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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起行时,蔚翔带领清风寨众人先行分散返回玉门关,而羌浅与戚烨则戴上了面具远远走在后方,不再与蔚翔等人同行。
羌浅换了粗布男装,又顶起了一张极其普通的脸,驾驶马车行驶在乡间道上,就与平凡的车夫无异,绝不会让人想去多瞧一眼。戚烨虽置身车内,但也退去了白衣,只着寻常朴素衣衫。
午时过后,羌浅见路旁的茶肆再无客足,于是便将马车停在一边,下车向老板要了一壶清茶。这时路上传来一阵喧嚣,三个持刀佩剑身着貂皮的髯须汉子走入茶肆,一个个把随身兵刃摔在了桌子上,而后便开始旁若无人般大声吵嚷,所谈论的话题却是与“海市蜃楼”有关。
“怎么又来了这些难伺候的爷……”茶肆老板一个哆嗦,连钱也不要羌浅,只唉声叹气地劝羌浅快走。
羌浅听到这三人口中字眼不禁立即竖起了耳朵,缓步离开时却又见到另一拨人马到来。后到茶肆的这几人束发配冠,装束均属同一派别,翻身下马后神情昂然地在另一张桌子上坐下。
老板不再理会羌浅,陪起笑脸去招呼这些人。羌浅见这穷乡僻壤的茶肆同时出现了许多江湖人,心里更添疑虑,回到车内向戚烨说出了心中困惑。
戚烨轻轻推起车窗,从缝隙中望向那一干人等,目光微凛,悄声道:“那穿得一丝不苟的几人是昆仑派年轻一辈的弟子,与他们相对坐着的三人似从极北之地而来,看样子是辽东三煞。”
羌浅讶然:“昆仑山在西域,说起来还不算太远,可辽东据此地有万里之遥。听那老板的意思,这几日来他好像见到了很多途径的江湖中人,而这些人都是要向大漠去的。难道说他们都是为了去寻那‘海市蜃楼’?”
她正说话间,远处马蹄声又起,向窗外望去,便见到又有十数人风尘仆仆向西方飞驰,从茶肆旁如风掠过。那些人策马奔行时身姿挺立,可想而知同样是身怀武艺之人。
“歇一下就走吧。”戚烨放低车窗,在沉思中收回目光,没再多说什么。羌浅点头坐到车前,把缰绳挽在手中,准备随时起行。
此刻路边荒草丛中有一个瘦削的少年身影行出,背对羌浅所乘的马车低头走向茶肆。这少年走路时微有些跛,一足好似受了伤。羌浅瞧着少年的背影,却突发熟稔之感。
坐在茶肆中的长白山三煞看到这少年,忽然发出了一阵大笑。当中的一人对另两人道:“现在连黄口小儿都学人拿剑,莫不是也想去那‘海市蜃楼’分一杯羹?”
瘦小少年似对这讥讽充耳不闻,在茶肆中仅余的角落坐下,仍是垂首背对着羌浅。羌浅虽无法看到他容貌,但心中越发觉得他相识自己识得的某人。
少年不理会辽东三煞的连番娇小,坐在另一张桌子的昆仑门人却无法忍耐这粗鄙的三人。几人中年级最轻的一人一声不屑冷哼,回讥道:“辽东三煞在江湖中几时排得上名号?嘲弄别人时,要先搞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三煞正自言欢,忽闻此言立时“哇呀呀”站起,抄起家伙就面对昆仑门人破口大骂开来。昆仑门人傲然视之,皆挺出长剑,茶肆中局面一下子剑拔弩张。
老板低声哀嚎着“完了,完了,又要打起来了!”,惊慌失措地躲了起来。而角落中的少年却仍未抬眸,仿佛这茶肆内发生之事都不曾入眼。
“昆仑派又是什么鸟东西!老子兄弟三人今日就让你们瞧瞧辽东三煞的本事!”
“哈哈哈,大言不惭!除去你们这挡路的三人,我昆仑不费吹灰之力!”
双方数人不再多费唇舌,煞那间已短兵相接,碰碎了碗碟,劈毁了桌椅,在小小茶肆中击出阵阵铮鸣。辽东三煞力大无穷招式蛮横,昆仑门人的剑术却是刚柔并济,凌厉中又带巧劲,相比三煞明显高出一筹。
方才对三煞反唇相讥的年轻人一剑竖挑,在三煞其中一人手臂划下一道血口,这人身体站立不稳,一声痛吼下大刀脱手而飞,直砸向了瘦小少年所在的桌子。少年这才微一侧目,手掌在桌面一按,身体腾空跃起闪过砸来的大刀。大刀“哐”地戳穿桌板,三煞中的另两人同时扶着伤势不轻的这人败下阵来。
数丈之外,羌浅见这些人说动手就动手,心知此地不宜久留,扬起缰绳便欲打马前行。然而少年飞身躲避大刀的那刻面容恰巧正对向她,她内心一震,发现这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唐苏,扬鞭的手在惊异中停于半空。
昆仑派众人见三煞败退,也不再刻意为难三人,各自回剑入鞘。那最为年轻的一人赔付了茶肆老板些碎银子,转面向唐苏一笑以示辞行,与众师兄弟潇洒离去。而辽东三煞气焰全无,也仓惶地在昆仑弟子之后离开。
“辽东三煞?我看是辽东三傻还差不多!”唐苏满目鄙夷,由那三人抱头鼠串,也从茶肆中行出。
长久不见,唐苏的手腕已愈,只是不知在何时又伤了腿。她环顾一眼四周,视线落在了羌浅的马车上,快步走到车前道:“喂,赶车的,你这车是空着的么?我付你些银钱,你载我去前方的镇子如何?”
羌浅带着面具,自是不会被唐苏认出。但她见到唐苏已是惊讶不已,想起唐苏先前所做之事,体内更是愤意难平,又想到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不免会被暴露身份,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在面具遮掩下,脸上只呈现出一副吓傻了的神态。
唐苏见羌浅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从身间取出银两在她眼前晃晃:“你不用害怕,我与刚刚那些人不是一伙的。况且,我给你的银子已足够买下十辆这样的马车!”她不拿正眼去看羌浅,直接把银子抛出,随即轻盈跃上车辕。
戚烨就在车中,羌浅一惊,急忙拦在唐苏身前,焦急地摇着头,死命不让唐苏靠近车舆帘幕。可她又怕被唐苏识破自己的伪装,不敢对唐苏出手,也不能道出一字。
“怎么了,你这车里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唐苏瞥瞥双眸,面露狐疑,隔着车帘把这马车扫了个遍,终于倚靠车辕目视前方道,“算了,我只是要到前面的那破镇子去,你这车里载的是些什么都与我无关。你放心,我就坐在这里,不会入内的。”
羌浅粗重地喘了口气,却听车舆内寂然无声。她不知戚烨作何打算,也不能贸然回身入内,只得定了定心神,硬着头皮驾驶马车继续西行。
……
天气日渐寒冷,夜晚也越发早地就到来。一路之上,唐苏不曾多言,只偶尔用余光瞄一眼羌浅,随时保持着警惕。羌浅身侧不时有纵马骑行的江湖人飞掠而过,不出意外,这些人皆是朝玉门关方向而去。
天际无光时,羌浅驾着马车接近了唐苏所说的镇子。这小镇子可一眼望尽,仅有的一家客栈前却有许多客旅进进出出,随意看看其中一人,都能瞧出有着武功根基。此处距离玉门关大约已不足两日路程,这些人选择在此过夜,明日一早再快马加鞭,用不了多久便可至关下。
唐苏远远望了望客栈,让羌浅在镇子边缘停下了车马,随后对羌浅道:“赶车的,我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银子全都归你,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走吧!”
她说罢便跳下车,独自走向客栈。羌浅看她逐渐走远,急切地退入车内。
戚烨在羌浅入内后缓缓抬目,瞳光却很是涣散,似是身体又有不适。他也同羌浅一样被面具掩去了本来的容颜,羌浅看不见他的脸色不免忧虑,着急地从他脸上揭下了面具。
戚烨的脸从面具下露出,颜色已苍白至极点,甚至连呼吸都显无力,可他仍以虚弱的音色道:“我有种感觉,我们自长江峡口离去的那日,起云峰上发生的变故与东厂有关。你是否也觉得奇怪,霹雳堂与唐门失去消息多时,唐苏却孤身一人出现。而以她的性格,又怎会在那茶肆中时对辽东三煞一再隐忍?”
“我不管她怎么样,我只忧心你的身体!”
“我还撑得住,你多心了。”戚烨道,“这镇子上现下高手云集,唐苏却坚持要来。我想她不是要做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要见什么重要的人。”
话到此处,他稍作停顿,努力澄定目光,又道:“帮我一个忙,跟上去看一看。”
“我去没问题,可是你呢,你怎么办?”
“再向前稍走一段路有一片树林,你把车马停在林子里,我等你回来。”
“那怎么行,太危险了,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羌浅须臾急红了眼。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那林中某处有座地室,是我的几位义父为防不测所建,他人绝难探其方位,我本就是想与你在那里过夜的。”
羌浅听戚烨如此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依戚烨所指驾驶车马到达树林深处,寻得了那座隐秘的地室。
她燃起火折,背负戚烨走下石阶,竟惊奇发现这室内起居物品一应具全。
助戚烨在床榻上靠好后,她又在床下燃起小火炉,见一切看来妥当,才稍有安心道:“那你歇息着,我很快就回来!”
可就在她转身间,戚烨却道了句“等等”,抓住了她的手。
“换一下。”他道。
“什么换一下?”
“换了衣衫与面具,你就又是另一个人,唐苏与一路上见到过你的人也不会再认得你。”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换面具的确容易,但我只有身上的这衣裳和原先的女装,怎么换?”
“同我换。”
“啊?!”羌浅即刻羞了起来。
“我没开玩笑。”戚烨凝目道,“你或许没有注意,那镇上的道路各处都有打斗痕迹,理应是由那些宿于此处的人所为。昆仑门人与辽东三煞能在茶肆中开打,这些人当然也能在客栈内动手。况且曹千流的人马也有可能乔装混入这些人中,我们一定要加倍小心。”
“好吧,听你的。”羌浅不再犹豫,快速脱去自己的外衫。然后无需戚烨多说,她又助他取下了外衣,与自己交换穿好,最后换上了戚烨先前所戴的面具。
“你自己要千万小心,若是看不见唐苏就马上回来,一定不要多做逗留。”
“嗯,我知道了。你睡一觉,我就回来了。”羌浅走上地面,将马儿与车舆分开,飞身上马驰行林外。
……
这夜月光黯然,羌浅回到镇子上时,街上的人家也已没了灯火,只有那家客栈门前还能看见些火光,且仍有人声传出。
她把马儿拴在小镇边缘,自己绕到了客栈后一条极偏的小街上,足尖点地借力,跃过高墙来到客栈后院。
留宿的客旅大多都已熄灯就寝,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正于前厅交谈。羌浅轻声走入前厅,这几人只道她是这客栈内的伙计,并没多去看她,在谈论一番后各自散去。
羌浅站在厅中一隅向四下瞅了瞅,除去愁眉苦脸的客栈掌柜,厅内再无他人。她本欲询问掌柜的有否见过唐苏,但转念一想又觉此举不妥,怔立片刻后抿抿唇走出了前厅。
院落中的客房内烛火灭尽,起初还能听到的低语声也不见,羌浅正犹豫间,却忽闻廊径边角的一处房间有推门之音。她连忙侧身躲在墙后,悄悄向那发出轻响的房间望去。
一道娇小的身影手持玲珑小剑从房内闪出,直走向院子后方,正是唐苏无疑。
羌浅看到唐苏出现,心里喜忧参半,施展轻功隐住身形,与唐苏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出了客栈。
唐苏走出客栈后也提起步速,从那偏僻的小街中穿过,停在了一处破烂的民宅前。羌浅看唐苏在民宅前迟疑了一会儿,宅门却突从内里开启,而唐苏则在眨眼功夫消失在门内。
羌浅贴着墙身向前走了几步,伏身上墙向民宅内望去,却见宅内院中只有唐苏一人。唐苏背对她而立,像在垂首看着些什么。过没多时,羌浅只见唐苏猛然转身,她以为唐苏察觉了自己行迹,慌忙自墙上落下,闪躲在墙壁拐角处。
她方才匿藏身姿,唐苏便已步出民宅。然而唐苏并没看向墙角,也没有走回客栈,只是一步步沿小街前行,步伐看起来竟给羌浅沉重之感。
羌浅不知唐苏在民宅内所看何物,又见她没有返回客栈,只得再次跟上了她。
唐苏就这样缓步走着,不没多久已走出了镇子。羌浅的马儿就被拴在一株老树旁,唐苏再向前走便看到了马儿。她的步速再度猝然变快,朝着孤零零呼气的马儿走去。
羌浅暗道一声“遭了”,已见唐苏解下捆在树上的缰绳。她急躁地从暗地踏上道路,但唐苏已跃上马背扬尘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