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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夏日里最热的时候,宫里早已供上冰块解暑,那些位份低的也能在各宫主位那蹭个凉爽,而每日午膳后必有飘着碎冰的绿豆汤,也算优待。
每日嫔妃给皇后请安,恨不得能呆在蓬莱殿不走了,蓬莱殿离太液池不远,殿中地下打了井,凉气窜上来,跟春日无异,到底只有皇后独享,冬暖夏凉的。
令贵妃收敛了不少,只是人看上去老了几岁,旁人虽都心照不宣,却不敢当面笑话她,终归人家头衔摆在那,背地里自然不知道被多少妃子甚至宫女所耻笑,不过是打发光景罢了,深宫寂寞,若是这些乐趣都没了,真不知如何撑到自己的迟暮之时。
丽妃倒先向皇后表达了心中的不满:“娘娘,虽然往年入夏后万岁爷不常入后宫,可好歹五六日也会临幸一人,但今年……皇上都多少天没翻过牌子了。”她是番邦女子,说话直接,搁别人早臊红了脸。
皇后有些无奈,前几日她已经被朱太后数落未尽凤责,她也有苦衷,自打陆佩君住进了栖凤阁,皇帝是三天两头往那边跑,还要捂着不让别人知晓,可哪有不透风的墙,总不能说皇帝为了那个女人便不顾整个后宫,只得语重心长道:“三省水患,皇上无心眷恋后宫也是情理之中,还望各位妃嫔再耐心等些时日,万万不要思虑成疾。”
令贵妃看着各个怨妇脸的妃嫔,也不敢将矛头指向陆佩君,只含沙射影道:“淑妃病的可真是时候,那病又会感染他人的,本宫记得她发病的前两日还侍寝来着,怎未见万岁爷有事?她这一封宫,倒是不用见以前的主子了。”满满的讽刺之味。
庄婕妤煞有介事道:“嫔妾知晓,可不就是万岁爷翻了娘娘牌子那日。”那日皇帝下令让令贵妃禁足,而后才召了淑妃去紫宸殿。
令贵妃狠狠瞪她:“好歹本宫的牌子万岁爷翻过。”
众人竟掩面窃喜,在座的只有这庄婕妤没有被召幸过,也不知皇帝看上她哪点。
“都消停一会罢。”皇后将茶盏用力放进茶碟中,发出一声脆响,“现在万岁爷一视同仁,谁的寝宫都不去,你们还有心情在这拈风吃醋。”
妃嫔们这才噤声,而后皇后又叮嘱几才让她们各自散了。
自蓬莱殿出来,令贵妃和丽妃的一道回宫,丽妃还是一脸的不高兴,令贵妃忽而问她:“给老四送过去的几个内监,他用的可好?”
丽妃这才抬头:“多谢姐姐,也不知老四犯了什么浑,近身伺候的全给万岁爷罚了。”
令贵妃抚了抚云髻,看似无意道:“本宫是听说老四向皇帝讨侍寝的女子来着。”
丽妃一脸的诧异:“要女人用得着找皇上么,他想要剩下的那二十个家人子?妹妹听闻有不少朝堂要官的女儿在册,真是糊涂,大家闺秀的女儿家怎能愿意做这个,不是打人脸么。”丽妃絮絮叨叨的,真觉得自己的儿子在胡闹。
令贵妃也没挑明:“老四到了年纪需要女人伺候也正常,随他罢。”
丽妃暗自腹诽:为何朝遇宣找女人伺候时,你会将那个宫女杖毙,别人的儿子就能轻飘飘的说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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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绣掰着手指算喻潇离开多少日了,王珺打帘子进来,见她一脸惆怅的样,竟是误会了:“礼部这两天忙的脚不沾地,靖王纳侧妃,何等的隆重。郡主要不要随礼?”
红绣低着头,根本没放在心上:“你去库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东西,挑两样让人送过去就好。”
“从没听过都御史有养女。”王珺嘟囔着什么,“聂大人无子,不是应当收养个男孩在膝下送老么?”
红绣看她一眼:“那是小皇孙的生母,总归要挑个适宜的身份。”
王珺脸上有些不悦,口气很酸:“看来王爷也不是真心喜欢她,不过母凭子贵而已。”
红绣眉头微蹙:“别乱嚼舌根,你忘了王爷的母妃?”
王珺抿着嘴:“知晓,淑妃娘娘曾是安夫人的宫人。”她微微叹气,虽然怕红绣不高兴,可还是好奇,“你说,当年万岁爷是不是将淑妃当成你母亲了?”皇帝对陆佩君的态度,旁人不知道,可栖凤阁的宫人各个心知肚明的。
红绣怎么可能不明白,有些事不问她也能猜到,无非是皇帝认错人,幸了宫女,结果宫女怀了孕,母亲生气才去和亲。可是为何又说母亲死在和亲的路上,若是皇帝安排的吧,母亲早应该可以回长安,若不是,为何又要隐姓埋名,甚至和别人有了自己。
红绣不想问陆佩君,因为她不会告诉她答案的:“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吩咐下去,若有谁再来打听母亲的事,全部让他们到栖凤阁门外跪一个时辰。”
这几日总有不怀好意的人想知道陆佩君是不是如传闻中的那般,红绣不在意,他们却越发放肆,是时候给他们些警告。
王珺见红绣对朝遇安的婚事也不上心,估摸着是她故作镇定,可红绣是真的不在意。王珺也不想试探她,总归自己心里不好受,有时候甚至觉得,真不如是红绣成了侧妃,好歹自己跟过去也能做个侍妾,王珺爱慕朝遇安,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怎样她都愿意。
现在只有眼红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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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也无他事,红绣换了身常服去到金吾仗院,顺便给阿未他们几个安排几个人打点生活起居。
可刚到了含元殿广场,便看见古麟走在前面,并且也是往左金吾仗院去的方向。
红绣找了个眼生的内监先过去看看,待他来回报,果然古麟是去找阿未的,红绣纳罕,却也不想现在过去免得尴尬,便让那四个内监先行过去,就说是自己的意思。
含元殿广场很是宽阔,两边风幡高立,入眼的是高大的朱红城墙,将皇宫里的一切与外隔绝,红绣驻足环顾四周,回龙河、下马桥、白玉石阶,就是在这,陆佩君让颍川王血溅当场,要有多大的魄力才能做到如此,母亲的手段她不知晓,自己怕是学不来她的瑰意奇行,所以才叫皇帝如此惦记么。
红绣极目远眺,远处最偏的兴安门那边人头攒动,兴安门开在皇宫西南角,专供宫人出入,估摸着是到了年纪放出去的宫女回乡,红绣忍不住走了过去,那些宫女无不泪流满面互拥着与友人告别,家在长安的还有亲人来接,终是可以离开了禁锢自由几年的后宫。
红绣就那样看着她们,想着自己二十五岁会是怎样。
忽而她问花影:“有没有想过出宫后做什么?”
花影微微叹息:“待到奴婢出宫,都已经是老姑娘了,家人必定想将奴婢嫁出去,可那个年纪怎么能肖想做主母,无非是个妾,运气好嫁个鳏夫也是不错。”
红绣脑中竟有些小心思:“你觉得阿未怎样?”她又补充道,“御医医术高明,不会让他落下残疾。”
花影竟红了脸,嘟囔了声:“郡主——”
“我觉得阿未挺好。”红绣自顾说着,“忠心护主,若是他和谁在一起,定会对其爱护有加。”
花影微微跺脚:“奴婢还小。”
红绣瞟她一眼:“不知方才谁想做当家主母的。”
“那也要阿未愿意才行。”花影轻轻地说,耳朵都羞红了,忙用帕子遮住脸。
红绣笑了起来:“你害羞的样子,真可爱。”说着用手去勾她的下巴。
花影更觉得害臊。
远处有内监往宫里走,看到红绣,忙过来给她请安,身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被他一扯,跟着跪下来,奶声奶气地学着他那样:“参见德阳郡主。”
“起来吧。”红绣打量那孩子,唇红齿白,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跟葡萄似得,“男孩子女孩子?”
内监回道:“男孩子。”
男孩让内监带进宫里,别无他路,红绣忍不住问:“他的父母呢?”
内监干笑着:“奴才家乡水患,这个是同乡送来的,说家人都不在了,又无处投奔,只让奴才可怜他给口饭吃。”
红绣看那孩子还穿着普通的衣裳,估摸着才进宫,便微微躬身问:“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抬头看红绣,那双眼睛分外明亮:“长安。”
红绣想了想,名字的寓意很好,可实在不适合在宫中用:“换个名字留在宫里,你愿意么?”
小孩子还不懂得那么多,但那个内监却很是兴奋,推了他一把:“还不谢郡主,求郡主赐名。”
他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求郡主赐名。”
红绣微微叹气,想自己九岁进宫也是这样,年纪越小越谦卑:“今日初一,你以后叫长朔好么?若是不喜欢,可以再换过。”
男孩子只怯生生道:“我喜欢这个新名字,谢郡主。”
红绣提议想带走他,内监面露难色:“长朔没学过规矩,待奴才调.教妥当了,再送去栖凤阁。”
“也好。”红绣点了点头,虽有些踌躇还是说,“看他还小,可不可以先不净身?”若是不净身,送去军营习武也不错,总好过做宦官。
内监微张着嘴嗫嚅道:“这孩子可怜,患过病,乡下用的土方子,以火筴夹过那处,怕是不中用了,也因着这个缘由,同乡才送来给奴才照拂。”
不禁让红绣觉得更为怜惜:“罢了,待长朔懂了规矩,你照旧将他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