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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隔日下午,沈氏已经从外头庙中请了和尚尼姑来,老夫人定了规矩不让她出外走动,她便恨不能使足了香火钱将外头的一切都挪到府中,那北园的那间小庙容不下这么多人,沈氏就连开了旁边的两间厅堂。
这般费心费力,府中上下也只有说沈氏好的,有些知内情的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女儿,则更是多了一分唏嘘。
旁人都秉持个乐见其成的意思,可楚氏心中却有些不舒坦,只因为这连日来瞧着沈氏办事愈发出头。她心中其实也清楚自己主见本事甚至是见识手段都不如沈氏,经历了两回大事她都拿不定主意倒也慢慢接受了现实。要说这两妯娌之间也实在没有都多的矛盾,争来争去也只是不甘心一口气而已,不过是在嘴皮子上得得痛快,亦或是在老夫人面前邀宠罢了。真要说使绊子陷害人,或者是要取人性命却是没有了的。
楚氏看这满府的和尚姑子,入眼都是光溜溜的脑门,心中堵得慌索性躲在屋中歇闲了。然而,却是有人闲不住的,裴姗前两日得了老夫人的责问,这几日都乖顺了许多,这会来了站在楚氏面前也是怯生生的一幅可怜模样。
“行了行了,你想去就去。”楚氏有些不耐烦见着她,心中暗道这是个眼皮子浅的丫头。想她那宝贝似的女儿现在宫中皇后那处当差,平日没有个回府的功夫,楚氏不是没生出几分□□裴姗的心思,可也要怪她早前让这丫头得了好处,如今竟然一味钻营到这上头去了。楚氏如何不知老夫人责问她就是因着那日沈栖死迅刚到这丫头就上赶着去谄媚,这忍了两日安稳现在再要去沈栖那肯定还是为了讨老夫人喜欢。
裴姗低声细气的告了退,出门之后脸上就露出了一抹不快,她如今十一二岁,正是年纪小的时候,可看着那张还未长开的脸却丝毫不见天真和纯净。她往沈栖和裴棠的横波馆去,府中稍有些脸面的婆子都知道那日老夫人对她的责骂,哪个的不是在暗中笑话她。裴姗也禁不住这样背地里的耻笑,一张脸又红又白专挑了僻静的道来走。
从二房的院子到大房那边原本就有些远,可裴姗今日脚程却比往日慢了许多,等到了横波馆的时候,比往日慢了足有一倍的功夫。裴姗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那跟在身后伺候的丫鬟脸上也是绯红一片,神色紧张得可疑,绞着衣角瓮声瓮气的说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这……这……”
裴姗猛的回头,还圆滚滚的眼中却透出了恶狼一般的凶狠,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那丫鬟旋即眼中含了一泡泪。
裴姗有些嫌恶这拖她后腿的丫鬟,压低了声音呵斥道:“没用东西,自己回去。”
“小姐——”那丫鬟神情不安,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又对着裴姗那告诫的目光又将那话全都咽了回去。虽说她年纪要比裴姗大上两三岁,如今却有些怕的这位主子。光是今年开年来,惹得裴娆稍有不痛苦的丫鬟就变卖三四个了。从好好的镇国公府再被卖出去,谁知道黑了心的牙婆还会将人卖到哪里去。这会这丫鬟心中再有多少为难,为了自己的前途考量,也只好闭紧嘴回去了。
此时沈栖正站在窗子口,虽没听见那二人再说些什么,可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裴姗经由绿泊一带入屋中,便朝着沈栖娇娇弱弱的开口道:“原本我准备了东西来瞧三嫂的,可丫鬟粗心竟来的时候没带上,我便叫她再回去取了。”
沈栖让人送上一些精致的吃食,便没叫上茶,而是让送了杏仁露给裴姗。
裴姗甜甜一笑,显得十分乖巧,“还是三嫂疼我,知道我不喜欢喝那些茶,再好的茶到了我嘴里头就都是一个味道儿的,我也吃不出个好坏来。”说着便将盏中的杏仁露吃了一多半,神情幽然了两分:“原本前两日三嫂回来的时候就该来看三嫂的,不过想着三嫂那时候肯定要让三哥陪着,所以就迟了两日再来。”原本还教人以为她是心中内疚,可到了后头却鬼精灵一般说起了玩笑话。
沈栖见她年纪小,可如今说话也颇有意思,这么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的在老夫人跟前,如何不讨人喜欢,然而沈栖也是早听奉灯不经意提了灵堂那日裴姗的作为,故而她现在如何表现得亲昵,沈栖也是当个旁人一眼冷淡看着,提不起喜欢来。
说了一阵话,裴姗便站了起来,非要磨求沈栖陪她去那边园里的小庙去求个开了光的手串戴着。“好三嫂,你便依了我这回。真要等开始了,这些东西恐怕……不够分的。”她这话中明显带了不满沈氏的意思,可临说出口的时候倏然咽了回去,只是略微露了口风给人听。
沈栖懒得动弹,焉能不知道这人来此是为了顾忌老夫人,若不是老夫人,只怕她这会也不肯这样来对待自己。实在磨不过,沈栖被闹的头疼只好应了下来。
这时奉灯进来,手中还提了一只篮子来,“府里虽然是小庙,可庙中供奉的菩萨却都一样,七小姐要去也不好空手,奴婢特意也给您准备了一份东西。”说着将手中挽着的篮子送到裴姗面前看了看,里头一应是香烛什么的,塞的满满当当的。
裴姗倒也没丝毫尴尬的,只是嘟囔着抱怨了自己的丫鬟,“我身边各个都是粗枝大叶的,半点没三嫂身边的伶俐。”
沈栖笑了笑,倒是没真理会这话。要说她也对裴姗也无甚喜爱,如今不过是碍着同住一个府里才不得不应付着,这会跟了一道出去了。奉灯行事愈发老练,随意便寻出了个借口带同往,一来是她忠心不二,二来也是因为裴棠早就吩咐了要万事小心,所以即便是在府中,也恨不得时刻跟着了。
裴姗挽着沈栖的手臂一块出去,口中不时说些有趣讨喜的话,像是在费尽心思的哄着沈栖一般。来往不时能看见和尚姑子,她往沈栖那腻了腻,“大夫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和尚姑子,也不知是不是各个都是正经庙里头出来的,方才我来时还瞧见了一个动作鬼鬼祟祟的姑子在墙根上探头探脑,不知是在瞧着什么。”
“……莫不是不认得路了?”奉灯插了嘴。
裴姗抬起头看向沈栖,语气更加腻人的开口道:“三嫂,你怎么说?”
沈栖心道这倒好像是特意跟自己提了这遭,沈氏一日之间张罗起这么个阵仗,多半是遣了身边丫鬟婆子出去操办的。然而外面正经寺庙庵堂清修的哪会出来赚这个钱,里头纵然有些油滑些的在,沈氏也未必能瞧出来。
然而,裴姗的这话倒也真是触了沈栖心中的怀疑,只因为现在京中处处是鹤唳风声,她这般大张旗鼓有些……过了,倒是有些不似之前一贯的低调。
“三嫂说不出来?那不如亲眼瞧一瞧?”不知不觉裴姗已经带了人走了来时走的那条道,她这话才刚说完,便看见一个身量颇小的姑子在墙角下蜷做成了一团,似是在哭泣。裴姗讶然的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径自迈开步子过去,离开那人不远就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小尼姑明显一震,继而才声音幽弱的开口道:“我家小姐有仇不能报,没办法之下才哭的。”
好好的姑子,怎么自称来是服侍人的奴婢?沈栖心中咯噔,立即感觉到了不对劲,狐疑的看去,然而光是看着那人背影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使了个眼色给奉灯,示意她先去喊管事的来。
那奉灯立即转身去,才刚走了三两步就叫忽然冒出来的一人拦住了去路。她立即惊恐的叫了起来:“姑娘快走!”
沈栖深知事儿不妙,转身一看,视线跟一道凶狠阴毒的目光对接。
新来的那个也是个妙龄姑子,只是她脸色惨白,双眼塌陷乌青,整个人都没有半丝活气似的。她一挥手,更是冒出了几个同伙,一举将奉灯给堵着嘴拿住了,而她的那双眼却从始至终看向了沈栖,既不出声,也不言语,眼眸中只有深深的厌憎。因这种厌憎她身上渗出了叫人发寒的冷意,只仿佛下一刻就能扑身上前恶狠狠地将沈栖撕碎了似得。
“安绥——?”即便是一幅姑子的打扮,眉眼神态也有偌大的改变,可沈栖还是辨认得一清二楚,这人就是逃出的安绥郡主,亦是或者喊她:“白蘅。”
安绥在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身形明显晃动了两下,仿佛是不堪承认这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