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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珺原本想将金翟冠奉送到栖凤阁。
西番莲锦盒和红绣的妆奁放在一起,她一个不当心,拿锦盒的时候碰到妆奁,自然不可能松手去接,只用脚尖虚虚一档,妆奁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抽屉跟着摔了出来。她很是懊恼,连忙去检查里头是否有东西损坏,却看到几封藏在底层的信和玉簪,朝遇安的昆仑玉簪做工独一无二,王珺怎会认错。
惊讶之余,信函里的情诗更是刺痛她的双眼,胸口仿若有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难过,嫉妒,并怨恨。
一切皆是命,为何被眷顾的不是她。不过此时此刻,她已经不需要在担心什么了。
红绣走进围房的时候,额头已出了一层薄汗,待她看清房内的情景时,不禁怔在原地,她想解释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王珺早已平复心情,看了看红绣和她身后的人,虽然很想装作若无其事,却仍旧是面无表情地说:“方才不小心打翻了你的妆奁,我不是故意的。”说着抬手欲收起来散落的东西。
红绣心有不安:“阿珺,没关系的。”
王珺抬眼看她,一双明眸毫无波澜:“你还来围房做什么?”
红绣看着边上的西番莲锦盒,扯了个谎:“我——是来拿金翟冠的。”
“对啊,你现在已经是御侍了。”王珺点了点头,转而竟笑了出来,眉头微挑道,“恭喜你了。”
红绣看出来王珺的不悦,正欲解释为什么会有朝遇安的信:“我……”
话已到口边却被王珺冷冷地打断:“这里是宫女休息的场所,你的护卫在此恐有不当。”
方才护军见红绣匆匆离开栖凤阁,也没敢耽搁,分配了四人跟在其身后,以尽职责。
红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将首饰收起来,摸到那支镶青玉金步摇时,王珺伸手夺了回去:“我的。”口气很是坚定。
红绣很想缓和此时的氛围,面带微笑地说:“我很喜欢。”
话落到王珺耳中,却让她联想太多,只听她轻哼一声:“纵是你喜欢,可这原本就是我的,即便戴在你的头上更相配些,但终归是属于我。”她紧紧攥住皇后赏赐的那支金步摇,说的却不完全都是金步摇。
红绣没想到王珺会这般较真,也不生气:“同你说笑罢了。”而后不动声色地将信叠起来收进袖拢里,并回头吩咐道,“你们将这两样东西搬到栖凤阁去。”
护卫默默领命,分别端着妆奁和西番莲锦盒退出了门外。
终是王珺下了逐客令:“我觉得有些困乏,想去躺会儿,你请自便。”
红绣知晓王珺不快活,到底是自己欺瞒她在先,便道:“我先回去了,你得空便来找我叙旧。”
王珺没有再说话,转身进了自己的寝间。
红绣有心事,没精打采的,出了围院便遇见了司饰房的人。
原本平起平坐的掌级女官,如今对她毕恭毕敬地屈膝唤了声:“安大人万福。”
红绣看了她和女史们一眼,只“嗯”了一声表示知晓,没有与其寒暄,径直回了栖凤阁,这在旁人眼里已变成了傲慢之举,却没人敢说她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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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凤阁前的院子里种了两棵凤凰树,枝繁叶茂的,从一根粗壮树杈上垂下来的两根绳索,早已是腐朽不堪。也是,唐礼任职御侍十余年,住在另一边的翔鸾阁,她在任多久,这边便被空置了多久。
红绣走了过去抬手一扯,“哗啦”一声闷响,绳索从树上掉了下来,护卫眼疾手快用手臂将她挡在身后,并关切道:“郡主有无大碍?”
红绣唬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摆摆手道:“没事,多谢。你怎样?”
护卫拱手道:“卑职没事,谢郡主关心。”
原本就是护卫的职责所在,只不过她的一句随口问候,却成了主子对下人的体恤。
红绣瞅着眼前的四人,问:“你们姓名是何,日后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其中一人回答:“郡主不必知晓我们的名字,御侍护卫从来都不是固定的,今日是我们当值,明日又会换成其他人。
红绣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御侍毕竟是女官,如若守卫者一成不变难保不会与某个人日久生情,师傅便是那样,这已是陈年往事。既然如此,红绣吩咐道:“将另外那根绳索也一并扯下来吧,好好的树硬给缠上这东西做什么?”
“看样子原本是用来挂秋千的锁链,太久没人问津风吹日晒的,自然成了这般模样。”身后有人如是说着。
红绣回过头来,见朝遇宣和喻潇缓缓走来,她不禁纳罕,拱手问候着:“见过三殿下、徽州侯。”
朝遇宣将手中的折扇慢慢合了起来,又说:“内监告诉我你突然跑出了栖凤阁,原本想着是我送的东西你不满意,独自过来觉得脸上挂不住,便拉着他一起。顺便……”朝遇宣面露笑意看着喻潇,“收点银子。”
“在下不敢。”红绣脑子转的很快,“只是突然想起来金翟冠落在围房而已,既接了旨,我也须穿戴整齐去万岁爷那谢恩,不是么?”
喻潇上下打量着红绣,觉得她的装扮英姿不足勉强能看而已:“今日休沐,明早再去也不迟。”
护卫们只相互看了一眼,很自觉的告退于人前。
微风徐徐,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芬芳,这个时节凤凰花还未开,自然看不到满树红花的壮观景象。
红绣眼尖发现树干上刻了字,靠近些仔细分辨着:“像是写着什么,看不清了。”
喻潇走过去抬手抚摸那微微凸起的树痂,喃喃道:“许是前几任御侍刻着玩的。”
红绣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有风吹过,碎发从她耳边划过眼前,她自然而然地挑了一下头发,喻潇侧目看她,觉得某些时候她还挺顺眼的。
红绣四周环顾一番:“既是来了,去栖凤阁里坐坐喝杯茶吧。”
“好。”他俩都没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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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摆在前厅的贺礼都已被宫人们收点妥当,放眼过去整洁又干净,倍觉牌匾上的那块红布更是显眼。
朝遇宣打趣道:“原来还未揭红呢。”
几个宫人蹲福请安,红绣让人奉茶,她轻笑:“劳烦殿下提笔留字,实在不敢当。”
红布两端各缠有一根丝线,她总不能左右开弓,好在喻潇帮了她,微微一扯红布落了下来,露出牌匾上四个金色大字:韬光隐迹。
红绣顶多只看看明面上的意思,毕竟是皇子送的,人家乐意写什么便是什么:“谢殿下抬爱。”
朝遇宣抬头端详牌匾道:“总归靠你自己的本事赢得了御侍一职。”他说的很有深度,红绣也不辩解,觐见太后一事,你知我知,个中缘由她亦不想去问询,至少结果是好的便已足够。
喻潇却自言自语道:“好端端的做什么御侍,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大厅内无人,红绣昂首反驳他道:“你该不会是想赖我和殿下的银子吧。”
朝遇宣掂了掂手中的折扇笑道:“银子我可以不要,《汉宫秋》你可躲不了,下个月我生辰,就等你压轴了。”
红绣附和着说:“银子我不会嫌多的。”
喻潇先是瞟她一眼,走到长案前道:“取笔墨纸砚来。”
原本还以为喻潇立字据呢,没成想他写了一副字帖:
南天山之际,众木争荣,偶有泉客自九天而坠,貌似负疾,其珠越渐失光,气若游丝,然靛血凝而不散,有氤氲萦绕。无名谪仙偶经,已无力回天,立碑于此,复刻龙女之冢。次年周侧寸草不生,唯一黄花破土而出,是为憾也。
喻潇收了笔,红绣却看得入神:“后来呢?”
喻潇定睛瞅她,原本就是随意之想哪有后续,他顿了顿才说:“后面先留白,等我杜撰好了再补上。”
红绣笑了笑:“也算我占了便宜。”当今徽州候的一副字,千金难买。转身就吩咐人拿去如意馆装裱起来,特意提醒一定要留白一尺宽,以便徽州候日后再续写。
朝遇宣在边上也没闲着,随手打开西番莲锦盒,将金翟冠拿出来仔细端详:“当真是个好东西。”
红绣笑着说:“太后赏赐的,怎会有——”她眉头微挑“咦”了一声,原本金翟冠的包边是四角三层棱花,现在却变成双层棱的。经她仔细看过的绣花针样,可以照样地默绣一遍,不会记错的。
喻潇察觉有异,侧目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红绣放松眉头,“反光看错了,以为冠上有刮痕。”她的心里泛着疑问,怎么会不一样了。
喻潇拿过金翟冠里外观摩一番,虽然金器保养的好,几十年都跟新的一样,但眼前的金翟冠,里侧簪孔处一点磨痕都没有,分明是才打造不久的。他并不道破,丢失太后赏赐之罪责非同小可,自己虽不是高风亮节之人,但也绝非落井下石之辈。
红绣只觉十分不解,如果是有人故意想陷害于她,直接把金翟冠窃走便好,用不着这般移花接木。再者,金翟冠是昨日太后赏赐的,任谁也不会提前预知,更能在一夜功夫打造出一顶一模一样的来替换。
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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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红绣才知道几个宫女的名字,近身的四个是风花雪月,外间伺候的是春夏秋冬,内监则叫东南西北,够简单直白,不过是方便她使唤而已。
容岚在用完晚膳后让她早些歇息,并说万岁爷会在下一个休沐日结束后让她一同上朝,算来还有整整十日。
沐浴安置后,红绣躺在黄花梨架子床上无心入眠,金翟冠被调包之事,还有今日围房那一幕,让她难以忘怀,觉得自己愧对王珺,枉费王珺视自己为好姐妹,却不能对其坦诚相待,思虑间更觉无比惆怅,忍不住唉声叹气。
今日小风守夜,听到叹息声,她隔着帷帐问:“郡主,是不是换了床榻不习惯?”
红绣轻抚锦衾,触手极为光滑柔软,是她从未享用过的:“没有,只是从未这么早就寝罢了。”以前在司衣房,哪天不是做事到深夜。
小风往紫金香炉里调了点安神香,听红绣还在床上辗转反侧便说:“郡主好生歇息,往后会日渐适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