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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在大太太、二太太的搀扶下两步跨进院中,看见穆念池一身尼姑装气地直翻白眼,差点就昏厥过去,拄着拐杖指着地上的周姨娘骂道,“这就是你生的好女儿,白白在府里养了那么大,如今说出家就出家,你们心里可曾有一点孝道吗?”
柳氏一边帮老太太顺气,一边对着里头命令,“这主意是谁出的,给我打出去,将姑娘的东西都没收了,别气着老太太。”
丫头梅儿一声“冤枉”还来不及说,已经被人给拖出去了,四五杖棍子落下去只剩了呜咽声。周姨娘心里冤屈,凭什么女儿不好就是她的错,太太就有一点责任也没有吗?但这话只能闷在心里,退开了身迎老太太进门。
彼时,老太太的丫鬟已经收走炕桌上一应佛具,又命人给穆念池换了身正常的行装,看得顺眼了点才说话。
“将那些没用的东西都给我烧了,好好的姑娘家弄成这样,这都是跟你学的!”老太太拐杖一跺,转身又骂大太太,“看看你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哄不好自家相公参什么佛,难怪大老爷十好几天不回来。”
大太太只管做伏头状,恭顺地行了礼劝慰,“老太太说得是。”
周姨娘觉得解气,心里头正高兴着,老太太又指着她骂,“你也是,成天里不学点好的,不给自家姑娘做个榜样,大老爷正眼看过你吗?”
老太太说这些时,穆念池没一点反应,身后杜鹃在重新给她绾发,头上又插了好几朵珠花做装饰。等脸上的粉摸匀了,老太太才顺下气来,“去开我的匣子来,吩咐人给二丫头做两个头面,一套金的一套银的,春夏应季的衣裳各做两套,要喜庆点的。远亲家的打发人说那边要来人看看,可不能再一身尼姑装出去!”
柳氏便在一旁应了,“老太太放心,府里头还有两匹上好的布料,一匹是冬日梅花样式的,一匹是大朵的海棠花,老太太看如何?”
“大朵的花纹就怕二丫头穿不起来,另选一匹吧,那海棠花的留给三丫头,也顺便叫人做出来。”
老太太说完,柳氏脸上有些僵硬了,穆念雪刚刚被老太太罚完禁闭,荃儿身上的伤都还没好齐,如何突然就给她做衣裳?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老太太怕田家下聘礼过来,有了这身衣裳也好应急。平阳王府的根基再高,定亲的事说了好些天八字都没一撇,老太太也不想跟他们耗下去了,反正穆家也不缺一个三姑娘。
一群人料理完萍秋苑的事情,老太太又打发了一个二等丫头春眉来服侍穆念池,也是提防她做了傻事。
不日,新衣裳都做出来了,柳氏让人在外街金银玉器行里定做的两套头面也好了。迎着午后的阳光亲自送了过来,说了许多好话才走。周姨娘就像狗吃了屎一样,对穆二太太的话无不点头、奉承,忘了心中曾对柳氏的憎恨。
春眉抖开炕上一叠衣裙,锦缎烟霞红的提花褙子合着青莲色彩蝶纷飞百褶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线一闪,衣料上的金线就闪闪发光。周姨娘喜得不得了,与春眉二人催促穆念池穿上试试。
穆念池却懒洋洋的,浑身不来劲儿,身上依旧是素衣打扮。周姨娘知道此事催不得,便将衣裳好好地收起来,过两天等女儿心情好转了再试不迟。
“我这就去给老太太谢恩去,你在家里看着姑娘。”周姨娘看春眉行事机灵,又是老太太给的二等丫头,几乎像对待上宾一样对待她。
从萍秋苑里出来要拐过一条逶迤蜿蜒的长廊,再经过二太太、三太太的院子才是存菊堂。周姨娘兴高采烈的走在院子里,脖子仰得高高的,着一身喜庆的玫红襦裙,鬓边还插着颜色艳丽的珠花。
就在昨个儿,打探的小厮回来报告说那袁秀才正是属鸡的,长得虽不白净,但五官很正。除了老太太打赏的事,周姨娘最得意的是她的梦竟与现实相符,心里也就越加肯定袁秀才能够高中状元,女儿能嫁他为妻一身荣华富贵。
从此她再也不用在这院子里低三下四,看人脸色行事。正得意忘形中,不远处飘来一句讽刺的话戳在了她心头!
“不就是个穷秀才吗,瞧你那嘚瑟样,也不照照镜子看你配不配?”
周姨娘往前面一看,一身红装的紅珊姑娘正靠着假山边上徐徐向她走来,那眼眸里全是鄙视与不屑。周姨娘越发气了,这府里头人人都踩她一脚,不管是主子是丫头,就连一个妓子也看她的笑话,当即回骂道,“你当这里还是你那不要脸的窝吗?什么混账话也往外头说?你们三房就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都是奸淫的主,叫人连眼珠子都没地儿放的!”
远处穆念雪与栖月撑着伞刚巧出了梨园,就听到这一段难听的对话。在原地里站了片刻,紅珊姑娘与周姨娘不但没有消停,反而愈吵愈凶,最后所幸抱在一起厮打起来。周姨娘脸上狠狠挨了三个耳光,紅珊姑娘的头饰、衣衫全部散乱。
穆念雪看不下去,吩咐栖月道,“快去叫几个粗婆子阻止她们。”
一场死架打完,二人蓬头垢面地跪在老太太房里磕头请安。紅珊脸上全是爪印,已经不能看,周姨娘也是一身的伤,嘴角、额头乌青,这个时候仍旧不服输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紅珊。
穆念池终于有点反应,坐在一边用手绢抹眼泪。穆念雪坐在旁边宽慰了她几句,就听紅珊姑娘抬起头道,“周姨娘嘴贱,不光骂了我,包括三老爷、三太太、丁姨娘一众人都骂了,说我们是淫窝里出生的,不配生在院子里……”
“住口!”老太太巴掌一拍,阻了紅珊。
周姨娘却不服输,口口声声指责,“是她先骂我的,原本我是想来谢老太太的恩,说二姑娘欢喜的话来着,紅珊就拦了我的去路。”
“都是下贱坯子,拖到柴房里先关几天再做定论。”老太太的话还未完,外面的人进来传报说有外人入院,刚才被二太太的人给抓住了,讨老太太的示下。
周姨娘听闻后,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紅珊却是紧咬着牙齿。老太太一阵狐疑,命令道,“将人捆了带进来。”
被带进来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女人,新绾上去的头发,脸庞清秀、一双眼眸似池子里的泉水波光粼粼。只是低着头有些害怕,老太太见她长得文弱端庄就命人松绑,扶她坐起来说话。
问什么这女子一概不答,柳氏突然指着她的腰腹道,“老太太瞧她是不是有了身孕的样子?”
老太太伸手一探,果然就察觉了。那女人吓得缩成一团跪在地上,求老太太饶命。眼见事态严峻,老太太逼着对方将话说清楚,不然就送到牢里去。
女人发着抖说出了贵卿的名字,众人哑然,穆贵卿可不就是三老爷的名字吗?心中少不了要暗叹,这三房老爷实在是胡来,不止花本钱赎了妓院里的紅珊,更是强占良家妇女,什么事儿也做得出来。
隔着周姨娘的紅珊第一个反应过来,扑过去要生撕了这女人,大骂着“她胡说”的话。老太太嫌烦,将她撵了出去。命人去传穆三老爷,小厮还未走出院门口,三老爷已经骑着马过来了。
看了一眼跪在老太太脚下的女人,匍匐着请罪道,“母亲,都是儿子做的错事,不怪青玄,老太太要罚就责罚我好了。”
想不到穆三老爷倒敢于承认,老太太哼了一声,“越来越不成体统,什么香的臭的都往你屋里拉。你看看你还像个做老爷的人吗?”
女人柔柔弱弱地哭了一会反替穆三老爷求情,“老太太息怒,是我自愿跟着贵卿的……”
“母亲,好歹看着青玄肚里的孩子饶了她一回,毕竟是您的亲孙啊。”穆三老爷这样一说,老太太的脸色倒是缓和了。不要任何聘礼就多添了人丁,倒也是不亏本的买卖。
“既这样,那就搬进院子调养着吧。她家里你也去一趟,将事情说明白,免得以后生变故。”
老太太的话吩咐完,屋里的人也就散了。穆三老爷怜惜地扶着青玄起身,一步步走回自己的院子,小声抱怨了句,“我说过要对你负责的,怎么就怎么急了,要是别人抓住岂不是当了贼人?伤了你和孩子的性命如何是好?”
叫青玄的女人抹了抹泪,一副委屈的面容,“我何尝不是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是今天有个婆子来找我,说老太太知道了此事要给我另安排住处,我才进府。”
穆三老爷一阵深思,这么说他在外面包养人的事情早就发觉了吗?正想着事,丫头冬梅的身影往眼前一晃,就气哼哼地跺脚走了。
“好你个丫头,越发长了脾气了,你给我回来!”
冬梅是三太太的贴身丫鬟,是冯氏从娘家带过来的人,这些年冬梅见老爷越发不成器,所幸将放在老爷房里的铺位收回来了,只一心服侍三太太为要。
穆三老爷放开喉咙一声喊,冬梅是站住了,不过从拐角里转出了三太太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