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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乾送给皇帝两头白牦牛,通体洁白如雪,为此上林苑监专门搭了新的棚子供养。
御花园中,皇帝问阿史那乾:“明王曾来信夸过你,还提及你未有正妃?”
阿史那乾走在皇帝身侧,只轻笑:“小王年幼从戎,征战十多年,从未想过能活着回到固勒扎,不想耽误她人。”
皇帝垂眸思虑,自然想到了朝遇安:“成家立业,总是要有个女人在身边才好。”
阿史那乾半开玩笑道:“不瞒皇上,小王在东.突厥还是庶王子的时候,名声不太好,讨伐杀戮惯了,手上的血沾得多,谁会将女儿嫁给一个嗜血修罗?”
皇帝却不甚在意:“杀一是为罪,屠万即为雄。既为王者,哪有双手是干净的。”
阿史那乾又想到一个词:“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皇帝看他:“你的汉文很好,谁教你的?”
阿史那乾带着独有的温柔道:“母亲——她是汉人。”一提起自己的母亲,他很是自豪,“母亲自幼教我识习汉字,还有传统民俗。”
皇帝也认同:“你的母亲很了不起。”
阿史那乾恭敬道:“谢皇上称赞。”
皇帝终是试探地问:“有没有想过娶个汉人女子?”
阿史那乾目光微闪,倒也不隐瞒:“小王一直这样肖想,突厥的女子大多彪悍,故而最是向往温柔可人的女子。”他想了想,大概猜到皇帝的用意,“汉人是不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觉得情投意合才能不辜负余生。”
皇帝见他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会直接赐婚于他,还是笑了笑:“过两日朕设宴,王公贵女随你挑。”
阿史那乾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小王惶恐,谢皇上美意。只是……”他顿了顿,用自己的方式描述,“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其实皇帝心里早已有人选,旁人不过是陪衬而已,既不能拂了明王的好意,又要顾及阿史那乾的感受,还有两国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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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单福庭亲自去到栖凤阁,问及红绣的伤势,又带了一盒御赐金丹,是为疗伤圣药。
红绣已能侧着休息,平躺着还是不便,王珺自然据实已报。
单福庭抬眉看红绣:“万岁爷盼着郡主康复,早日临朝。”
红绣跪于地上,双手接过赏赐:“臣谢主隆恩。”
单福庭悄悄打量红绣的身姿,跪于地上已很不费力,气色也与平常无差,便拱手道:“郡主好生休息,咱家回去复命。”
红绣也希望自己早点能上朝,总窝在栖凤阁都快闷坏了,她试着走几步,而后端正站着,不多时,腰根本受不住,只好作罢。
趴在罗汉榻上很是无奈:“估计还要休上好几日。”又对王珺说,“端水来,我试试这药。”
王珺知道她心急,还是提醒道:“要不要叫御医看看,和你平日服的汤药会不会相冲?”
红绣只闷闷地说:“也好。”
而后御医看过,并碾碎尝了一颗:“回郡主,并无相冲成分,金丹药效更好些,早晚各服一颗,再外敷花蕊石散,多加休息,必定好得更快。”
御医又给红绣把过脉,这才放心,又嘱咐了些饮食问题。
而后王珺赏御医一个荷包,送了他出去,自己则去蓬莱殿同皇后交付些事。
单福庭去栖凤阁的事,有人稍稍前来知朝遇安,那时他正同喻潇在太液池垂钓,以他们的关系,朝遇安自然会随口同喻潇说。
喻潇听了却很是担心,对朝遇安说:“你有没有想过,皇上会让红绣去和亲?”
朝遇安手上一顿:“不大能够罢,即便红绣是御侍,身份也不相配。”
喻潇双目看向太液池,故作淡然:“凉玉才十四,突厥是何地,你比我清楚。你觉得皇帝是舍得令贵妃的女儿,还是红绣?”
只见朝遇安眉头微蹙:“古麟也在宫中,不失为人选。”
“呵。”喻潇发一声嘲笑,“我母亲怎么和父亲成婚的你不知晓?还不是楚国长公主逃婚,由母亲顶上,若是她女儿跟着学逃婚,皇帝舅舅难不成还能杀了她不成?”
朝遇安这才后知后觉,也没心情垂钓了:“你有什么法子?”
喻潇真是觉得无言以对,你心仪的女人自己不保护还问他人:“我看,是红绣那顿板子打轻了,应该打得她两个月下不了床才好。”皇帝定不会让一个受伤的人去和亲。
朝遇安瞪他一眼:“总不能再让红绣伤着。”
喻潇微微叹气:“你若有法子叫可汗看上别的女人也行。”
朝遇安觉得很难,朝遇宣安排的十个家人子,算是样貌最出挑的,可阿史那乾一个都没看上。
“再不然,你同可汗交交心,说你看上朝堂御侍了,叫他别再肖想?”喻潇出了馊主意。
“不行。”朝遇安一口拒绝,他不敢冒险,阿史那乾刚得王位,定会巴结皇帝,若是捅了出去,对自己和红绣都没好处,也只能先探探其口风,便唤了宫人,“传本王的话,让礼部安排,约可汗明日上午校场相见。”他又补充道,“打马球——朝堂四品以上官员携女眷观赏。”
喻潇不觉得他的法子有多高明,只表明:“明日我可不想骑马。”
朝遇安瞟他一眼:“你带凉玉一同列席。”
“我还是骑马罢。”喻潇觉得相比之下还是愿意打马球。
朝遇安目露精光:“你若不去,凉玉怎会盛装到场?”朝遇安已经下定注意,避免夜长梦多。
算是利用么,喻潇也无反驳之话。
既是打马球,定要挑些得力的上场人选,朝遇安甩下鱼竿去了飞龙营,喻潇坐在那,毫无心思,终是顺从了自己的心,去了栖凤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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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去凤凰树下空无一人,喻潇还是缓缓踱步走了过去。
这边花影拨了珠帘小步跑进来,有些高兴:“郡主,他来了。”
红绣正侧躺着看书,只有雪影一人在边上打扇子:“谁来了?大惊小怪的。”
花影抿嘴一笑:“喻大人哦,人在院子里头。”
红绣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也不觉得腚痛,两脚急着去趿鞋:“快给我换身衣裳。”
雪影也跟着偷笑:“奴婢上去拿水粉。”
“叫东子搬张椅子去外头,别叫他干等着。”红绣一边梳理头发一边急切地说。
花影和雪影尽量手上快些,替红绣装扮一番,简单的垂挂髻,别了几枚碎花金钿,帮她换了身淡绿色的高腰襦裙,红绣嫌脂粉费事,只点了些唇脂,花影有些担忧:“郡主能走过去么?”
红绣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应当差不多,再给我椅子上放个厚实些的软垫。”
许是因为皇帝的药,又许是因为太过开心,红绣觉得走路也不碍事,捏着团扇去到院中。
喻潇回头见她缓缓过来,如此这般,既舒心又揪心:“已经能走了?”
红绣走到圈椅处,挑了个能受得住的坐姿,两腿歪着并向一边坐着:“还行罢,就是不能久站,腰会疼。”
喻潇将自己圈椅上的软垫拿了起来,放在红绣的腰后。红绣挺直腰身,差点忘了呼吸,此情此景,很是熟悉,不禁觉得脸有些烫,便掩饰道:“你的手,好些了么?”
喻潇伸手给她看:“贼方挺好用的,只几日,觉得底下已经长出新指甲了。”
红绣看着他白净的手,含笑道:“新的,总是好的。”
喻潇微微一顿:“也不尽然,有道‘衣莫若新,人莫若故’,有些东西还是有年月的好,如酒,如人。”
红绣垂眸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与人相处,自然是故人好。”
喻潇只觉得心一抽,他与朝遇安,却是朝遇安在先认识她,没得比,便淡淡地说:“那是自然。”
正说着,院外有人进来,几个宫人簇拥着一个戴帷帽的女子越走越近,领头的内监笑盈盈地弓着身子:“参见喻公爷。”又对红绣道,“给德阳郡主道喜,安夫人带到了。”
红绣微张着唇,看着眼前遮得严实的女人,一身纯白色的缎裙,宽大的黄纱帷帽由面遮到膝处,颤颤道:“母亲?”连忙上走上前去,几乎惊讶地说不出来话。
女子握着红绣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母亲带了你喜欢的红豆糕。”
红绣直接窝在她的怀里哭了出来。
喻潇见状默默站到一边,女子微微挑开帷帽上的遮纱,问红绣:“豆豆,他是?”豆豆是红绣的乳名,没几个人知晓,更是让红绣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母亲。
红绣有些抽噎,还未开口,喻潇已微微颔首道:“我姓喻,和红绣同朝为官。”他简单地说,丝毫架子都没,一心想给安夫人留下好印象。
安夫人点了点头,目光含笑:“豆豆初任御侍,定有不周全的地方,还望喻大人日后多有照拂。”
喻潇应承着:“夫人多虑了,红绣聪慧识大体,深得皇上垂青。”嘴同吃了蜜糖一般,还将红绣的名字叫得那么顺口。
红绣又觉得脸红了,挽着安夫人的胳膊道:“母亲,我们去阁里。”而后稍稍抬头看喻潇,“喻大人要不要一同进阁中坐坐?”
喻潇站着未动:“不必了,改日再来拜访。”忽而他毫无头绪地问,“这凤凰树上刻着的字,你有仔细看么?”
红绣不明就里,上次已经分辨过,根本已是看不清,安夫人却往前走了几步,用手抚摸那树痂,缓慢而又坚定地说:“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