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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老爷子一死,郭家就出了一堆乱事儿。
虽然是郭家自己的事,但是闹得大了之后总要村子里出面的。
此时又有一桩事,那就是平日里三家村断事儿的几位长辈已经少了一个领头的了。尽管郭老爷子早就因为郭家一件件的丑事不大出头了,但毕竟还是三家村里辈份最高的几个长辈之一,名义上还是管着三家村一应杂事的。如今他一去,余老爷子因为闹事的是他的亲姐姐也不大好出头,至于宁二老爷子久不出头,而且也压着弟弟不许他出头,因此三家村里就没有能主事儿的人了。
因此郭老太太在家里闹得沸反盈天的,竟没有一个人上前。
初一的下午,余老爷子来了宁家,向宁梁说:“二郎,你过去看看吧,如今只有你们宁家能出面,既然你二叔什么也不肯管,你总要出面帮帮忙。”
宁梁虽然回村主过两回事儿,但都是情面上的,并非真正管过事儿,且以他的性子,其实最不愿意揽事的。因此就为难地向余老爷子说:“余叔,我现在已经不在村里住了,村里许多事都不大知道,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了。”
可是余老爷子再三恳请,“你虽不在村里住,可毕竟从小生在村里长在村里,也不过出了村子才一年,谁家的事你不知道?再者我们村里也没有比你再有见识的人了。”
说了半晌,宁梁终拗不过村里的长辈,只得起身站了起来,却道:“我虽然是长房的,可是总越不过大哥,我去请了大哥一起过去。”
宁婉一直在炕上听着,心里十分不屑,明明余老爷子的姐姐不讲理,可是余老爷子自劝不动,却让宁家人来管。但是三家村的事她原也不爱管,因此才由着爹,但不想爹竟然也学得十分聪明,有事知道拉着大伯。
大伯这个人,虽然十分寡言,但心里却是有数的,为人也端正,与爹在一处,就算不能将郭家的事断好了,但也不会吃亏。
爹过去了大半天才回来,进了门摘了貂皮帽子,脱了披风叹气说:“郭老爷子一去,郭家算是完了,现在连面子都不要了!”
大家先前都敬重郭老爷子,可是后来经历了许多事才慢慢觉出他其实只是表面上十分公正无私,但其实心里却自私得紧,但好歹他要面子放多事情就不能太过分,总强于完全不讲理的郭老太太。
娘就问:“郭家的事怎么样了?”
“还是维持郭老爷子活着时说好的条件。”
宁婉听了也奇怪了,“爹,你和大伯竟这样厉害,将郭老太太说服了!”她原想着,虽然郭夏柱和罗双儿有理,但是郭老太太又是长辈又能撒泼,他们说不定也只得退上一步的。
爹就尴尬地一笑,“其实不是说服的,是打服的。”
娘也吃惊不已,“你们打了郭老太太?”郭老太太坐在上撒泼的样子实在太可恨了,于氏见了也会在心里升起打她一顿的想法,但是小辈怎么能动手打长辈呢?她只是在心里想一想罢了。
宁婉心里想法也差不多,也目光灼灼地盯着爹看。
“没有,我们怎么能打郭婶呢,”爹摆了摆手小声说:“我和大哥没一会儿就说服了夏柱和罗双儿,让他们把冬柱的地又加了一成租子给郭老太太,然后就一直劝郭老太太,整整劝了半天,把嘴都说得干了,可是郭老太太就是不松口,还一个劲儿地在地上打滚骂人,大哥被气得晕了头,就抓住郭大郎和郭春柱痛打。”
于氏宁婉娘儿俩儿都有些遗憾,“原来打的是他。”
“嗯,大哥多有力气,几拳头就打得郭家父子鼻子嘴都出了血,可吓人了!我就在一旁说,‘郭大娘,你要是还不答应,你大儿子大孙子就被打死了。其实这事儿也是怪他们,就是因为他们不给你养老你才非要夏柱加租子的!’郭老太太心疼儿子只得答应了,可是你大伯犟性子上来,说什么也不让郭夏柱多给租子了!”
于氏瞧瞧丈夫,“不管怎么样,你们兄弟果真把事儿断得不错!”
宁婉早下了炕摆桌子,又将做好的饭菜都端了上来,“算了,不提他们的事了,我们吃晚饭吧。”
接着就是初二,大姐和大姐夫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宁清早说好了不回的,只是不见大姑和大姑夫,大家不免要问:“冬天时回梨村前不是说好了初二一起回来的吗?如今怎么没来?”
宁贤就说:“喜姐订了亲,好日子就在二月里,大姑和大姑夫正忙着张罗嫁妆,不能回来了。”
宁梁和于氏就都奇怪“这才一个多月没见面,就已经订了亲,可真够快的。”又急忙问:“是什么样的人家啊?小伙子做什么的?”
宁贤就吱吱唔唔地说:“就是虎台县里赵典史家,在梨树村旁有庄子的那个。”
宁梁和于氏就都笑了,“也无怪喜姐儿眼界高,这门亲果然比先前说的那些人家好,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宁婉一听赵典史家,心下一片骇然,竟彻底呆住了,半晌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问了出来,“喜姐儿到底说给了谁?赵国茂还是赵国葆?又或者是给赵国藩做妾?”
赵典史如今已经患风疾卧病不起,赵家三个儿子老大赵国藩本已经接替典史之职,可是他却从不喜欢做正事,反倒是对吃喝嫖赌无所不爱,差一点将赵家这个传承了好几代的典史之职弄丢了。而且他早已经娶妻,再只能纳妾了;老二赵国茂是宁婉先前的丈夫,一个就如两三岁小儿般的傻子,吃喝全要别人照顾;而老三赵国葆则不是赵太太亲生的,虽然十分聪明,但心术不正,奸诈狡猾。
不管喜姐儿嫁给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事!
大姐听着幺妹一骨脑地叫出几个名字十分地不解,就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听是赵家的二儿子。”
原来自己想方设法将喜姐儿与贼人的亲事阻断了,可是她竟与自己先前的丈夫订了亲!嫁给一个傻子,要受到多少人的嘲笑?要暗自哭上多少回?又要吃多少苦?宁婉一时间觉得自己似乎掉到了冰窖里,浑身都发冷,不禁高声叫了起来,“这亲事不成,让喜姐儿赶紧退亲!”
宁贤便神色古怪地说:“喜姐儿铁了心,谁说都不成。”
爹和娘都急了起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赶紧说呀!”
大姐夫只得开口说:“爹娘,听说赵家的二儿子这儿有点不好使。”说着指了指头,“大姑
和大姑夫都不肯,可是喜姐儿却一定要嫁,说要是他们再拦着她就一辈子不嫁人了!”
“脑子不好使?”娘想了想问:“像宁雪那样?”
“听说比宁雪还要严重,平日里什么都要人侍候着。”
爹一巴掌拍到了墙上,“喜姐儿怎么看上了这么一个人!”
“其实喜姐没看过赵家的儿子,她是答应了赵太太,”宁贤只得细说:“我们从马驿镇上回到家,就听说赵家人去了庄子上,想找几个年青的姑娘帮忙打扫院子。大姑原不让喜姐儿去的,说家里也不差那几个钱。可是喜姐儿偏要去,还说不是为了挣钱,能看看大户人家的院子里什么样的也是好的。后来也不知怎么,赵太太就看中了喜姐儿,就把自己二儿子的事向喜姐儿说了,喜姐儿就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赵太太就派人把喜姐儿送了回来,然后又遣了媒人来说亲,先前大姑和大姑夫自然是不答应的,可是经不住喜姐在家里闹,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赵太太就请媒人下了二百两银子的聘礼,还有许多衣料首饰什么的,样样都是好的,又定下了二月十六就迎亲。”
“喜姐儿就为了这二百两银子嫁一个傻子?”爹更加生气,“我去跟喜姐儿说,舅舅虽然现在拿不出二百两,但是早晚会挣二百两银子给她,让她重新好好选一户正经人家过日子!”说着就要出门去梨树村。
这时宁婉早已经重新冷静了,与大家一起拦住了人,“爹,你以为这样的话大姑和大姑父没说过吗?”大姑和大姑父不是为了二百两卖女儿的人,而喜姐儿也不只是为了二百两才要嫁到赵家的!
宁婉完全能想像得到赵太太是如何劝喜姐儿的,就如她当年拉着自己的手款款地说着:“我不瞒你说,我的二儿子不是正常人,你嫁过来一定要吃很多苦的。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嫁了旁人,日子会过得怎么样?那人若是贫困一生,你就跟着他吃一辈子的苦,操持着柴米油盐,养育着子女,丰年能吃饱饭,荒年还要挨饿,若是遇到了性子不好的婆婆和男人,免不了要受些搓磨,再挨上几顿打;就算那人日后富贵了,你以为你就一定能享到福吗?男人日子过得好了,不休妻就算好的了,在家里耀武扬威的不说,再讨个千娇百媚的小老婆养着你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忍着。但是到了家赵家,我可以保证你会得到许多你从来想像不到的好处……”
当然也许会有些不同,毕竟当年自己与喜姐儿还不一样,完全是为了钱卖身到赵家,但是赵太太永远有赵太太的道理,而且她的确是一个很明理能干的人,不会瞒着儿子的真实情况,也不会仗着权势欺压人,她会真正说服她想说服的人。就像她后来告诉自己的,强扭的瓜不甜,她想给国茂找一个能用心照顾他一辈的人,而是不是寻一个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