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景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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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一旦趋于老旧磁带般的重复,倒带播放,倒带,就会变得了无生趣。

    “包子,今天吃什么?”

    “随便。”

    “我想想啊……四季豆,昨天吃过了,西红柿炒蛋,也是昨天,鱼吧,红烧鱼……唉我还是去菜场看看吧。”沈清言掰着手指头数着,声音没有力气。

    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妈。

    沈清言手上的动作暂停了,眼睛一闭,接了起来:“喂,妈。”

    “回来了?”吴怡绢的声音很严肃,摆着普。

    “恩。有事?”沈清言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对着沈卓指指点点,嘴上的口型是让他在家先做会儿作业或者看书。

    随手抓过门边的零钱包和钥匙,换上一双布质鞋,沈清言就出门去附近的菜场了。

    她一路走,一路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无休止的说话声音。

    “包子啊,挺好的。学习跟得上,聪明着呢。”

    “孩子的爸爸呢?”

    沈清言对这个台本再熟悉不过,眼角一弯:“没找着。他在不在中国我都不知道,我听人说是去留学了。”

    “人渣,把人肚子搞大就不管了!还有你,不听父母话,小小年纪,不知检点。交了个好男朋友也就算了,还把肚子搞大,被人甩了。我在朋友面前头都抬不起来。”

    沈清言无所谓地笑了笑:“对了妈,上次说过的我按市价买下这个房子。房就转到我名下吧。”

    从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连居住在不属于自己的屋檐下,都感到闷。

    “你说说你,事儿真多。哪根筋搭错了。”

    “没什么,就是住别人的房子,不舒服。”

    吴怡绢一气:“父母和女儿有什么别人不别人的!”

    沈清言解释:“就当做钱是我工作这么些年的孝心,然后我恬不知耻地问你们要个房子吧。妈实在不愿意的话,我会去找房子的。”

    “随你随你,翅膀硬了管不到了。不说了,我先和你阿姨去打麻将了。”

    “恩去吧。”

    沈清言抿了抿嘴,若有所思,把手机揣回口袋。

    没日没夜的几年赚的钱,换居无定所的母子一个住处,不算亏。

    -

    周六,天空乌云满布,阴沉的空气,湿润的因子。

    作为沈包子专用寄放处的楚唐家又迎来了一脸无辜的沈少爷。杜冰穿着件吊带睡衣,手指间夹着根烟,刚抽到一半,尾端还冒着火星子,踩着拖鞋打开门。一看到沈清言那张恍若带笑的脸,她不禁翻了个白眼,把眼掐灭在玄关鞋柜上的透明烟灰缸里。

    “沈清言,你以后要是天天有事。包子是不是得天天上我这?你这叫做什么?叫做活生生的用道德绑架逼我戒烟!”杜冰翻了个白眼,甩了甩沾着烟味的短发。

    沈清言双手张开摆出无辜的姿态:“冤枉。我不干道德绑架这种事。”

    “这还不叫道德绑架?成天带着个不能闻烟味的小包子往我这跑。还是你希望我努力把你儿子培养成一个大烟枪?这倒是容易。”杜冰嫌弃地提了提一边的嘴角,瞪了她一眼,“对了,我工作的着落,靠你男人了。别忘了给我多说说。”

    沈清言慢悠悠地喊了她的名字,笑中带着层倔气:“杜冰。”

    “知道了,不是你男人。你前男人。”杜冰一边说这话,一边拍了拍沈卓的头,“菜包子,以后你可得当个好男人。”

    沈清言不以为意,笑着拍了拍杜冰的肩膀:“你有分寸的。”

    杜冰是什么样的为人,她清楚。最叛逆是她,最凄苦是她,最苟延残喘是她,最放不下是她,最在乎的是楚唐。无论她的表面有多么的善恶难辨,全年闹事无休,她都只是想活得有存在感一点,起码是让自己觉得有存在感一点。

    “包子,叫干妈。”沈清言弯腰抚着沈卓的头,温和地说。

    沈卓也不知为何,只是跟着喊了一句:“干妈。”

    杜冰一手插着腰,一口气提在胸腔,眼睛闭着,手指直点着沈清言叫唤:“你还来劲了啊!拒收!你赶紧滚去你的班级聚会吧。”心里的丝线却被“妈”这一个字牵动。

    -

    到z大三十分钟分钟的路程,沈清言堵了一个多小时分钟,一直开到远离闹区的地方,路才变得畅通起来。

    当车驶入隧道,周围的一切变得昏暗起来,几盏微弱的灯嵌在拱形顶端。所有的鸟鸣树叶嗦嗦声都被轮胎驶过地面的声音替代。

    漫长的八公里,迎来了尽头的亮光,不见天日的阴天亮光。

    z大的校门口一如当年,威严的雕像像个镇校之宝一样立在大门中央。学生从它边上来来往往,也不见得多看它一眼,倒是来参观学校的人显得格外起劲。收发室做得更好了,比起信件和明信片,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快递和外卖,网购已经成为了年轻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当年学校里风云人物的随随便便一件事,就能被传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口口相传,以讹传讹,传到最后活生生地成了另一个全新的故事。而现在,贴吧论坛,微博博客,只需几秒钟,芝麻丁点的事都能被昭告天下,要么继续出后续来个续集,要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新的新闻取代。

    校门进去是条宽大的道路,单车慢悠悠地晃过,梧桐树蓁蓁的叶子掩着天色,投下阴影。只不过今天天色阴沉,平日晴天里那破碎了异地的光影无迹可寻。

    沈清言抬头看着梧桐树高处的枝干和树叶,很久,她拿出手机照了一张相片。

    其叶蓁蓁。

    正门的两边各有三排木头做的长椅,沈清言刚想走过去坐下等人,就被叫住了。

    “沈——小姐姐!”一个鬼灵精怪的声音猛地冒了出来,林沐沐咧着嘴大笑扑到了她的身上。

    “沐沐。”

    “亲亲。”林沐沐撅起嘴对着沈清言,被轻轻地拍开。她抓起沈清言的手腕一阵摇:“可想死我了!沈清言——!让我看看你这么些年,有没有更加——□□了呢!来来,让我摸摸。”

    沈清言抓住她的咸猪手拍开,轻笑:“别闹了。别的同学呢?”

    “噢,老师办公室呢。好久不见,总要看看老师的。还是我够意思,来接你。”林沐沐递过一瓶茶饮料,“你的。”

    今天的温度较低,在树荫底下走迎着正面吹来的风,凉意尤为明显。沈清言从包里抽出一件备用的衬衫,套在身上,用手顺了顺褶皱的地方。

    林沐沐走在她的身边,不知疲倦地一直说个不停,从回忆到这几年她在做什么。她念了饰品的蓝色指甲不停晃荡,全身上下除了变成了大波浪的长发,看起来还像个乳臭未干的学生。

    “对了,别怪我八卦。我们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知道你和周闻当初怎么就掰了?”林沐沐话锋一转,眨巴着眼睛,双手扣住沈清言的小臂,一脸渴望。

    “性格不合。”

    林沐沐点了点头:“你俩性格是不适合,但是你们还不是甜甜蜜蜜秀了那么久。说实话!”

    沈清言无奈一笑:“这么多年了,我哪记得。连人都快忘了,谁还记得理由啊。”

    林沐沐噘嘴耸了耸鼻,满脸的不尽兴:“等会儿帮老师搬书,你得搬我的份,抛弃舍友,远走他乡,说的就是你!你得负责。”

    “嚯,偷懒很会找借口嘛沐沐,有长进。”沈清言顺着她的意调侃了一句。

    一辆黑色轿车驶过他们的身边,敞开的车窗里散发出微微的清香。

    走进教学楼,上楼找到了同学聚集的办公室,沈清言礼貌性地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

    “变了变了,沈清言你性格变了啊。居然主动笑了。”一个男人调侃道。

    边上角落里站着一个带着圆框眼镜头顶发量稀少的男人,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大上几岁,老陈许多。

    只看到他侧身对着角落里的一盆花草,轻声嘀咕:“沈清言怎么也来了……晦气。”

    沈清言耳朵尖,听到了,轻笑了声,笑意里有些不屑。直走到教授的桌前打招呼。

    “唉,清言啊。记得记得。那时候你的小论文写得真的不错,印象很深很深。”教授把老花眼镜往鼻梁下方挪了挪,看清沈清言,慈祥地笑着说。也不知道是真记得还是假记得这个中途转学的学生。

    几个学生正同教授攀谈,教授却突然站了起来,喜笑颜开,完全是见到了得意门生的表情:“周闻!”

    两个字,慷锵有力。

    众人转头,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周闻。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留着一头干净的发型。修长的手指搭在门框上,虎口扣着转角。冷峻的眉眼穿过了教授与他之间的沈清言,眼角弯起。

    “徐教授好。”

    “好好。”徐教授高兴得合不拢嘴。

    “周周周……周闻?”有几个人结巴了起来。没记错的话,这是班级聚会吧,周闻可不是他们班的,这要不是为了看教授来,就只能是为了爱恨情仇了。

    几个人的目光纷纷战战兢兢地移到了跟个没事人一样的沈清言身上,她还是在和其余几个老师侃侃而谈,连头都没回,别说关心的目光了。

    “清言。”林沐沐扯了扯沈清言的袖口,“周闻来了。”

    沈清言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回过身:“周同学,好久不见。”

    ……

    现场的气氛,降至冰点。

    同学们都还记得两人当年的风流往事,纷纷替他们感到尴尬。

    倒是当事人,一个漫不经心地问好,一个云淡风轻地在笑。

    “我还以为……”周闻话说到一半,收回了门框上的手,一边理着袖口一边走进办公室。

    “你不记得我了,沈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