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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装啦!李先生,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周队长已经确定这人身份大有问题。
任何狡黠、冷静的人,在受到危及生存的威胁时,往往会退回到动物的水平。这时候,人的动物反应将取代人的理性“做作”而获取控制权,通过种种微小的反应,将内心的情绪和想法展露无遗。
没戴眼镜的“李泽伦”,整个面部非常清楚的展示在众人面前。
随着周队长越来越严厉的问话,已经感到自己即将被剥开面皮,赤(裸)裸的展示在光天化日的“李泽伦”,冷汗不自觉的从额头渗了出来,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脸上的横肉不由自主的抽搐。
尽管那双三角眼闪烁着阴冷的狠戾,但缩放的瞳孔却瞒住不有心人的眼睛。因为双手被反拷在身后,“李泽伦”不住的扭动着身体。
“差不多了,再加一把火估计就能他露出原形来。”尚文远仔细审视着“李泽伦”,心里暗道。
“还绷着呢?我看等会把你吊在窗子边,看你嘴还硬不硬。”郑公安停下手里的笔,往左手的腕表上看了一眼,配合着周队说道,“现在是8点半,到江陵还有24个小时,我看你能不能扛住,呵呵,江里蚊子可是……”
这就是所谓的上手段了,尽管只是船上的乘警,这些基本的拷问素养还是不缺的。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们中央领导请来的港商,是为你们企业改革做事来的!”身体挣扎得更厉害,愤怒的站起来身来,却又被郑公安强行摁了下去的“李泽伦”,也顾不上用粤普了,直接用东建口音大声叫道。
“嘁,这会不说你那鸟语了?”周队长冷笑一声,又“砰”的在桌子上捶了一拳,厉声喝道,“这两样东西你怎么解释?怎么,又哑巴了?就算你是港商又怎么了?这里是双江,是在共和国的国土上!犯了罪,你仍然逃脱不了人民的专政铁拳!”
“李泽伦”没想到,这内地的土包子尽盯着那两样伪造的护照和照片,顿时就哑火了。不过还是强撑着,紧闭着嘴,不再开口。
“哼,看你能捱到几时!”周队长也知道,像这种能到中央级领导那捣鼓的骗子,是不会轻易低头的,冷哼一声,准备结束上午的审讯,“小郑,把他拷在窗子上。”
船上的乘警室不知道当初是专门这样设计的还是怎么弄的,那窗子离地板刚好比正常大人高一个手臂。窗口不大,却用三根自来水管粗细的钢筋牢牢封住。
郑公安强行押着犹自挣扎的“李泽伦”来到窗子下面,解开一只手的手铐,举着“李泽伦”的手臂就准备将人吊拷起来。
看“李泽伦”还不就范,人高马大的周大队长过去帮忙,折腾一番才把“李泽伦”背靠墙的吊拷在窗子上。那“李泽伦”身高看起来有1米70多,人这么一反吊,只能惦着脚尖,才不至于让手腕不那么难受。何况,郑公安很恼火这人乱折腾,把铐子捏得很紧。
把乘警室反锁好,周队长就带着尚瑞达父子,与郑公安去餐厅吃早饭去了。
都快9点钟了,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尚文远跟在老爸身边,对前面的周队长说道:“恭喜周叔叔,您和郑叔叔这次可立大功了,抓了这么大一个骗子,您二位升官发财啦。今儿早餐可得你们请。”
“哈哈,我说你家小子可真够厉害的,这么小个儿,啥都懂啊。”周队长笑呵呵的对尚瑞达说道,“不过啊,这立功不立功可还说不准,我看那小子后面拿出来的东西,可是货真价实的,这次还不知道会捅多个窟窿出来呢。”
“呵呵,捅破天也跟你们没关系吧,周队。你只是发觉这人身份造假啊,这不过是你的正常职责嘛。何况,一到江陵,你就把这人移交给省公安厅,那边会知道怎么办的,你和郑同志只管等上级奖励吧。”尚瑞达如何不明白周队长这番话的意思?但宽慰的话却是说得很流畅。
尚瑞达倒是觉得,到了江陵,自己父子二人恐怕一时走不掉,还得跟着在省公安厅那边捣腾一番才行。这正经事干不成,碰上这么档子麻烦。
在船上,自然不会短了乘警的饭食。几人到了餐厅,周队长跟服务员招呼了一下,让上四个人的饭菜。
餐厅还有其他船上的职员在用餐。早上周队长去带人,动静自然不会小,加上早上跟着的服务员这么一传播,都知道周队长抓了个大骗子。
“周队,早上那人是什么情况?”一个看着是领导模样的中年人问道。
“一个东建人,冒充港商。”周队长知道分寸,没有透露更多信息。
轮船上的人和乘警,尽管在同一条船上工作,但分属不同的部门,各自职责不同。都懂得起,别人不多说,也不会刨根问底。
但当着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是可以,几个人就七嘴八舌的跟周队闲聊,无非就是这人胆儿可真肥,敢骗到周队头上了,这是拍马屁的;有的就感叹,这世道乱了,这一改革开放,牛鬼蛇神就都冒出来了,这是念旧的,估计动荡那十年,捞了不少好处;还有几个人说这外省人就是欠揍,敢跑到双江来骗人,这是武力排外型的。
周队长不介意这些人的胡言乱语,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等服务员把早餐端上桌,招呼尚瑞达父子一声,就开始动筷。
早餐很简单,就是白粥加花卷、包子,连带几小碟泡菜和咸菜。几人都有点饿了,唏哩呼噜的很快吃完。吃完了也都不着急离开,尚瑞达掏出烟,跟周队和郑公安装上一支,各自点燃,开始闲聊起来。
周队长记起早上小家伙“威胁”他的那些话,就好奇的问尚瑞达:“你大哥谁啊?看你年纪也不大,你大哥估计也大不了那去吧,这么快就升到正厅去了?”
尚瑞达在江湖漂了这么些年,自然明白,关系不到位,说话肯定不能说全,就矜持的答道:“还好吧,我大哥参加工作比较早。”
“在省里工作?管什么的啊?”
“文化口子,省里边出版什么的还是能说上话。”
“哦,那就是文化厅的了。”周队长不明白出版到底归什么部门管,也就不再多问了。
“差不多吧。”尚瑞达含糊的答道,见周队长不再问,就顺口问道,“周队,到了江陵,我和我儿子是不是要跟着您去一趟公安厅?”
“是要去一趟,我们只是负责把人送到省里,至于接下去怎么审,怎么判,都不关我们的事了。”周队长弹了弹烟灰,安慰尚瑞达道,“不用担心,你是举报人,而且又是正经单位的,不会有什么事的。估计到了厅里,也只是走程序,问个话而已,到时候,你如实把情况说清楚就行了。”
其实周队长这话没说全,作为长江航运公安局下属机构,乘务警察总队的派出乘警,抓到触犯刑法的犯罪分子,按程序,是要先报到支队,然后再由支队上报总队。总队如果不能处理,才能转到事发地所辖的公安局。
流程很复杂,但周队长觉得没必要跟尚瑞达这个外人说得那么清楚。
乘警室关了个人,船上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几个人就在餐厅里,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一番闲聊,尚瑞达知道了周队长的全名叫周国庆,是万川航段的乘警支队副队长。而另外一位郑姓乘警叫郑建国,是周国庆手下的兵。两人还都是当兵转业回来的。
尚瑞达高小毕业的时候,差点就当成兵了,只是后来政审没过,没去成,这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遗憾。
所以对当兵的,尚瑞达就一直很有好感。大妹也就是尚文远的大姑,后来找对象,就是在他的一力主导下找了个军人。
几人闲聊期间,郑建国也偶尔去乘警室看看,顺便喝问那个“李泽伦”是不是要交代问题。不过鸭子死了嘴壳硬,那人被吊得感觉手都快断了,仍然不肯开口。
也不管他,几个人继续闲吹。到中午吃饭,原本尚瑞达是要坚持请周、郑二人吃饭的,不过被周国庆挡住了,乘警在船上吃饭,是不用交钱的。后来尚瑞达也就作罢,不过一上午的闲聊,彼此关系倒是加强不少。周国庆还拍胸口说,以后坐船就坐这趟,票再紧张,也能给安排个好房间。
吹得实在没吹的了,尚瑞达就提议打扑克。这时候扑克没什么多的玩法,高级一点的就学国家领导,打桥牌,不过那个桥牌实在复杂,一般人学不会。普通老百姓,就玩“跑得快”。
也不玩钱,实在没什么意思。尚文远在一旁看得呵欠连天,三个大人却玩得呜呼连天的。
实在无趣,尚文远就说,他在故事会上看到过一个扑克玩法,教三个大人玩。
反正是无聊,就听任小家伙摆布。
先说规则:两家打一家,有炸弹,顺子,三拖一,四拖二,飞机……、
玩法很简单,几个大人摆了几把就基本学会了,就开始玩,一玩兴趣就出来了。要不怎么说,“斗地主”、麻将能成为双江人最大的休闲爱好呢。
实在是这玩意玩着能上瘾,规则也不复杂。特别是这个“斗地主”,三个人随便找个地,扯开就能玩,男女老少都可以很快上手。变化多,还翻番。考校的就是人的记忆力和判断力。
不能耍钱,但可以贴“胡子”嘛。尚文远找服务员找了几页纸,撕成一条条的“胡子”。给三个人每人分了20条。
刚开始玩,还不熟悉规则,还不知道做大番数,剩双王四二在手里,居然四拖二跑了,把尚文远看得蛋疼无比。
这边四个人玩得欢乐无比,餐厅里的服务员见到了,也跑过来几个看热闹,一看就转不开眼睛了。等把玩法搞清楚了,就更有兴趣。玩牌的紧张得很,看的人捶胸跺脚,比打牌的还着急。
这一热闹,围观的人更多,渐渐的里三层外三层的,餐厅里的工作人员全围了上来。有旅客来吃饭,看着好奇,也跟着围观,等一个一个的把玩法转述,感兴趣的就愈发多起来。
反正船上也无聊,一些人也从小卖部买来扑克,扯上两个相熟的人,就架起了场子。
整个下午,餐厅就慢慢的变成了茶馆,高呼欢笑此起彼伏,热闹无比。最后把船长都惊动了,跑过来喝斥一众瞎胡闹的工作人员。
不过船长大人也很快就被拖下了水,被没大没小的几个下属拖过来,教他一种好玩的全新玩法,这一上手试试,就脱不了爪爪,也跟着玩起来。这下就更没人管了,能走动的工作人员连带知道了玩法的旅客,把个空旷的餐厅塞得满满的,俱都“斗起地主”来。
好在,开船、掌舵的人没来,要不,船还没到江陵,这一大船人就得在江底去捞人了。
好家伙,看着跟个菜市场似的餐厅,尚文远就觉得,自个怕是“斗地主”的始作俑者吧,也不知道这一传出去,又有多少人要骂娘了。
等天都快黑了,才被醒悟过来的船长大喝一声,解散牌局,让工作人员把整个餐厅玩牌的旅客都赶了出去。周国庆几人才醒过神来:尼玛还关了个人!
让郑建国把牌收起来,周国庆急匆匆的带着三人就往乘警室走去。
待打开房门一看,就看到双手已经被吊得血肉模糊的“李泽伦”正凄惨无比的嘶声喊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交代,我交代!整个人已经崩溃了。