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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孟推门进去时,床上坐着的人转过了头,探到枕头的手悄无声息缩了回来。小孟眨了眨眼睛,嘴角边上不由得扯出一抹无奈笑来。这丫头十分警惕非常,都三日了,对他仍是不能完全相信。那枕头下有一柄长约六七寸的小刀,极薄的刀身,杀人取命最是趁手不过了。这丫头明明动弹不得,他却不知道这刀她是从哪里摸到的。
“是不是饿了?”小孟笑嘻嘻说道。
“废话。”方墨没好气说道。他午时出门,到现在天黑了才送了吃食过来,她能不饿了?
小孟将饭菜搁放在小几子上,再连同小几子一并端到方墨面前,将筷子递过去,一边忙,一边说道:“今日天气不好,前面院里都住满了,大伙都忙得团团转,我也实在脱不开身。”
方墨接过银箸,说道:“外面沙暴什么时候才能停?”小孟诧异看着她,说道:“你怎么知道外面有大沙暴?你又出去了?”方墨哧一声冷笑,说道:“还用出去看?我又不是没有长耳朵?这么大动静,谁不知道?”
方墨的话说得小孟一愣,便问道:“你见过大沙暴?”方墨点了点头,说道:“见过,比这更大的都见过了。”小孟看着方墨,笑着说:“刘玉梅,你不是说你头一次来乌远吗?”方墨横他一眼,说:“难道天底下只有乌远这里才有风有沙吗?”
小孟被说得一时哑口,摸了摸鼻子,摇头笑了笑,拖了凳子在她旁边坐下来。足不出户养了几日,面前这丫头巴掌大小脸上不复初见时苍白如纸,有了些许血色,昏黄灯火下,细白肌肤如瓷,低垂眉眼落下一道细密弯月弧线。小手纤细,执银箸触瓷,时不时一声清脆玉落般声响。她年岁分明不大,见识却是不凡。今日这大沙暴,他在乌远住了三四年,才头一次见到。这丫头居然还见过比这更大?不在乌远,那会在哪里?这丫头这般年岁倒是去过不少地方啊,她身上是不是还有什么更惊奇的事儿?
方墨察觉小孟打量她目光,抬起头看一眼,眉头微微一皱。说道:“让你打听的人,你打听到了没有?”小孟坐直了,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今日虽然有机会进去赫连府里,但是走到哪里,身边都有人跟着,根本就没有办法脱身。更别说找人了。不过我听说他们府里昨日走水了,还烧死了好几个人呢。我进去的时候,正遇上了抬尸出去的人。啧啧,烧死的人,你见过没有?那真是太惨了,整个人都烧成肉干了……”
方墨停了动作,抬头看小孟,一双眸子突地冷下来,森森说道:“走水?”小孟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听说火势还不小,昨晚上风又大。靠北边有一个小院都烧得精光了呢……”
方墨的手不由得握成了拳头,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半响后,方才问道:“外面的沙暴几时才能停?”
小孟见方墨声音低缓下去,似在咬牙彻齿说话。他这几日天天围着赫连睿那院里打转,就是为了替这丫头打听人。一个十**岁的有伤在身的俊秀少年,说实在的,他还真不乐意做这事,原本想着糊弄糊弄也就过去,谁知道他面前这丫头却是个人精,谎话一出口,她就知道了。他担心这丫头心急之下,自己过去探究竟,只好装装样子。他一直以为方墨跟这少年必是一路,现下看她样子,却是未必。他眨了眨了眼睛,心里念头转过,小心翼翼说道:“大约要三四日罢。”
三四日,这大沙暴根本不可能离开乌远城,那姓裴便是逃了,也一定还龟缩在乌远城内,她还是有机会的。方墨脸色慢慢沉静下来,又问道:“关于赫连睿府里走水的事。你还打听到了什么?有没有什么人受伤?”小孟想了想,说道:“听说赫连府的大小姐受伤了。”方墨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伤脚,默默不语。
小孟见方墨不吃,问道:“你怎么不吃?快吃啊,这冷天饭菜凉的快,凉了就不好吃。”方墨却又说道:“你知不知道乌远城有几家医馆药铺?”小孟一愣,说道:“大约有十来家吧,你问这个做什么?”方墨看着小孟说道:“你明日挨家挨户去过去问问,看从昨夜开始,有没有个十**岁的少年去看过病?”
小孟瞪大眼睛看着方墨,说道:“你是说赫连睿那院里火是你朋友放的?他逃出来了?”方墨冷哼一声,道:“你只管去问就是了,哪里有这么废话?”小孟陪着笑,说道:“这个只怕行不通,这几日外面沙暴大,我可不敢往外面跑,今日我去济世堂抓药,眼睛到现在还疼呢。”方墨斜着眼睛看着小孟,说道:“你是不想要解药了,是不是?”小孟陪着笑,说道:“小命重要,眼睛也重要,要不,缓一两日,等沙暴小些了,我再帮你去打听了?现下大街上可没人敢走路的,你那朋友也不会这时候出门寻医的。”
“等沙暴小了,我还要你做什么?”方墨脸色一沉,皱着眉头说道“眼下沙暴虽是不小,你若出门蒙了嘴脸,戴上大斗笠,也没有什么好担心。”
小孟一愣,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客栈前面二楼雅间那伙人来,他们不就是蒙了。鼻,带着大斗笠过来了吗?一样遇了大沙暴,他方才在那屋里,却没见一个满脸泪流的尴尬样子——,佛所说与这些人一样,莫非这丫头跟那伙人是同一处来的?
小孟想及这里,哭丧着一张脸,一边细细打量方墨,一边说道:“好吧,我明日就去挨家挨户问。不过,你这方法到底打哪里听来的?好使不好使?别累得我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方墨说道:“你放心,只要你不昂头,就不会有事。”
“真如此?”小孟不相信。
方墨横他一眼,说道:“你只管照做就是。”
小孟答许了这事,方墨这才继续执筷,心里终是有事,食不知味,一碗后,就停了,让小孟收了去。这日沙暴大,同福客栈前后院里皆住满了客,小孟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会,担心掌柜的找来了坏事,收了碗碟后,催促方墨早些歇了。
小孟正要转身出门去,突而被方墨拉了袖子,他回转头,正要问话,却见方墨竖了两指在唇边,黑深眸子幽光闪闪,细白脸上无比凝重。
小孟见她突然这样,不知道出了何事,心中也惊了一跳,竖耳听声。外面风声鹤唳,呼啸而过,有沙粒落在屋檐上,发出极细微噼啪声响,不知哪间屋里门窗久远了,在风中发出砰砰拍响声。
小孟听了良久无果,便低声问方墨:“怎么了?”
方墨转头看向南边,说道:“这隔壁也是你们客栈的?”
小孟点了点头,说道:“是啊,隔壁这院里也是我们客栈的,今日也住了人。”他想起前面二楼雅间那伙人,紧紧看着方墨,说道:“怎么了?有问题?”
方墨幽黑眸子的闪烁的光亮沉寂了下来,一会后,又问道:“隔壁这院里住得是什么人?”小孟看着方墨说道:“听他们说话口音,像是漠北人,一行十八个,包了整栋小院,当家的好像是个断臂汉子,约莫三十出头样子。”
方墨眼睛里有亮光一闪而过,拉了小孟衣袖的手不由得收紧了几分,道:“这人姓什么?”
“姓汪,单名一个豫字。”小孟看着方墨,说道。下定金那少年,报得就是这姓,单名一个豫字。
“汪豫?”方墨眼中亮光略一收敛后,突而弯笑起来。
方墨面色虽然突转,但是流露出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小孟打量半天仍是猜不透缘由,便又说道:“他们那样子可不像一般商队,个个都身带刀剑,还找我打听事呢。”
方墨好笑看着小孟,说道:“他们向你打听什么?你滑不溜秋的,他们找你打听事情,纯属嫌手上银子多得慌,没被你卖了去,就是运气了。你呢?你从他们嘴里套出什么了没有?”
小孟愤怒说道:“刘玉梅,我哪里是你说得这种人?人家出银子,我可是一句假话都没说。”方墨斜看小孟一眼,冷哼一声,说道:“是啊,你是不说假话,一句真话加了十句废话,就能套出别人底细了。还在我面前耍huā腔?说吧,他们是什么来头?”
小孟看着方墨,低声说道:“那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方墨笑盈盈看着小孟说:“你要跟我讨价还价?难道你不知道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吗?你以为我说了,还能放你活下去?”
小孟哑口无言,半响后,闷闷说道:“他们是来乌远找人的,我看那断臂汉子倒不像是姓汪,姓汪的应是他身边的人,真名是不是叫汪豫就不知道,那断臂汉子叫他贤生,大概真叫汪贤生吧。”
方墨笑容展开来,伸手拍了拍小孟肩膀,说道:“你看,你早说了多好了。好了,我要睡了,你可以出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