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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这是我被调到禁地来当守卫的第四天,来之前我隐约的听说地宫的地火阵里关押着一个月妖女子。
地火阵建在神族禁地的最深处,万火之源的火眼周围,聚集了几十万年的戾气,就算是灵力高强的神族也绝对受不了地火的炙烤。
这本是神族刑罚中最残酷的一种,也是专门为月妖建造的,当年神族抓到月妖会直接丢进火眼焚毁,但这个女子却被困在阵中,日日受着地火的折磨。
在她被关进来的第三天,斯龀太子和亦煌上神来了,带着天君的旨意说要带她离开,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月妖女子竟然不肯随他们离开,宁愿受那地火灸烤和戾气侵蚀。亦煌上神是个急脾气,见那个女子不肯离开,竟然想强行闯入阵中,可惜差点被地火耗尽了灵力,幸好斯龀太子及时用灵力护住了他。
我站在阵外看着被地火炙烤的月妖女子,她伏在地上,地火和戾气相互缠绕上来,整个地宫除了火再无其他,一团团火焰筑成了一道几丈高的火墙,看着煞是绚丽,却足以将一切东西焚化。
炙热的温度,就算月妖是幽林之石修练成形,在被炙烤了七天以后,也接近了崩溃的边缘,被火炙烧的痛楚一日比一日难以忍受,就算痛的昏厥过去,也会被集聚了几十万年的戾气刺醒,她痛得全身痉挛,却硬是一声不吭。
虽然月妖早在十七万年以前就被归为魔族,但这个月妖女子坚韧的性格却让我隐隐有一丝敬佩。
昨天侍奉天君的离洛上神来了,他站在阵外对那个女子说,只要她肯放弃,天君马上就会放她离开,也不必日日受这酷刑。那女子嘴角微微一抖,竟像是在笑,她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只到离洛上神叹息着离开。
如此又过了两天,那女子显然已经到了能忍受的极限,痛苦越来越强烈,全身不停的抽搐,好几次我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但不久又见她微微蠕动,再次因戾气侵蚀而清醒过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又何必这么固执?”见她这样,我实在忍不住开口劝她。听说她的族人在一万三千年前被掌战司律的青极帝君灭了族,但她竟然找到了复活自己族人的方法,这已然犯了天君的大忌。
那女子看了我一眼,只是摇了摇头,并不说话。我发现她有一双非常灵动漂亮的眼睛,只是此时,那双眼睛里却是无边无尽的绝望。
看她那么痛苦,我却帮不了什么忙,只能暗暗着急,然而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接着整个地宫都抖了一抖,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硬闯地宫,脑子嗡嗡发麻,只是呆呆的看着那女子,一时间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几十万年来,还没有人敢闯进地宫,而如今这地宫也只囚着一个人。
片刻后,地宫的大门砰然一声破裂开来,我被扑面而来的力道扫到角落,亦只来的及看见一道青色身影犹如流星般从门外一掠而入,那人影手中握着一把青色的剑,用灵石铸造的石门在他的剑下顷刻间便已灰飞烟灰,那剑穿透了火墙消失在火焰中,青色的剑铮铮作响,像龙吟一般,几丈高的火焰顿时消散了大半,火焰之上飘浮着点点灵力。
这是青极帝君的龙吟剑,我吃了一惊,又有些激动。
青衣白发的帝君,满脸的风尘仆仆,眉宇间却携着丝冽然杀伐之气,他曾经是掌战司律的上神,诸神心中仰慕的英雄,他一步一步走进阵中,凝视着地火阵中的月妖女子,眼中却是难掩的沉重悲伤。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帝君,不过我觉得他同传说中的不大相像,毕竟他可是自上古时期起便是掌战司律的上神,伏羲大帝亲封的神族第一战神,与此时我所见的消瘦的形容,却并不大相符,那股冽然肃杀之气消散之后,倒像是大病了一场的模样。
早前偶尔听闻帝君历劫归来后便神不守舍,时常半夜三更在九重天上走来走去,就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而且会说些奇怪的话,后来有传闻说帝君在诛灭月妖族时,中了月妖余孽的迷障妖术,以至于精神失常发疯了,但我却一点也不肯相信,只是不久后帝君就不顾天君反对执意将所有职责一并推去,离开了九重天,从此再也没有了音讯。
如今乍然在这里见到帝君,我却瞬间明白过来,帝君是为这个月妖女子而来。
帝君沉默的望着那个地火阵中的人。
想着那些传闻,我有些恍然。
“青极,我已经不是月灵了。”我听见那个女子轻轻的开口,叫的却是帝君的名讳,她绻缩在火焰中间,像一个木偶一般,沉默的望着青衣白发的帝君,极慢的开口,声音是颤抖的:“你------你实在没有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她虚弱而缓慢的呼吸着,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神色间却带着一股决然。
帝君望着那个女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平静的开口:“我来带你离开。”
说着,他往前走了一步。那地火阵便从中间裂开了一条通道,我知道帝君用了灵力,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就算他走进去了,地火阵建在火眼之上,他的灵力必然为因为炙热的地火而消散,带着那个女子未必还能走的出来。
再说,那个月妖女子似乎并不想随他出去。
我看见帝君每往前走一步,她便挣扎着往后挪一挪,帝君再往前走一步,她又往后挪一挪,如此几次,她离火眼就只余了几尺的距离,再近一点恐怕就会被焚烧殆尽,但她只是沉默的望着帝君,抿紧了嘴唇,意识到帝君还要往前走的时候,她已经先往后挪了一步,火眼中顿时窜出了火焰,她一下子扑倒在地。
帝君猛地站住了,一瞬间面色便已惨白。我也吃了一惊,那个女子显然就算死也绝对不会跟帝君出去的。
又是一阵沉默。我不敢打扰,只是有些担心。
“月灵。”帝君的声音有些压抑:“我只是想,带你离开。”不知道怎么了,我从帝君的语气中听出了几丝哀求,还隐有绝望。
那月妖女子抬了抬手似乎想摸鼻子,但手却被地火炙烤的完全抬不起来,皮肤隐隐有了萎缩的痕迹,顿了很久,她才摇了摇头,抿嘴一笑,隐隐露出一种灵动,似是荒漠中开出的一朵繁花,她吐字极轻,却字字清晰可闻:“青极,你灭了我的族,我应该恨你的,可是我没有办法恨你,大概是因为当年我是那样深深的喜欢过你,我没有办法把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当成仇人。”
她伏在地上一阵一阵的痉挛,却还是侧头望着他,如墨般漆黑的长发凌乱的散陈在地上,虽然笑着,可眼中却是一种无助的凄惶,让人看着也无端端的觉得揪心。
沉默了片刻,她再次开口:“从我挖出心的那一刻,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就当我助你历了一场劫数罢了。”停了停,她又道:“我对你最大的报复,就是把你彻底的遗忘,青极,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这样诀别的话她说出来的时候嘴角一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人在最痛的时候反而是最平静的,看着帝君和那个女子沉默着相互凝望,一瞬间我也只是觉得怅惘。
帝君的神色有些茫然,就算隔着不近的距离,我好像也能看见他空洞的眼神,就像一下子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只留下一具躯体。他只是静静望着地上极力忍受地火焚烤的人,仿佛她那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生生将他推入了深不见底的地狱,而且是万劫不复。
一团团火焰从火眼中间窜出来,眼看就要重新困住那月妖女子,我心里一惊,帝君亦似回过神来,呼吸隐隐变的沉重而急促。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缓声说着,神色亦是十分的平静,但等他将视线移开的时候,眼中隐隐露出一丝寒光,周身都是凛冽的杀气,我被帝君的戾气吓了一跳,看他这个样子,似乎是想-----毁了这地火阵,这----这可是大罪,是要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轮回的。
我想开口,但视线扫过那月妖女子的时候,我却不由的闭上了嘴巴。
恍惚间,只见帝君左手一翻,那柄寒光闪闪的龙吟剑便回到了他的手中。
地火阵中全都飘浮着晶莹的亮光,星星点点的灵力将那月妖女子团团围住,那女子苍白着一张脸,脸上神色极是复杂,似震动又似不敢相信,我看出她想似乎想拒绝,可惜帝君想做的事恐怕谁拒绝不了。
我眼见帝君持着宝剑,携着雷霆之势闯入阵中,剑气横飞,地宫之内,雷鸣阵阵,那火焰骤然高涨,却又在片刻之后熄灭,不过是一涨一落间,我却知道帝君已是不惜耗尽自己几十万年的灵力和修为,也要带那女子出来。
烈焰灼灼,帝君终还是闯了进去,那月妖女子早已不堪地火的涨落而晕厥过去,惨白的脸上隐有泪痕,帝君单膝跪地,小心冀冀的将她扶起来,托着她的头靠在自己怀中,眼中极尽的温柔。
我隐隐明白过来。
原来啊。
就算帝君所历的世事无妄,到头来却仍敌不过,那一抹早已苍白了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