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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天还未亮,红绣便会醒,已经习惯了。
这次稍有不同。
她睁开眼,轻轻地欲拿开横在自己腰间的手,朝遇安似有察觉,手无意识地在她身上游移,并将她往自己怀中带。
红绣只得闭着眼装作还是睡着的。
在摸到她的小腹时,朝遇安猛然惊醒,想起怀里的人是红绣,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睡意全无。指尖的触感很好,忍不住加了些力道轻抚,摸索着再往上一些,越发感觉口干舌燥。
红绣觉得身后的人气息微重,有热气喷在自己脖颈间,她尽量放平稳呼吸,并均匀地吐纳,幸而那只手没有再往上,感觉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身后隐隐传来他的轻喘声,估摸着是身体不舒服,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后,忽而在其重重喘息间低声呢喃她的名字,无比亲昵又带着些哀怨。
俄而,红绣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弥漫开来。
朝遇安长长喟叹一声,理了理衣衫,坐起来先行下了床。
落华宫外有烽堠,他想着可以在日出后点燃狼烟引飞龙营的人过来。
日出——
他唤醒还在假寐的红绣:“红绣,醒醒。”
红绣睡眼惺忪“嗯”了一声。
·
天边微微泛着烟青色,出了落华宫后院,他领着红绣继续往山上行走,想同她看一次日出。
“山那边还有个晚照亭,可以看日落。”朝遇安停在一处面对东方且视野开阔的地方,倒不敢奢望她以后还能再陪自己欣赏一次日落。
红绣内心却是极为平静的:“无论是日出还是日落,即便没有人观赏,太阳照样会依时东破西沉,亘古不变。”
等到天边越来越亮,霞光裹着着金色的云朵,而后太阳破云而出的时候,红绣还是颇为震惊的,瑰丽又壮观。
朝遇安只希望时间能静止在此时,那样也算是此生无憾。
朝遇安忽而问:“我们不回宫了,好么?”
红绣回眸看他,觉得不可思议。
朝遇安扶着她的肩:“我不做王爷,你不再做御侍,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顿了顿,目光闪着些迷雾,似是请求,“好不好?”
红绣抿着嘴没有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朝遇安终是感到绝望。
红绣微微抬手,挡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您本就是尊贵的王爷,只有在长安才能如朝阳那样发光,一旦没入市井,时间长了,您会怀念往日的辉煌,那样对您不公平。”
“不试怎么知道?”朝遇安有些急切地辩解。
红绣脸上带着微笑:“臣曾看过一册小扎——龙宫太子爱上凡人姑娘,龙王说,给他三年时光,若可以在不使用任何法术的情形下,也能和那个姑娘过的很好,便允他们成亲。可不出半年,太子还是无法适应普通人的生活,更心生腻烦,却为了爱慕的姑娘勉力强撑着,而后有恶霸欲抢姑娘做夫人,太子被迫使了法力救她,肉身化作青蛟,却遭姑娘所畏惧。”她背后的太阳微升,给她身上渡了一层金边,看得到,却触摸不着。
朝遇安自是一声叹息,他有抱负有野心,方才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只想让自己彻底死心。
日光越渐刺眼,无法再赏,两人准备回落华宫,朝遇安从腰间取了把匕首给她:“防身用。”
红绣微愣,昨夜还奇怪来着,原来是匕首,便欣然接受:“必要时用来自戕也行。”
“别时时想着寻死。”朝遇安瞪她,“命才是最重要的。”他顺道点燃了烽堠,黑烟直窜上天,如无意外飞龙营的人会在一个时辰内赶过来。
不过先行过来查探的却是落华宫的工匠,皆是宫里营造司的人。
问询过后才得知,是皇帝前些日子下旨缮修行宫的内监,说是得了圣谕,要将其中一个主殿内的桌椅床榻全部重新打造,朝遇安和红绣目目相觑,虽有猜想,但不敢笃定。
陆佩君的身份在宫里很是尴尬,总不能入后宫安置,若安排在落华宫,勉强可行。
·
飞龙营的人全数骑马而至,足足两万骑,从烽火台那看下去,黑压压的一片,气势磅礴。
朝遇安蹙着眉,心生不安,还是因为昨日伏兵之事,总不能掉以轻心。
红绣平安回到栖凤阁,脖颈上有伤,稍微拉起衣领遮着,宫人们见到她差点哭了出来,总算回来了。
她随口吩咐人备香汤,自己则先去换衣裳,王珺很想知晓她脖子那处到底遮掩着什么秘密,见王珺一直盯着自己,红绣问:“你想看什么?”
王珺微微咬唇:“你同王爷待了一宿,做了什么?有没有……”
红绣发出不屑的笑声:“没有。”
“是么?”王珺很想故作轻松,可难掩脸上拘谨之情。
红绣随意挑了件衣裳,将王珺隔在帷幔之外:“真的没有。”
从前,她们之间毫不避讳,红绣越是这样,王珺越是不安,撩开帷幔去看她:“我不信。”
红绣下意识将衣裳护住脖子,带着些不悦道:“我同王爷同床共寝了,你满意了么!”
王珺的脸色随即沉了下来:“你若想死,不要拉王爷下马。”嫉妒让她冲昏了头脑,说话一点分寸都没有。
红绣看着她,神态似曾相识,是围房争执那日,红绣明白她口中的金步摇到底是什么:“即便从前你喜欢的那支金步摇更适合我,可是今时今日,我已习惯戴着金翟冠。而且,我并不想死,更加不会害了靖王。”红绣微微昂首,没有任何挑衅的意味,只是想告诉她事实。
王珺莫名觉得委屈,红着眼,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栖凤阁突然来了不速之客,东厂的督主带着令贵妃的口谕传红绣去问话。现任督主名吕纬,原本只是司礼监的一名秉笔,多年前与令贵妃娘家带来的贴身女官结为对食,因着某些原因无法擢升为掌印,竟请派去了东厂。
红绣打算沐浴更衣后再随他去问话,吕纬却嘴角微挑:“请郡主速速随本座去东厂走一遭。”
红绣眉心一跳,只问他:“什么时候东厂竟要听命于后宫妃嫔?”
吕纬年近半百,脸上敷了层香粉,抹着红艳唇脂的薄唇对她笑,竟让红绣胃中有些翻涌:“郡主还是不要同本座多费唇舌,上头发令不得不从。”
红绣取了件无袖高领罩衫披在身上,系好丝绦后对王珺说:“呆在栖凤阁,哪里都不要去。”她环顾四周,没有见到风影,便让花影和月影随她一同去往东厂。
吕纬似笑非笑,没留人在栖凤阁看守,正合红绣心意,虽然她吩咐王珺不要走动,但以王珺的心思,定会去找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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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东厂会经过少阳院,从那路过时,少阳院中却很是安静,红绣并没有心思多想。
忽而红绣觉得有些失落,母亲也曾为御侍,为何差别这么大,说她被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也算合理,这次东厂来寻自己问话,下次会不会是锦衣卫,更或是大理寺。
好在东厂里除了吕纬,谁都不敢对她高声说话,厂卫毕恭毕敬地看座,奉茶,狗仗人势,用在吕纬身上最为恰当。
“本座知晓昨日郡主彻夜未归,和谁在一起不用本座提点。”吕纬吹了吹茶盏中的浮叶,“大昭祖制摆在那,本座职责所在,还望郡主包涵。”话虽然这么说,却没有丝毫歉意。
红绣很是好奇他们能怎么对自己,只瞟他一眼:“那又怎样?”
吕纬一怔,想着即便有前御侍撑腰,可她也太过自傲了些:“本座看郡主是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红绣低头笑:“你若有证据便押我去皇帝那领罪,不要在这浪费我的时间。”
吕纬站了起来:“本座这里有替秀女验身的内监,一查便知。”
“就凭你们?”红绣将领口稍稍收拢,“也不怕我命人挖了你们的眼!”红绣瞅着他身后的人,目露寒光带有一丝怒意。
内监两头不敢惹,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一时僵持着,令贵妃却带几个嬷嬷过来,见红绣不肯就范,恶狠狠地说:“你死到临头还不认罪!”
红绣拉着衣领微微发抖:“我何罪之有?”这辈子,第一次故作惊恐,却是得心应手。
不出所料,令贵妃更是气焰嚣张:“将她带到后面去验身,若不是处子,直接用白绫送她上路。”
红绣眉头紧蹙,不明白为何令贵妃准备得如此充分,面上依然摆出一副拒绝的态度:“我要见皇后。”
令贵妃笑了出来:“你同靖王走影儿,即便皇上在这也救不了你!”
“若是没有呢?”红绣不去看她的眼。
令贵妃顿了顿,给精奇嬷嬷使眼色:“将她衣裳剥了。”
“你们敢!”红绣虽然怒视她们,看起来却有些心虚。
陆佩君来的很快,她没想到令贵妃的动作更快:“令贵妃好像僭越了。”
令贵妃不理会她的话:“好歹你也做过御侍,若是御侍同皇子有瓜葛,你比本宫更清楚结果是什么。”
陆佩君去看红绣,她也没把握昨日他们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总归想护着朝遇安:“昨日有人在靖王回宫的路上设下埋伏,今日你却能这么迅速知晓他们回宫,莫非那些人是你安排的?”
令贵妃脸色微恙:“不要扯别的,本宫今日只想知道安红绣是不是完璧之身。”
陆佩君挡在红绣身前:“是与不是,都和你没有半分干系!”
“这般阻止本宫?”令贵妃凤目微挑,竟有些兴奋,“老二若真做了糊涂之事,怕是……皇上会不高兴。”是没资格争夺储君之位吧。
陆佩君盯着她,然后朝她身后看:“尾巴。”
“什么?”令贵妃转身看。
陆佩君嘲弄她:“说我是狐狸精?你又为何不藏好自己的尾巴。”
令贵妃的表情变得难堪,为了朝遇宣她可谓豁出去了:“本宫以贵妃之位为保,就赌她安红绣与朝遇安有苟且之事!”她看着身边的精奇嬷嬷,咬牙切齿道,“带她去后面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