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甲子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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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已是初冬。

    北方的冷,冷的清澈,因为你能感受到的真的就只有纯纯粹粹的冷。一场大雾过后,连带着褚玉院里的槐树也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

    宴敛早早地换上了厚实冬衣。用过早饭,已是辰时三刻。接过宴攸用布巾包好的书具,等着宴仁亮过来,便一同往族学走去。

    宴氏族学背靠宗祠,独立成院。因着是一族之计,两侯府也舍得银两,一应建筑用具都很是气派。

    入了正堂,内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二十来张书案。靠中靠前的位置上早就坐满了人,见着宴敛两人进来,也没人主动上前来打招呼。别看在场的书生平日里都自诩君子,可暗地里最善于拉帮结派。都说文人相轻,宴敛作为众人之中唯一的一个乡试解元,名次最好,本就是众人眼中钉一般的存在。更何况他与宴故一家之间的龌龊,真真是一出好戏。德行有亏不说,再加上昨日靖宁侯的态度,自然无人愿意与他攀谈,往来。

    反而是宴敛一点也不在意旁人心中所想,随意找了角落里的书案坐下。环顾四周,却是有几张生面孔。想来这些人便是宴氏嫡系子弟了。

    两侯府人丁不丰,仅从这里便可窥见一二。靖宁侯宴北惟名下有嫡子二,庶子三,嫁出去的庶女暂且不提。侯府嫡长子早夭,嫡长孙也在那场战乱里被贼人掳去了,至今也没能找回来。所以如今侯府当家的便是宴北惟嫡次子宴之建,在此不必多言。自宴之建以下一代,男男女女,大大小小,也不过十几口人。

    而观之靖安侯府,靖安侯宴北陵一辈子也没弄出个嫡子来,名下只有三个庶子,庶孙也有七八人。兄弟相争,他家最是混乱不堪。岂可知大扬朝,嫡子承爵,酌情降一至三等。要是皇帝施恩,原爵承袭也未必不可能。但如若是庶子承爵,大扬律例中早早定死了的要连降五等方可袭爵,便是皇帝也不可随意更改。靖安侯是二等侯,连降五等之后不过是个三等伯。三等伯乃是最末等的爵位。

    宴氏本就不受皇帝待见,可以说,等到两位侯爷死了,这偌大的祖宗家业到了下一代手里怕是要支离破碎了。所以两侯府面对太后的招揽时才会毫不迟疑,因为没得选。两侯府虽龟缩了四十年,可世人显然忘了,四十年前他们敢一把将崇光一朝推进深渊,四十年后,他们虽然老了,可心志还在呢!

    不过是拼搏一把,说不得十几年后,他家也能如镇国公府一般出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两侯府年轻一脉,能放到台面上的不过是十几人,比之京城之中其他的世家大族动辄上百的后嗣而言却是差得远了。

    “铛~”只听着一阵悠长的金钟撞击声传来,在座的众书生顿时噤若寒蝉,端正了身体。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身边穿过。众人纷纷起身,

    恭恭敬敬的说道:“学生见过夫子!”

    欧阳尚撩起袍子跪坐在蒲团上,将手中的戒尺放在书案上,只说:“坐吧!”

    众生又是一揖,这才纷纷落座。

    欧阳尚的目光从宴敛的身上扫过,捋了捋胡须,开始例常给诸生讲述近几日的朝政消息。

    “昨日朝堂之上,各省今科应试举人名录俱已汇集成册,合三千二百余人。今上有感虽大扬朝百废待兴,然如今贤良尽至,大扬朝眼见兴盛有望。又言道今上虽已亲政,然治国理政尚有不足之处,四大辅政大臣虽尽是厚德博学之长辈,却各有其职责,不便常伴今上左右亲身教导。着,议开内阁!”

    “所谓之内阁,取翰林院才学卓著之士,授内阁大学士,学士,官拜五品,六品不等。意在辅佐皇帝批阅奏章,制诏,给今上施政提供意见参考。”

    说完,欧阳尚抿了一口清茶,又是说道:“下学之后,尔等就此事各写一篇策论,后天交上来。”

    “是……”众生诺道。

    “如此,今日授的是……”

    接下来便是熙熙攘攘的读书声——

    ………………………………

    下了学,已是酉时。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着起身离开,身后便传来了宴故的声音:“两位族兄且慢——”

    宴敛回过头来,对上宴故一脸和善的的神情。皱了皱眉,说道:“族弟有何指教。”

    宴故正色说道:“指教可不敢当,论才学,族兄乃是一省解元,本就居于诸兄之上。小弟我更是拍马难及啊!”

    “哪里!比不得族弟手段通天,不用什么才学,不是照样可以参加明年的会试吗?这里的大部分族兄可也比不上族弟你呢?”宴敛谦虚的说道。自动屏蔽了四周不善的目光。拉仇恨而已,他不过是现学现卖。

    “你……”宴故面色一僵。

    “所以,族弟究竟是有什么事情?”宴敛一把打断了宴故的话,他可不愿意和宴故多做纠缠。

    宴故正了正脸色,很是矜持的一笑:“今晚,我在薰芳阁宴请诸位兄长,不知两位族兄可否赏脸光临。”

    “不必了——”宴敛一把回绝。

    “欸!听闻这位族弟与故兄弟乃是同枝。往日里的事情,我如今也略有耳闻。只是故兄弟气量大,并不计较当日,反而是在我等面前竭力称赞族弟学识。今日,故兄弟宴请诸位同窗,族弟这番作态是看不上我等呢?还是心中有鬼?”宴之章束手而立,随意说道。

    宴敛深深的看了一眼满脸纯良的宴故。说什么略有耳闻,恐怕他的这位良善的好堂弟早就把之前下河村的往事宣扬的人尽皆知了吧!

    宴敛依旧是淡定从容,拱手大声说道:“我与族弟相处了十几年,方知道族弟对敛的濡睦之情。族弟也不必拘着,有什么话尽管亲口对敛说就是了,我只知族弟羞涩,却不知道族弟在旁人面前是这般赞赏于我。往日却是我的过错了。”

    宴故整个人都僵住了。眼底冒着火花,什么濡睦之情,什么羞涩,这是在骂他还是一个只会告状还没长大的女儿家吗?

    宴敛说这话,是恨不得在场所有的人都听的清楚。你说宴故仁慈,不计前嫌,反而竭力维护他。他就敢说,你之前的十几年里都没有这么做过这些话,现在突然说出这些,我很茫然,很忏愧啊!所以你有什么尽管明着来就好,我不仅感动我还谢谢你啊!

    这话落在其他人的眼底可就不是这么一番味道了。听着宴敛话里话的意思,什么叫十几年才知道,分明就是宴故根本就与宴敛不甚亲厚,两家的龌龊事如今人尽皆知,你宴故却秉着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四处给宴敛说好话。这几天着实是在众人心目中刷了一把好感度。

    可又一想这京城松溪支脉只有宴故和宴敛两家,难道会是宴敛自己把自己的丑事宣之于众?看着宴敛半分不可思议半分激动的神情,在对比宴故莫名有些颤抖的身体。众人顿悟了,心中自然是百感交集,这牌坊立的好啊!!

    承受着四周审视的目光,宴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声说道:“族兄却是误会我了。我早就不计较当日往事了。如今我等同在族学读书,理应相互扶持。今日,小弟宴请,略备薄酒,想请族兄赏脸一聚。只是希望我等之间能够摒弃前嫌罢了。”

    宴故的姿态做的低微,带着一丝哭腔,显得格外坦诚。

    “哦——我这是说了什么让族弟误会的话吗?竟然让族弟如此作态!”宴敛满是悔意,连忙扶起宴故。

    你看我的话明明很正常不是,为什么到了你嘴里,这话的意味就变了。莫不是你自己心里龃龉太多,想多了?

    宴故只觉得一股火冲到了嗓子眼,从宴敛眼底见到的是十足十的讽刺。

    忽的,宴敛又说道:“既然这样,敛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也免得族弟想太多。”

    “这样便好,便好——”

    宴敛笑了笑,他表示风声太大,并没有听见什么咬牙切齿的声音。

    小子,你还有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