪洗面,直到,她知道自己有了这个孩子。
她以为,这个腹中的孩儿,可以换回他的些许温情。可是,一样,还是一样!他很久都不会回王府,偶尔回来一次,他都是来去匆匆,跟她说话的时候,也总是连看都不肯多看她一眼。
果然,她没有想错。当她说到,要回家去陪陪“姐姐”的时候,他终于,抬眼看了她一下。
但是,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她还是要成亲了。他想。
他不是没有做过努力,就在得知她和李冷又去了道士山的时候,他曾经去找过他的王兄大諲譔,希望能迎娶乌若岩。
“胡闹。”大諲譔几乎被大瞻铎的话震惊了。“要退婚的是你,要娶她的还是你,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究竟想怎么样?他当然知道。
一年前,他之所以同意退婚,又请求王兄下旨让乌若岩和李冷一年后方可成婚,是他以为,他足以在这一年之内,成为渤海国新的国主,到那时候,王位是他的,她,也会是他的。
可是,他却没想到,乌若岩会再次被虏到契丹,李冷和玄清道长等人,也是一去大半年。这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让他不得不静下心来,静待时机。
谁知,他的准备还没有做好,他的一位堂兄,就已经等不及地要做国王,先他一步动手。
他带兵前往,本来也是要趁乱出击,到时候,王兄一死,还不是胜者为王,可是没想到,大光显早已经带人等在那里。
无奈之下,他只有适时选择保护王兄,否则,名正言顺继位的,恐怕不会是他,而是世子大光显。
实力不够的时候,名不正言不顺的时候,他就只有等待。可是,这等待,却让他失去了,他最不想失去的人。
他后悔了!他不甘心!她原本该是他的!就因为一念之差!一念之差,他就要与她终身错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