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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静得仿佛行人的脚步声都被隐去。
沈清言赶紧后颈一凉,脑袋动得像个机械器具,二话不说地拎着沈卓的衣领就把他往车里放。
她丝毫不敢转身,连余光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周闻站的方向。
车身平稳地倒出了停车位,沿着两旁绿荫的小道向着大路驶去。
“哥哥,你认识那个阿姨么?”陆依宁察觉了周闻沉重的脸色,声音糯糯地开口问道。
“认识。”
陆依宁听了脸上笑嘻嘻:“阿姨真好看。”
周闻勾起一边的唇角,似笑未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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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烧菜,一会儿工夫就好。你先回自己房间休息会儿。”沈清言把包搁到沙发边,闷头钻进了厨房和锅铲大战了起来。
沈卓在沙发边站了许久,大拇指死死地掐着食指,仿佛在较什么劲一般。半晌,他才小声地“恩”了一声转身回房。
沈清言一如既往地只会烧那么几个再家常不过的方便菜,不过味道却是一等一的好。
菜,还是能下饭的好。
“妈妈。”
沈清言从番茄炒蛋里抬起头来,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包子怎么啦?”
沈卓难得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今天的那个……叔叔,是妈妈的大学同学吧?”
她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刻,眼神有些散漫,她低头挖了一口饭,语气里透着不在意,“是啊,怎么了?菜包你觉得帅?”
沈卓摇了摇头说:“没有,就是觉得妈妈的同学是我同学的哥哥,很巧。”
沈家肉铺店的规矩:
沈清言叫沈卓包子的时候——什么事都没。
沈清言叫沈卓肉包的时候——她心情不错。
沈清言叫沈卓菜包的时候——她心情不好。
沈清言叫沈卓小笼包的时候——她饿了。
沈清言叫沈卓豆沙包的时候——至今还没这么叫过。
沈卓埋头津津有味地就着菜吃起饭,不再多问。
晚饭过后,母子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着游泳比赛,很是投入。
沈卓乘着广告的空档开口道:“妈妈,我们下个月有运动会。”
沈清言很感兴趣问他:“包子你报名了吗?”
“没有……”沈卓看到沈清言顿时要变“菜包”的表情,话锋一转,“不过每个比赛都没有报满,老师让我们周五之前报名就可以……人多的项目就班内比赛决定。”
“很好!包子你可以的,什么跑步跳远接力统统拿下。”
“……”他什么时候变全能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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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沈清言前脚刚刚踏进办公室的大门,后脚就被人扔了一脸的文件过来。美名其曰,是她的工作。
一边喝了口牛奶,她一边翻阅了这些印着密密麻麻字样的文件。
“苏晨,你的文件。”沈清言神定自若地理出了一小叠交给隔壁的同事。
被喊到名字的苏晨脸上一僵,问道:“这不是清言你的吗?”
“不是,他们弄错了。”沈清言的目光还在剩下的文件上,一只手端着文件递给苏晨。
“没……没错啊。我不记得我有这些。”
沈清言笑了笑:“我昨天过了一遍每个人的负责板块,是你的没错,”话音刚落,她又拿起一叠,“陈宇霆,你的。”
经过了漫长而又枯燥的工作时间后,每个人都渴望偷懒,哪怕只是一丁点。沈清言刚在美国找到第一份工作的时候,科内的同事也一样把一些无关紧要,但不能缺失的工作压到她头上。
办公室里的人正嘀嘀咕咕着,沈清言已经垂着眸把文件搁置在每个人的桌上,回身打量了一眼少了一小半的工作量,眉头微微舒展。
这时候,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推开,一张黑黝黝的手印清晰无比地被印在了上面。
走进来的人赤着上身,掌心晕满了墨水,嬉皮笑脸地耷拉着一头没有打理的中短发。他刚走没几步,腰上缠着的衣服就落到了地上,他也不在意,吊儿郎当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翘起二郎腿。
身边的人仿佛早已见怪不怪,经理咳了几声大家就纷纷收起目光转头做自己的事了,连一声讨论都没有。经理命清洁员把玻璃门上的手印擦干净了,瞥眼看了看那赤身的人,摇了摇头。
沈清言看了他一眼,发觉他既不工作,也不做别的事,一个劲地在那儿发呆。收起目光,她捏了捏有些酸的肩膀投身于工作。
八成又是什么走后门的小纨绔。
下午五点,依旧明亮的天空多了层单薄的橘红,几朵云像被水彩泼上了色,慢悠悠地在天上飘着。
沈清言攥着白色的拎包径直往停车场走去。
白天从办公室往下看停车场,就像是一座积木搭建起来的城,密密麻麻的色块有序地挨着彼此。在太阳的照射下又像一个蒸笼。
她正面无表情地在烈日下向自己的车走去,转身却被人叫住了。
沈清言歪头看去,杜冰和楚唐那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一个抽着烟,一个插着口袋,没有一个有好脸色地看着她。
她低头笑了笑,朝他们走去。
“飞机场回来才几天,又来看我了?”
杜冰瞥了她一眼,吐出一团烟圈:“工作还好么?”
沈清言耸肩:“就那样。”
杜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也是,沈清言从来觉得每一件事都没什么大不了。”
“咳,”沈清言扬起一边的嘴角轻笑,“说工作呢。”
杜冰抽完了一根烟,随手扔到了地上,用脚踩了踩。她从裤兜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抿了抿嘴,把空壳扔给楚唐。
“抽完了,去那边报亭帮我买一包吧。”
楚唐皱眉看着地上的残渣,一语不发地往报亭走去。
等楚唐走远了,沈清言轻笑道:“你就这么对待你家的老好人?”她伸手在鼻子前摆了摆,“烟瘾这么大,他也不说你?”
杜冰抬眼:“能说什么?说了不还是吵。不说我们都省点力气。”
沈清言事不关己般地点头轻声“恩”了。
杜冰扬了扬手中的烟指着沈清言,问:“去接包子?”
“恩。”
“一块儿去吧。”
沈清言顿了顿:“好。”
沈清言的性子就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哪怕是她自己的事,她都能淡然自若得仿佛与她无关。
杜冰和楚唐为什么来找她,又没头没脑地聊了几句,她一点也不好奇。
好奇心这种东西,在她这,早就被磨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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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饭点,学校边上的一家小馄饨店坐满了人,人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沈清言一行三人在传达室里张望了几眼确定沈卓不在后,便径直往教室去了。
教室在三楼,穿过楼梯转角处的卫生间,粗略看了几眼楼道墙上的海报,教室已近在咫尺。
“包子。”沈清言脸上生出甜腻的笑意来,却在一瞬间融化了。
楚唐从沈清言身后走到她前面,肩膀轻轻擦过立在原地的她,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靠在讲台前的男人的肩膀。
“好久不见。”
讲台前的男人穿着一件沾了蜡笔痕迹的白衬衣,领口打着的灰色领带被从结口轻轻松开。黑色的西裤被熨烫得笔挺,配合着他的姿势显得他尤为修长。他正注视着写着最后一行作业的陆依宁,听到楚唐的声音才微微抬起了眉眼,剑眉星目,大约就是如此。
“好久不见。”他轻挑一边的嘴角,眼神扫过楚唐和杜冰再到沈清言,停顿了一秒钟左右又回到了楚唐。
杜冰正想从裤袋里再抽出一包烟,手的动作就被楚唐压住了,她正皱眉打算说什么,瞥眼就看到了盯着他们一行人的几个学生。她这才撇了撇嘴,甩开楚唐的手,冲着男人笑了笑。
“发达了的老同学果真不好找,问了半天才知道你周大老板最近接送表妹,”杜冰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意漫得更广了,“还这么巧,和前女友一块儿呢。”
周闻似笑非笑地转着手腕上的表带,眼底清澈无波,半天未发一字。
杜冰见没人说话,自觉没趣地耸了耸肩说:“一个带着孩子,一个也带着孩子。这时隔多年的见面,可够劲爆的啊!”她拨了拨耳边垂下来的头发,吹了口气,“不说这个。我费了老半天找你,就是让你给我份工作。老同学发达了,照顾照顾老朋友呗。”
周闻把视线移到表情凝重的楚唐脸上,微倾着头,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带着问话的态度。
楚唐道:“我给她找的工作,她不喜欢。”
周闻点了点头,打量着杜冰问:“不喜欢什么?”
杜冰理所当然道:“还能有什么,工资低,工作累,上司这儿有病。”她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手指轻巧地转了转,脸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会些什么?文凭,资历,兴趣,都说来听听。”周闻笑着拿过陆依宁手中的作业本翻阅了几页,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把作业本还给她让她收拾好。
陆依宁靠坐到沈卓边上,两个人四只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谈论深奥话题的大人们。
“哟——”杜冰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周闻同学以前不是随随便便就答应人的要求的吗?怎么变了?”
周闻不理会,把手机号留给了楚唐:“没有履历表之前,不要找我。”
“入了社会,人都变了。”
从前,有人不经意地开口问他能不能帮忙,他笑着答应了。
从前,有人路过他身边随口问他交不交往,他笑着答应了。
周闻牵起陆依宁的手,对着她充满疑问的目光,递了一颗糖给她,随手又摆了一颗在沈卓的课桌上。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从沈清言身边走过,一边说:“因为开口的人,不一样。”
那穿着染了蜡笔印白衫的人影渐渐消失在走廊转角,声音似近似远如浮云般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