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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向天亮的抓捕刘曲龙的决定,周必洋和杜贵临不但觉得突然,更多的是感到不解,因为在九七零零三号案的侦破过程中,向天亮的策略是温水煮青蛙,慢工出细活,打草惊蛇,引蛇出洞,扫敌外围,挖敌墙脚,逼着敌人身不由己地跳出来。
向天亮不解释,嘴一撇,半个字也不漏出来,周必洋和杜贵临当然不追问,因为一般来说,向天亮的点子从脑袋里蹦出来的速度很快,节奏也没规律,旁人是合不上拍的,再说了,向天亮不想说的时候,追问一百遍也不管用。
周必洋拿出手机,电话联系他助手,他助手告诉他,此时此刻,刘曲龙一个人正在河滨公园附近的一家茶楼里喝上午茶。
是个老滨海,向天亮说了一句,因为正儿八经的滨海人,喝上午茶是每天的必备功课,向天亮笑了笑,老爷在茶楼喝茶,那咱侍候侍候去吧。
其实已近中午,今儿个天气不错,阳光的热度够高,河滨公园里人不少。
杜贵临独自驾车,向天亮和周必洋同车,兵分两路,来到那家茶楼附近后,向天亮的车停得不远不近,适合监视而不适合动手,茶楼与河滨公园只隔着一条人行道,游人挺多,不是逮人的好时机好地方。
周必洋将望远镜递给驾驶座上的向天亮,“戴着墨镜,大包头,翘着二郎腿,坐在廊角的藤椅上,面对公园的那个家伙,就是滨海市五星冷冻公司老板刘曲龙。”
向天亮就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对着一百米外的茶楼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样?”周必洋问道。
“什么怎么样?”向天亮反问。
“人怎么样?”周必洋微笑。
“不怎么样,典型暴发户形象。”向天亮笑着说,“你去各个宾馆的一楼大厅去看看,这等模样的暴发户多得是。”
“说着了,但刘曲龙还是有点特别。”周必洋道,“当过兵,扛过枪,混过江湖沾过黑,与那些商海里出来的暴发户还是不大一样的。”
向天亮将望远镜递还给周必洋,“呵呵,一身名牌,人模狗样,不知道他现在打牌赌钱的时候,是不是还在袖子里藏着四张老K。”
周必洋笑道:“你把他抓起来,亲自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吗。”
“老周,你的人在哪儿?”向天亮问道。
“三点钟方向,公园长椅上看报纸的那个人。”周必洋道。
“肖剑南呢?”向天亮又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在附近。”周必洋苦笑道,“大家都有自个的办案风格,他也算是我上司,我总不能对他规定跟踪规则吧,更何况他在这方面的能力确实在我之上,他的跟踪术确实高超,我相信他和他的一个助手就在附近。”
顿了顿,向天亮又拿过望远镜看起来,“老周,他好象知道自己被跟踪了,虽然他坐着一动不动,貌似淡宁从容,但他的眼睛在转动,在观察周边的情况。”
“这没办法。”周必洋道,“刘曲龙是个老江湖了,刀尖上走过来的人,一丝丝风吹草动都会被他察觉,咱们跟了他也有十来天了,他要是还没有发觉,那他也太棒槌了。”
向天亮又放下了望远镜,“你说,他真是那个老K吗?”
周必洋楞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刘曲龙真是那个老K吗?”向天亮重复了一遍。
周必洋说,“你什么意思?”
向天亮说,“你不会听不懂人话吧。”
周必洋说,“你说呢?”
向天亮说,“是我问你。”
周必洋说,“是,刘曲龙真是那个老K。”
向天亮说,“为什么?”
周必洋说,“肖剑南说的,我相信肖剑南说的。”
向天亮说,“我是在问你。”
周必洋说,“根据肖剑南所述,我研究分析了刘曲龙的经历,我的判断与肖剑南一致。”
向天亮说,“还有呢?”
周必洋说,“肖剑南介绍了他与刘曲龙的关系后,我专门打了一个电话给刘其明副局长,采用反向侦查法对刘曲龙进行了调查。”
向天亮说,“反向侦查法?”
周必洋说,“就是先设一个结论,刘曲龙不是那个老K,并以此结论为基础展开调查。”
向天亮说,“好办法,那么结果呢?”
周必洋说,“结果是,刘曲龙不是那个老K这个结论不成立,所以,刘曲龙是那个老K。”
向天亮说,“这么说,肖剑南并没有对咱们撒谎。”
周必洋说,“怎么,你认为肖剑南对咱们撒谎了?”
向天亮说,“曾经有点怀疑。”
周必洋说,“是你的怀疑一切的原则在作怪吧。”
向天亮说,“你没撒过谎吗?”
周必洋说,“这个么……要看是什么情况了。”
向天亮说,“反正我撒过谎,我看我的邻居不顺眼,有一天我把他骗到山上,冻了整整一夜。”
周必洋说,“那我也撒过谎,我小时候贪吃,偷过邻居家的一只鸡,第二天还煞有介事的帮人家找鸡。”
向天亮说,“那年我才九岁,我邻居三十九岁。”
周必洋说,“你比我厉害,我偷鸡那年,我都已经十五岁了。”
向天亮说,“所以,好人也会撒谎的,比如你我。”
周必洋说,“咱俩,咱俩是好人吗?”
向天亮说,“咱俩不是好人吗?”
周必洋说,“好象是。”
向天亮说,“所以么,好人都会撒谎,肖剑南为什么不能撒谎啊。”
周必洋说,“你这话有问题,听着好象肖剑南不是好人似的。”
向天亮说,“我这话有问题吗?”
周必洋说,“你这话要是让肖剑南听见,他非跳起来不可。”
向天亮说,“你认为肖剑南是好人吗?”
周必洋说,“难道你认为肖剑南不是好人吗?”
向天亮说,“我不知道。”
周必洋说,“我更不知道。”
向天亮说,“你好歹和他共事将近两年,你比我更有发言权吧。”
周必洋说,“你啊,说来说去,你对肖剑南还是不放心啊。”
向天亮冷冷地一笑,“说白了吧,我对你们参加昨晚运送材料和证据的六位局长副局长都不放心。”
周必洋吃了一惊,“天亮,你这话从何说起?”
“有一件事,你是知道的。”向天亮道,“昨晚运送材料和证据时,有人在我家偷放窃听器,你们居然都没有看到,你说我能放心吗?”
“这倒也是,说起来惭愧啊。”周必洋道,“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居然都没有觉察到身边人的异常表现,这说明我们的道行还不够深厚。”
“所以么。”向天亮笑道,“放心是相对的,不放心是绝对的。”
周必洋看了向天亮一眼,笑着说道:“我明白了,你所以要急着抓捕刘曲龙,是因为担心夜长梦多,你所以担心夜长梦多,是因为你对我们六位局长副局长不放心,你所以对我们六位局长副局长不放心,是因为我们六位局长副局长里的某个人在你家偷放了窃听器。”
向天亮点着头问道:“老周,这个刘曲龙,他经常在这里喝茶吗?”
周必洋嗯了一声,“几乎每天都来这里喝茶,除非他有事耽搁,我记录了他这些天的活动轨迹,喝茶是他的最爱。”
向天亮道:“他不吃午饭吗?”
周必洋道:“他就在这里吃午饭,一边喝茶,一边捎带着把午饭给吃了。”
向天亮道:“这生活习惯够奇特的。”
周必洋道:“是够奇特的,我分析过刘曲龙的心理,我认为他还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向天亮道:“你这分析也够奇特的。”
周必洋道:“这些天我梢他,别的好处没有,但对刘曲龙是相当熟悉了,打牌,喝茶,唱歌,是他每一天的主要活动。”
向天亮道:“上等人的生活啊,他不喝酒吗?”
周必洋道:“几乎不喝,我也很奇怪,他居然不喝酒,反正我的监视记录里,没有他喝酒的内容,而以前他是会喝酒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认为他还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他怕回到过去,他也怕回忆起过去。”
向天亮再次拿起了望远镜,笑着说道:“呵呵,其实他比你我都有福气,你有这个功夫吗?我有这个这个功夫吗?”
周必洋也笑道:“我没有,你有,你肯定有功夫象他那样喝茶。”
“不对,不对,老周,有点不对头啊。”
“什么不对头?”
“第一,他平常就一个人独自喝茶,他在思考人生吗?”
“对啊,你不提醒我还差点给忘了,他一般都与朋友或牌友一起来喝茶,二三个或三五个,有时还带女人来,今天是有点奇怪,怎么会一个人来喝茶呢?”
“老周,今天最低气温多少?”
“气象广播说,最低气温零度,现在是中午,应该有个七八度吧。”
“那么第二,刘曲龙坐在回廊上喝茶,他不怕冷吗?他是这里的常客,茶楼里会没有他的位置吗?”
“是很奇怪,还有,他今天好象有点心不在蔫……天亮,你想说什么?”
“你说我想说什么?”
“他……他在等人?”
“你说呢?”
“不,不好……”
周必洋脸色陡变,楞了几秒钟,突然推开车门,一手拿枪,一手对讲机,沿着人行道向茶楼冲了过去。
向天亮黯然地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